苏安戴着凤冠,一排珠帘遮挡在眼前,使她看不太清外面的样子。
但走起路来珠子便左右摆动,透过缝隙苏安窥见轿前骑着白马的姬清。
姬清身着一套大红的喜服,他单手握持缰绳,侧转着半边身子望着自己的新娘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浓烈的幸福感就快要溢出眼眶。
在两位全福太太的搀扶下,在“月老”红绸的牵引下,也在新郎官含情脉脉的注视下,苏安钻进喜轿中,轿帘落下。
“起轿——”有公公拖着尖细的长腔吆喝。
应着他的这声,十二个身穿红袍,头扎大红绸的轿夫抬起轿子,一路颠婆着往宣宜殿行去。
宫中的道路平坦开阔,自不会有天然的颠簸,只是这种大喜的日子总要玩儿出些花样来才喜庆!
故而那十二个轿夫走三步,倒两步,在喜炮的伴奏下他们跳着欢快的花步子颠着喜轿缓慢挪移。
苏鸾原本是同苏卉一起跟着轿子往外去的,可出了碧月斋就看到几位看热闹小皇子。
除了几位小皇子,还有陆锦珩。
远远的一看到陆锦珩,苏卉就应景识趣的放缓了步子,与苏鸾错开。
她虽不够聪明,但这点眼力见儿她还是有的。
苏鸾有些出神儿的盯着那抬喜轿,双脚机械且麻木的随着人流往前挪步,根本未注意到陆锦珩正噙着笑意朝她走来。
书中的苏安去了孝安伯府后,一直活得窝囊,却一生未曾反抗,最后郁郁而终。
可这一世,因着苏鸾的干涉,让苏安懂得了反抗,也因反抗而招来杀身之祸。幸好最终,结局是好的。
明日一早,苏安便要随着姬清太子回西凉了。而苏家以送嫁名义入宫的女眷们,在今日送完嫁后,也理应出宫了。
苏鸾明白,今日是她近些年能见苏安的最后一面了。
西凉与大周山水迢迢路遥遥,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也许根本不会有那么一天。
“怎-么-了-?”直到陆锦珩的声音穿透喜炮的轰鸣,宏亮的炸响在苏鸾耳畔时,苏鸾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苏鸾有些懵怔的望着陆锦珩,“你,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
陆锦珩无语的翘了翘唇角,“一直。”
“哦。”苏鸾茫然的应了声,只得与陆锦珩并身随着人流往前挪动。
走了两步想起先前走在一起的苏卉来,便又回头找找。发现苏卉已落后老远,和柳姨娘走在一起后,苏鸾才安心的回过头来。
鞭炮声响,陆锦珩说话时故意往苏鸾耳边凑了凑:“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你怎么不笑啊?”陆锦珩以为苏鸾是舍不得姐姐嫁去西凉。
苏鸾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笑:“我心里一直在笑啊,只是脸上笑的不明显罢了。”
陆锦珩略显无语的看着苏鸾,这可真是个小倔丫头,连这种事也要睁眼说瞎话的与他犟。
苏道北与其它的几位皇子世子,皆在宣宜殿等待着大礼。这么早来碧月斋随着新郎官一起接亲的,只是几位年幼好凑热闹的小皇子。故而陆锦珩在这其中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心里都有数,雍郡王世子是冲着苏家姑娘来的,这事儿秦氏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自然也有数。
柳姨娘小声说道:“姐姐,世子待鸾儿的确是很用心。”
自打苏安被圣上封为安定公主后,秦氏便让柳姨娘改口唤她为“姐姐”,而不再像过去一样唤她“夫人”了。
这段日子苏家人携手面对诸多事情后,秦氏也不再拿柳姨娘当敌人看待。
秦氏的视线的确也一直粘在苏鸾和陆锦珩的背影上,听柳姨娘这样一说,也是有些复杂。
陆锦珩的身世有许多坊间传闻,上一代的恩怨原本秦氏并不甚在意,但她却在意女儿的安全。若事实真如那些传闻,陆锦珩当真是皇帝的血脉,且不说太子,就说对东宫虎视眈眈的二皇子,又岂能没动作?
