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使案情简单化,荣公子只得改口使此事趋于误会:“苏兄误会了!在下并非是拿着你的三百两去花天酒地,而是应邀去赴宴,实际上也是想去再筹些钱的。”
“噢,原来是这样?”苏鸾佯作误会解开,扯出个笑脸儿来:“我就说嘛,荣公子也不应该是那种人。既然是误会一场,那小人就不告了……”
说罢,苏鸾给面前的两位大人行了个礼:“小人不打扰两位大人谈大事了。”说着便转身想走。
“给本官站住!”看着二人表演了许久的京兆尹再次开了口,厉声喝住企图脱身的二人。
他心里气啊!原本想着借此事博个清廉的好名声,这才邀了朝中同僚挚友来府中饮茶作个见证。谁知这二人一进屋就立马变了口风,连身上揣着三百两的事都抢先一步找好了说辞,害得他连叫狱卒来对质再搜证的必要都没了。
眼下虽然没有再竖清廉形象的机会,但这两个坏他好事的东西也不能轻易放过!
沉了沉,京兆尹换个副平和的表情:“依本官看,你们二人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还是待明日开堂审理过后,再行定夺。”
“来人啊!”
京兆尹一声令下,立马有几个衙役持水火棍进了屋。
“将这二人先押入大牢。”
“是!”
之后,苏鸾便觉两臂吃痛的轻吟一声,被两个衙役押着去了牢房。荣公子自然也是同样的待遇。
进了大牢,押他们的人将二人交给了狱卒,再由狱卒送二人去牢房。接手苏鸾的狱卒正是哄她入局的那个,苏鸾愤恨的盯着那人。
那狱卒之前拿过几回苏鸾的好处,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将苏鸾二人丢进牢房后其它狱卒都回去了,那狱卒趁机小声给苏鸾说了句:“公子你别怪我,我也是受上面的指使没法子。你给的银子再多,终究比不上给我铁饭碗的上峰。不过你放心,既然你落在了我的地盘,吃喝肯定会给你单独伺候。”
这人坏归坏,但终归还有一分良心。苏鸾想了想眼下也不是翻脸的时机,便暂时压下心中怒火,平静道:“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公子,放你我可不敢……”
“不让你放我!”苏鸾不耐烦道。
“那公子说吧,要是能办到的,我尽力而为。”
“你将我牢房调一调,调去与那些道士们一起。”苏鸾认真道。
那狱卒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这忙说大不大,却也有些不合规矩。想了想,他便如实道:“一间牢房顶多关押十人,你们二人过去那就超了。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们调到那些道士的隔壁。”
苏鸾想想这样倒也不错,相邻的牢房间除了墙,还有一个小铁窗,说话倒也方便。
便妥协道:“好,那有劳了。”
很顺利的,那狱卒将苏鸾和荣公子调去了道士们隔壁的那间牢房。过去时有动静,道士们看到新关进隔壁的是苏鸾他们,不禁惊讶不已。
待狱卒离开,和苏鸾较熟的那个小道士便站起扒到小铁窗上,急切问道:“施主,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说来话长……”苏鸾也扒到铁窗前,只是因着姑娘家个子小些,踮着脚尖才能扒上,有些辛苦。
接下来,苏鸾便将过程简单的说了说。隔壁道士们纷纷朝苏鸾行出家人的礼,既感激,又愧疚因他们受了牵连。
“老道长怎么样了?水可喝了,饭可吃了?”苏鸾两人扒着小窗子往对面努力看,只看到碧水道长如她进来探视时一样在角落里打着坐,一动不动。
小道士回头看了眼,叹息道:“师父高烧不退,已是用不下那饭,水倒是给他沾了几口。”
虚弱至此的人,已不是素不素斋的问题了,顶多也就能吃个稀粥这种流质的饭食。可牢里哪有这条件?
苏鸾咬了咬嘴唇,落下脚跟离开了铁窗。
“道长那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不如我们还是直接报出身份来吧?”苏鸾询问荣公子的意见。
荣公子脸上的神情不比苏鸾轻松,毕竟他自小是被师父养大,论起感情来自比苏鸾是亲厚的多。只是衡量利弊后,他摇了摇头。
“苏姑娘,我一男子倒是好说,可你一未出阁的姑娘被关来了男牢,若被人知道真实身份,将是极为难堪的。到时忠诚伯和安定公主,都会因此而蒙羞。甚至雍郡王世子也会陷入流言之中……”
“可你说的这些有人命重要吗?”苏鸾反问。
“自然没有。”荣公子冷静回答:“若是此为唯一的法子,在下早就这么做了。可是你的丫鬟还在外面,她见你我迟迟不出去,定会明白出事了。只要她能回府禀报将来龙去脉先与府上说清楚,伯爷必会寻个适当的由头来救我们。”
“相反,若是我们现在自爆了身份,未必能立马救人。”
苏鸾不解:“为何?”
