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鸾这厢谨小慎微的解释了一通,陆锦珩却是失笑“我何时说过不满意?”
闻声,苏鸾怯生生的抬起头来,望向斜倚在绸靠上的陆锦珩,眉心微蹙。她发现陆锦珩的眼神带着莫名的戏谑之意,不禁咬了咬下唇,耳边开始回响起他先前那句“稍甜一些”。
方才苏鸾只当是菜色酸甜不合陆锦珩的口,令得他不满意。然此时苏鸾才发现,陆锦珩并没有半丝不悦的样子,他面上笑意虽不明朗,却是有些意味深远,不似拘于菜肴。
故而,他先前那句指的并非是甜品的味道?而是……与她共用的金匙……
陆锦珩这是在□□裸的挑逗她!
纵是看明白了,苏鸾又能如何?又敢如何!
她知原主在陆锦珩心中有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位,故而笃信陆锦珩至少不会太过份,无非就是几句世家公子们逗弄姑娘的轻佻之语。她既反抗不得,让他占些口角上的便宜便罢了。
只是先前苏鸾起身想去唤刘公公时,被陆锦珩这蓦地一扯,距离骤然拉近了许多。现下他抬头看她,竟是近在咫尺,让苏鸾很是不自在。
犹豫片刻,苏鸾眼底突地浮起一丝决然,而后强挤了个谄笑。
陆锦珩这种人城府极深,面上总是平静无波,然苏鸾相信,他各种小九九在心下算得很精。谁人受了他几回恩惠,却装作没事人儿一样不思回报,便等同触了他的逆鳞,迟早被他清算!
是以,苏鸾便打算顺毛摸,先赚个好脸色,然后恭维上几句,早早告辞。
“上回在汝阳侯府,臣女的父亲一时眼花手拙,弄坏了世子的御赐玉环,实属不该。所幸世子宽仁大义,未多计较,给了臣女恕罪的机会,臣女心中万分感激!只是未想到前罪尚未赎,又承了世子的救命之恩,这情份是越欠越多……”
说到这儿,苏鸾又想起戏台上陆锦珩帮她遮掩之事,便一并提出来致谢“还有上回在众人面前,臣女表演的那套拙劣戏法儿,得世子庇护,才免于出丑。”
将各种赎罪谢恩之辞说罢,苏鸾终是松了一口气儿,而后看了眼榻案上那碟子甜点,“世子仅让臣女以这粗简甜点回报,臣女实在是惭愧。不过这些玩意儿既勉强能入世子的口,臣女也是安心了。”
苏鸾本以为自己说的如此真诚,陆锦珩怎么也会客套上一两句,而后她便可以趁着势进入正题。可陆锦珩至今没有接她半个字儿,只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越发使得苏鸾恛惶无措。
顿了一刻,见陆锦珩确实无回应的意思,苏鸾只得生硬的带入正题“世子几番助臣女脱解困局,实属怜贫惜弱,臣女感激不尽。今日又在府中叨扰多时,眼下臣女身子既已无碍,便打算……”
“打算如何报答救命之恩?”陆锦珩突然唇角一勾,厚沉的声音压过了苏鸾的‘告辞’二字。
苏鸾面上微微一怔,而后眸色慌张起来。
见她一时没话可说,陆锦珩又温和淡笑着问道“我统共帮了你几回?”
“三……三回。”
陆锦珩微微侧眸睨了眼那翠玉碟子“那这甜点到底是为了哪回?”
“都为……”作此答时,苏鸾亦是心中发虚,捎带着声音也低哑哑的,无甚底气。
“呵,”陆锦珩几不可闻的冷嗤一声,而后起身。
原本距离就近,陆锦珩起身时不易察觉的往前移了半步,近乎与苏鸾贴上!他身量高大修长,苏鸾只觉一道阴影兜头罩下,似座大山般迫慑着她。
苏鸾不敢太过放肆转身逃跑,但她还是出于本能的后退了小半步,想在二人间容出半臂空间。而陆锦珩就势往前俯了俯身子,再次由高迫低的欺近!
陆锦珩俯面,苏鸾微仰,二人脸对着脸,一高一低,一拳之距。陆锦珩两鬓垂下价值连城的白翠珠穗儿,蹭在苏鸾的脸侧,随着他不经意的微动,那珠子灵巧的贴着苏鸾脸蛋儿转来转去,搅得她越发不自在。
僵持了一刻,陆锦珩半笑不笑的揶揄一句“这碟子点心,当真矜贵。”
被眼前人的威压罩着,苏鸾一不敢推,二不敢退。只微微后撤着身子,面色惶惶。
她纤长的睫羽不自然的搭拢下去,在眼下罩出一小片阴影。一双漂亮的眼睛半阖上,掩了眸中光华,便使得琼鼻之下的那张红菱小口,格外醒目起来。
陆锦珩也微垂着眼睑,视线落在那红艳艳的唇瓣儿上。
今日抱苏鸾回府时,她面色苍白,唇间也无半点儿血色,着实令他小小紧张了一把。苏鸾醒后来偏厅,他也细瞧过,人虽醒了面容却是依旧憔悴的。直到被他唬弄着吃了几口自己做的点心,脸上才算有了两分颜色。
而这会儿,她被他近身贴着,脸蛋儿已是红得像擦了蔷薇色胭脂。
这才对。
正在此时,突然的“啪嗒”一声清脆响,令苏鸾打了个寒颤。接着一阵凉风拂过来,苏鸾扭头看,见是陆锦珩打了扇子。
同时耳边响起他戏谑的声音“可是我这偏厅太过融暖,才令得苏姑娘粉脸生了红霞?”