想到这些,秦氏怎的也为女儿高兴不起来。
陆锦珩不是姬清太子,他的身上还有太多悬而未决的东西。
见秦氏有些笑不出来,柳姨娘知道自己这个提醒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连忙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又将话题转移了。
宣宜殿上,安定公主与姬清太子,在大周君王及一众皇室成员的见证下,拜了天地。
傍晚时,广宴殿还在夜宴群臣,雀喜阁的龙凤喜烛亦挑的正亮。
这个寝宫是特意整理出来给他们当婚房用的,到处妆点着红绸和鲜花,不需熏香已是满室芬芳。
苏安坐在红缎被褥铺就的床上,手里紧张的绞着一块帕子。
姬清在广宴殿招待今日特意为他贺喜的人们,虽然在这里他才是客,可到底也是个新郎官,该尽的礼数还是得尽。
四个大烛塔都离着床铺远,故而光线晕染到苏安这处,已是有些黯淡。加之她头戴凤冠,珠帘遮面,此时又无走动时带起的摆动,珠帘挡着绝大部分的视野。
苏安抬了抬手,想看看屋子里还有些什么人,可她的手才碰到面帘儿上还未撩开,就听到一个嬷嬷的声音。
“公主,不可!”
苏安立马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将手又放了回去。
那嬷嬷也觉得先前情急之下语气有些硬拙,于是连忙换了副温和语气,细心解释道:“公主,您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老奴去做就好。这凤冠上的面帘儿得让新郎官来揭,才算礼成。”
“好。”苏安应了句,之后便不再动弹。
没多会儿,苏安听到屏风后开门的声音。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手里的帕子也绞在一个绷紧的位置。
伴着一阵若有苦无的清新晚风,苏安果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转过屏风,来了内室。
纵是看不分明,她也断定那是姬清。
姬清径直走到苏安身前,他修长的身姿立在咫尺之间,她坐着,平视无法看到他的面庞。
苏安不知姬清是何表情,是喜是平静?是醉是清醒?她只佯作安然的等着,等着姬清的开口或是动作。
须臾,姬清语带笑意的开了口:“太子妃今日辛苦了。”
苏安摇摇头,没有说话。不知怎么的,她在此静待了一晚,这会儿好不容易能说话了却哑巴了似的。
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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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都下去吧。”姬清微微侧转过头, 对身后分候命于两侧的宫女嬷嬷们吩咐道。
“是。”
待所有下人退散, 寝宫内只余姬清与苏安二人后,苏安提着心稍稍松泛了一些。
姬清没急于去掀开苏安的面帘儿,而是贴着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苏安堪堪舒缓一刻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等了良久,苏安却听到“嘎嘣”一声轻脆的动静。
“你在吃什么?”苏安转了转头, 依稀看到姬清的嘴巴在动。
姬清的手朝她伸来, 食指轻巧的一挑,便将苏安面上的珠帘挑到了耳根后。他低头又在身后的被褥上随意抓了一把, 苏安这才意识到他吃的是寓意“早生贵子”的那些干果。
这些载有美好祝福的果子是带喜气儿的, 又不是填肚子的,苏安娥眉微蹙,有些不高兴。
可姬清却一脸云淡风清的低头弄了两下, 剥开一颗桂圆的壳,将果肉塞进苏安的嘴里。
苏安原本想要发作的那点儿脾气, 顿时被这颗甜甜的桂圆肉给噎了下去。
她的确是饿了。
天不亮就起来沐浴上妆更衣, 根本没吃半口东西。
嬷嬷们说大婚这日, 新娘子有繁复的礼节程序要走,送入洞房后还得规规矩矩的坐在床上, 等新郎官宴完宾客。而从早到晚这一整日的时间, 新娘子都要凤冠霞帔穿戴整齐, 其间若是顶着这套行头跑净房, 会被人笑一辈子的。
故而大婚之日,既是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也是最辛苦的时候。不仅不能吃饭食, 就连口渴了,也只能由女官用玉箸点上几滴水润润嘴唇。
姬清塞过来的这颗桂圆肉,是苏安今日吃进肚里的唯一东西。她竟有几分感激的深看了眼姬清。
“来,我帮你拆了这些东西,吃点东西垫垫。”边说着,姬清就上手去帮苏安摘下凤冠。
凤冠移走的瞬间,苏安的头上好似被移开了一座大山!她皱着眉心将手伸至后颈,捏了两下。
姬清将风冠放在床尾的二斗小橱上,又伸手去帮苏安宽衣。
苏安不由得身子一缩,双手本能的护了护胸前。
姬清的动作停顿住,笑着看苏安,“躲什么?”
苏安的手渐渐松了下来,是啊,她躲什么?这是她的夫君,不论是宽衣解带还是同床共枕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况且她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为何如此紧张?