他二人一个是伯府千金,一个是太师门下,又没犯什么案子,为何爆了身份还出不去?
“苏姑娘可知,不管是京兆尹,还是刚刚的另一位大人,皆是李首辅一派的?”
苏鸾双眼不由得微微圆瞪,李首辅一心为护太子不惜铲除皇室血脉,而苏家早已被他们默认为了陆锦珩那一派的。若是被他们先知道了她的身份,的确不会轻易给面子放出,反而可能会拿来大作文章。
“我明白了……”苏鸾眼底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偎着墙根儿坐了下去。
眼下唯有指望水琴了。
苏鸾闭着眼缩坐在角落里,她是睡不着的,但除了默默等待,她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过了不久,忽地有个略急切的声音由头顶传来:“施主,施主!”
苏鸾睁开眼,抬头朝铁窗看去。见是刚才的那个小道士,便起身凑上前问道:“怎么了?”
心下心隐隐不安,毕竟此时隔壁没消息才是好消息。
那小道士神情悲伤:“施主,师父有话想与你说。”
“好——”茫然的应下,苏鸾心底的不安越加强烈。
几个小道士将碧水道长扶来铁窗下,用牢里的干草堆出个小丘,好让老道长坐在上面。
荣公子给苏鸾的脚下也垫了厚厚一层干草,如此苏鸾扒在铁窗上也不那么辛苦。她静静的等着碧水道长开口。
令苏鸾心喜的是,道长不知为何,此时竟比之前显得有精神许多。
提了口气儿,道长缓缓开口:“施主此前曾问过贫道命理之事,而因天机不可泄露,贫道未能言明……”
苏鸾瞪大了眼睛,透过铁窗能看到坐在干草堆上的碧水道长的头顶。心高高提起,听老道长这话,这回是要再点拨她几句不成?
在苏鸾的希冀下,道长果然说道:“今日,贫道便再与施主说说。”
“道长请讲,我必洗耳恭听。”
与苏鸾的热切期盼不同,靠在墙边同样倾听着道长说话的荣公子,此时正有两行清泪默默滑过脸颊。
得道之人可看过去未来,然这些并不能轻易与人道。天机不可泄露,是因为泄露天机的人,都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而师父如今这样说,证明他已看到自己的时辰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萌,今晚24点还有一章噢(原想21点的,结果没码完)
第181章
道长艰难的调整了下坐姿, 使自己的声音更能清晰的传达到对面。
“施主的命格与寻常人不同,袭承她人岁早枯竭之命,实难过今冬……”
苏鸾的心头一紧,旋即问道:“可道长不是说只要我行善事,多积福,便可改命?”
“行善积福的确可以改命,只是修的是来世,并非今生。”
一阵强烈的绝望感袭来, 苏鸾抓着铁棂子的手僵了下,险些就要仰倒过去。
所以她这些日子以来不停的做善事,以为自己可以长命百岁,竟都是无用功?只是为来世积下的德?
“那……就没任何办法了吗?”苏鸾颤巍巍的问道。而苏鸾问过这话后, 良久对面都没再传来答复。
佛教中一弹指有六十刹那, 于此刻的苏鸾而言, 每一刹那都如将她置于火上炙烤一般的煎熬。
“有一办法。”对面那个低沉无力的声音, 终于又响起。
“还请道长指点!”苏鸾急不可待。两手死死握着铁窗上的细棂子, 指尖儿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碧水道人没着急回答,而是低了低头, 苏鸾有些分不清他是身体痛苦,还是在向她致敬。虽然苏鸾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她觉得更像是后者。
“道长?”
“施主,贫道有一事相求,还望施主能了了频道最后的心事。”
听着这话,苏鸾断定先前她没想错, 道长果真是在向她致敬。所以说,道长是有事想交托给她,打算拿她改命之法交换?
“道长大可直言。”苏鸾怔怔的说道。
“贫道知施主已将那些难民接进京来,贫道希望施主能答应将他们妥善安顿,向善引导,促他们自食其力,走上正途。而不要任他们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最终成为为乱一方的流民。”
苏鸾娥眉微蹙,心下不解。
虽说出家人怜悯众生,可道长作为得道之人,怎会如做交易一般的将那些难民托付给她?何况那些都是成年之人,道长怎将他们形容的好似顽童一般,还需人引导正途?