“世子……”苏鸾终是忍无可忍,向后撤了一大步,先是蛾眉微蹙着对峙片刻,既而直接跪下!
她看出陆锦珩今日对她几番逗弄,没有轻易饶过的意思。可她也知陆锦珩心里看重与原主的旧时渊源,不会当真怪罪于她。
故而苏鸾打定了主意,与其再三伏低做小隐忍退让,倒不如干脆挑明,将话说个清楚明白!
其实苏鸾也想不通,书中明明冷傲孤清不屑于各种美人儿的陆锦珩,怎会莫名对她生了意?且不论他有几分真情,几分作戏,书中的陆锦珩可是只爱江山,送上门儿的绝色都无暇顾上一眼!
她到底是不经意间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区别对待?
她改还不行吗!
显然,苏鸾的举动令陆锦珩意外了一把,他顿时敛了眼尾那丝轻佻,“你这是做何?”
“世子,您一而再的照拂臣女,难道不是因着你我往昔有旧?世子既是个念旧情之人,又怎忍屡屡令臣女作难?您是高高在上的雍王府世子爷,臣女只是一个小小的官家女,您出于新鲜亦或逗弄的心思,随便吓唬臣女几句,臣女便会心慌腿软……”
苏鸾这话说的真情实感,可怜兮兮。任谁听了,都会自责自己欺负了这么一个荏弱无力的小姑娘。
简直有辱男子气概!
苏鸾虽至今不知陆锦珩与原主到底有何瓜葛,但她笃信,能让陆锦珩再三出手相救,如此在意之人,定是昔日认识的。
且苏鸾也听苏道北说过,在九年前,他曾做过雍郡王府的西席先生。如此算来,陆锦珩与原主极有可能是相识于幼时。
故而,苏鸾便决心赌上一把!将旧日之事挑至明处,指不定能套出些什么关键,解了心中许久的困惑。
“你竟记得?”陆锦珩微微敛眉,眸中掠过一道精光。
同时他也伸手去搀苏鸾。苏鸾起初虽拗着不起,但他单臂使出的力道,便足以令她无可抵抗。
冀州别苑出事那年,他十一,对当日人事记得尚是模糊。而苏鸾仅有六岁,懵懵懂懂的,他原以为那只是他独自念在心头的一段往事,不打算再与任何人道。却想不到她竟记得……
苏鸾与陆锦珩面对面的站着,点点头,心下暗暗庆幸自己赌对了。陆锦珩的言下之意,是她本不该记得。那么也就是在她尚记不清事的年纪。
果真是九年前。
“臣女记得与世子幼时相识,但……那时毕竟年幼,有许多也是记不清的……初见世子时,臣女恍有隔世之感,几次想向世子问明,却生怕僭越,始终未敢开口。”说着这些话,苏鸾低垂着头,不敢看陆锦珩。生怕一但对上他那双睿达的眼睛,便泄了底儿,编不下去。
“那你可还记得当年从残垣瓦砾中将我扒出来?!”陆锦珩的语气急切,眉间深蹙,已是找不见平日里的孤清冷漠的半点儿影子。
闻言苏鸾也是心下一惊,蓦地抬头看陆锦珩。这还是她头一回见陆锦珩着急,此前书中传闻,他连杀人时都不曾皱一下眉头。
真真儿是打死苏鸾也没有料到,原主竟是陆锦珩幼时的救命恩人!有这张王牌罩着,这下不就什么都好说了吗?
陆锦珩的命,是她救的,那他如今几次三番的救她,充其量也不过只能算做是——报恩。
那他为何还要她做什么点心?不应该立个长生牌位儿合家将她给供起来每日晨参暮礼么……哈哈哈哈——
苏鸾突然觉得此前的一切顾虑都迎刃化解!以后她不想见陆锦珩便可不见,他救了她的命,她也救过他的命,两不相欠。
心下得意忘形的一会儿,苏鸾才极力掩下脸上的大喜,含混应道“记得……吧。”
陆锦珩眸中一滞,既而嘴角浅浅勾起。若真记得,还“吧”什么。
这丫头,是生怕他不领昔日恩情,强行对号入座。
只怕当日的事,她也是记不得多少了。
罢了,幼时恩情固然难忘。只他此时心中放着的,又岂是一段陈年旧义。
“走吧。”陆锦珩不由分说的牵起苏鸾的腕子,往厅外去。
“去……哪儿?”