见苏安不再抗拒,姬清的手重新伸了上去,将霞帔和两层缀着珠饰的大红嫁衣帮苏安脱下。
去了这些累赘,苏安觉得一身轻松。她这才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摆着几碟子小菜,和一壶酒。
“饿坏了吧?”姬清扶着苏安起来,走到桌旁,将她按到椅子上坐下。
苏安腼腆的笑笑,“是有些。”
姬清夹了几筷子菜到苏安面前的小碟子里,“多吃一点。”
苏安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甚至先前坐于床上时偶有飘忽之感,便也不再客气,动筷用起。
趁苏安用饭,姬清亲手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苏安。
苏安抬手接过雕花的金杯,见姬清只是笑着看她,却不开口说话。然她知道这是合卺酒,要交杯饮。
姬清起身,苏安也跟着站起,姬清挪步到苏安面前,左手轻握着苏安的胳膊将之抬起,右手则轻巧的绕了过去。
饮下交杯的同时,苏安的脸上迅速飞上两抹红云。不知是羞涩,还是醉了。
反正是姬清喜欢的模样。
取下苏安手中的空杯,姬清将两只金杯放下,揽着苏安的肩膀重回床榻旁。他温柔的按着苏安的双肩,让她坐回到床上。
之后姬清转身走到一盏烛塔前,看了眼下人们放置在侧的灭烛罩,自觉麻烦。便运了口气,轻轻一吹,一整盏灯塔上的蜡烛尽数熄灭!
看着这幕的苏安,不知怎的就打了个激灵。
很快,第二盏,第三盏烛塔也被姬清如法炮制,很快的吹熄。
当姬清走到第四盏,也是最后一盏烛塔跟前时,苏安越发觉得心下惭惶。
她不是黄花闺女,所以就不应紧张?
错。
正因她不是清清白白的身子,面对出身非凡人品贵重的姬清,此刻才更觉紧张。这种紧张,是惭仄所至。
苏安恍觉,之前她是被姬清的执着和皇帝的钦封迷惑了内心,让她以为她可以配得上姬清。而直到此刻,洞房花烛,她方清醒过来,她不堪匹配这么高贵这么完美的姬清太子。
就在苏安为这些情绪而心慌意乱之时,整间屋子突然陷入了漆黑之中。
夜早已深了,这会儿更是静的可怕,伸手不见五指的四周,苏安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跳。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掌精准无误的贴到了苏安的脸上。他没用什么力,苏安却分明感觉到那只手有拔山扛鼎的神力。
那只手顺着苏安的脸颊,温柔的滑至下颌。他托着苏安的下巴高高抬起。
紧接着,便有一张湿润的唇覆在了苏安的唇上。那唇薄而有力,还有些任性,厮磨片刻已是炙热如火。
苏安听到了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且随着亲吻的深入,那喘息声愈发粗重急促……
苏安心里清楚,这人是姬清,是她的夫君。可因着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动作的起缓走向,只被动承受着,她心里便更加的紧张!
苏安以为这一吻终会停歇,可姬清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深吻着,将她放倒在床上。
身后的枣子花生硌着苏安的背,可眼下她顾不得这些,因为姬清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姬清一件接一件的松解着苏安身上的衣衫,而这嫁衣里八层外八层的繁复至极,委实太过考验新郎官儿的耐性。
就在解到只余最后一层软烟罗的薄衫时,姬清后知后觉的发现苏安的身子在颤抖。
起先有层层厚重的衣物相隔,加之姬清被勾得心急火燎,故而未能察觉。如今他的手与苏安的肌肤,只隔着蝉翼般薄的一层罗纱,这种战栗的情绪他便感知得清清楚楚。
“安安,你在害怕?”姬清厚沉的声音低低的在苏安耳畔响起,同时他的动作也停顿下来,反给苏安合了合衣裳。
方才他动作时苏安一直不吭声,也不排斥,他以为她是自在的。
“没……没有。”苏安强自镇定,只是颤颤的声音有些出卖了她。
姬清将苏安的衣裳合好,捞着她的身子重新坐起来,自己贴她坐着,将人搂在怀里,疼惜道:“是我不好,明明你大病才去,眼下正是虚弱。”
听到这话,苏安更觉惭愧,连忙澄清解释:“不是的,宫里那么多太医悉心照料,又有世子送来的千年野参,我身子已然大好了,与此无关的。”
“与此无关?”揽着苏安的姬清低了低头,嘴巴在她光洁的额前印了下,倍显亲昵的关切道:“那与何事有关?”
苏安的状态若说没事,他断是不信的。她的胆怯非并娇羞,显然有令她放不开的因素。
“我……”一瞬间苏安是想将心里话说出的,可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最后只自惭形秽的垂下了头。
姬清的大手在她的背上轻抚,哄宝贝似的安慰着她。她难以启口,他也不去逼迫,只这样温柔的抱着她。
他会给她温暖,给她依靠,给她深深的爱,独独不给她压迫感。
越是如此,苏安越觉于心难安,默了良久后,她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我只是觉得你太好了。”言下之意,还是她不够好,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