这种道德绑架的行为,总是有些怪异。
饶是心中不解,苏鸾也爽快的点点头:“好!我保证会引导好他们,令他们凭自己的劳动安度余生。”
“好……”老道长听完苏鸾的保证,内心释然,安逸的轻阖双眼,嘴中轻喃一句:“施主若想破除承继于她人的早夭宿命,需寻真龙之气护身。”
“真龙之气?”苏鸾重复了遍道长所言,隐约悟出了几分。
而此时的碧水道人,双眼轻阖,神情凝重。
他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河面上正有商船被江匪劫持,那些江匪登船后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很快他们满载而归,回了河边落脚的小村落。
这些江匪日复一日的做着这些丧尽天良的勾当,奈何回回不留活口,遇难的商船随波逐流,河线绵延,官府甚至连遇难的地点都无从查起。
直到有一日,他们的带头大哥病死了。一时间这些江匪成了盘散沙,他们便答成了金盆洗手的共识。
许多年后,他们凭着多年积攒下的金银置办了家业,娶妻生子,打鱼耕地,规规矩矩的过活……
直到他们死,也没有人怀疑过他们不光彩的过去。
原本他们的后代可以永远这样安居乐业下去,直到天灾降世,他们失去了家园,如他们祖先当年一样,成为了流民。
而他们骨子里的江洋大盗的血脉开始复苏、膨胀!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走上祖先们的老路,成为为祸一方的悍匪。
故而碧水道人提前将这些人带去山中与世隔绝,意图通过免于让他们受世人白眼,和佛祖的点化,驱除体内的匪性。
而事与愿违,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他也唯有将这些人交付给别人了。
这个‘别人’虽仅有数面之缘,但道长相信,她迟早要担负起泽被苍生的重任。故而这次,权当是她的历练。
思及此处,碧水道人严毅的面容上,终是淡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师父?师父!”
“师父!”
……
徒弟们呼唤的声音由大变小,由近变远……直到远的老道长再也听不见。
他搭在草垛上的手,顺着那草垛滑落下去。
起先苏鸾也跟着小道长们唤了几声,在意识到老道长真的已经圆寂之后,她便用力咬着嘴唇,离开了铁窗前。
苏鸾看了看僵直靠于墙边,已然明白隔壁发生了什么的荣公子,两行泪终于自她眼眶夺出。
荣公子悲恸的挤着眉眼凄嚎了长长的一声后,朝隔壁跪下。
众人的哭啼声很快传到外面,没多会儿便有两个狱卒拎着个大麻袋过来了。
准备周全,显然是猜到了发生什么。
他们将老道长装进麻袋里,架了出去。碍于死者为大,又是得道之人,狱卒送道长这最后一程时也很是恭敬。
这一夜,两间牢房里的人没有谁有睡意。
到了下半夜,荣公子挪来苏鸾这边,递了块湿过水的帕子:“擦把脸吧。”
满脸的泪痕的确皱巴的难受,苏鸾接了帕子随意抹了几把,起身将帕子拿去盆里洗净。
因着她之前的打点,狱卒倒是没在这些细处苛待她。
“师父是含笑圆寂的,他已功德圆满。我与师兄弟们……只是不舍就此分离。”荣公子安慰道。
“嗯。”苏鸾点了点头。
“对了,师父最后给姑娘说的话,姑娘可记清楚了?”
苏鸾这才又想起碧水道人圆寂前说的那句‘施主若想破除承继于她人的早夭宿命,需寻真龙之气护身。’
“真龙之气护身,是不是说我得做皇上的妃子?”苏鸾忍了哽咽,问道。
她以为她料的应当不差,而荣公子却摇了摇头。苏鸾不禁生起新的好奇,略瞪大了眼睛望着他,等他讲解。
“九五至尊的圣上,后宫嫔妃如云。而那些女子不过只算沾得龙气,并非可得龙气护身。”
“那要如何?”苏鸾蹙眉。
荣公子转身对着苏鸾,极郑重的回答:“改命即是逆天而行,这世上能逆天命却不遭天谴的,除了真龙天子,便唯有被天子赋予凤命之人。”
苏鸾面上怔了怔,未加思索的脱口而出:“皇后?”
荣公子点点头。
一时间苏鸾也不知是冷,还是先前哭得有些虚脱,又或是这答案来的太过骇人。总之她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