“用膳。”
“不必了……臣女不饿,只是有些疲顿,想着就此告辞,先回……”
“先回房休息吧。”陆锦珩温和截断了苏鸾的话,既而又换了副斩钉截铁的语气“查清此案与薛家其它人有无关联前,你不可出郡王府大门半步。”
苏鸾“……”
作者有话要说 苏鸾那我也可以待在自己家里,不出大门半步。
陆锦珩你大约忘了自己是从哪儿被劫走的了。
苏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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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娆一朝醒来,穿进了一本《外室》书中。
苏嬷嬷告诉她外室没名没份,不得抛头露面,需夹起尾巴做人。不然哪日王爷一个不高兴,就将她从这小院轰出去!
姜娆觉得此言有理,故而自这日起,她打着镶王外室的旗号在外作奸犯科,招摇过市……
因为她知道,书中镶王最终会与镇国将军里应外合,起兵作乱,沦为逆臣!届时镶王是跑了,可留在京中与他有半丝牵连的阿猫阿狗都得脑袋搬家!
本以为作死一番终可等来一句滚蛋,孰料姜娆却等来了一封聘书……
第28章
杨楼街南段儿的苏府, 此时门户大开, 两扇朱漆榆木门朝里敞着。下人频繁进出, 而苏家老爷苏道北同夫人秦氏,这会儿就站在堪堪进门处,时不时的向外张望, 带着一脸焦灼。
今日一早, 他们便发现自己的女儿苏鸾不翼而飞了!
问后院儿里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知道小姐去向的。闺房内, 窗户敞着, 地上有摔碎的花瓶,还有几滴血。后院儿里本应是上了枕锁的后门,不知何时也被人撬开了!
这些场景, 让苏道北和秦氏无法往好处去想,故而苏道北立即赴京兆府报了官!
奈何这等人口失踪案,需得等足十二个时辰才可受理, 届时京兆尹方能答应派兵搜城。
府衙有府衙的顾虑, 毕竟一但出兵搜城, 便是劳民伤财人心惶惶之事。假若当事人只是贪玩儿偷溜出去, 造成的误会呢?故而走失不足十二时辰, 便算不得失踪。
苏道北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苏鸾是他的孩子, 什么品性他焉能不知?好端端的怎会这样吓他们?
定是出事了!
官府能拖, 他可不能拖!动员不了衙役, 他就将府里的所有下人都派出去, 逐条街道逐个客栈的问!哪怕这行事再蠢,也好过两眼一摸黑儿的在家中坐以待毙。
只是如今日头平西,找了一上午又加一下午,还是没有半点儿有用的消息传来。
绝望感渐渐笼上心头,苏道北只觉浑身无力,晃荡了两下有些站不稳。偏巧此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
“老爷!老爷!小姐有消息了!”苏家一个家丁从外面疾步跑来,进门时大声喊着,脚下却被门槛儿绊了下,踉跄着跌了进来。
本已恹恹的苏道北和秦氏,立马圆瞪起眼来,三步并两步上前,齐口急问道“小姐在何处?”
家丁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爷……夫人……雍郡王府的人……来了!”边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门外。
苏道北与秦氏顺着所指往门外看去,果然见一穿着体面,手抱浮沉的公公等候在门外。
“快请!快请!”嘴上这样吩咐着,苏道北却亲自迎了出去。
刘公公双手将一封自家世子的亲笔信呈给苏道北,展信后,苏道北的脸上一会儿是惊惧,一会儿是费解,最终一脸了然的将信又传给夫人秦氏过目。
信中说,昨夜有恶匪闯入府来劫走了苏姑娘,所幸雍王府的人路过杨楼街,恰巧听到报信儿丫鬟当街喊救命。世子仗义出手救了报信儿的丫鬟,最终也救下了苏姑娘。
奈何苏姑娘昏倒,世子只得命人将她带回郡王府看府医。而府医则表示苏姑娘是受惊过度,精神恍惚,在三次施针结束前,不宜移动。
“那……那鸾儿得在雍郡王府小住上一段时日?”秦氏眉头深蹙着看向自家老爷。
苏道北也是眉间拧出了个‘川’字,漫着一脸惆怅。
信中将女儿的病况说的有些严重,说什么现在看似正常,但不紧着最佳之机治疗保不齐日后会疯傻……可苏鸾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住在别人府里算什么事儿?若对方是普通些的门户,他尚可好言相求,携夫人一并搬去照看女儿,可偏偏对方是雍郡王府。
那是他想搬就能搬进去的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