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投资人谈恋爱——superpanda
时间:2019-06-12 09:45:09

  “……”贝恒无语,“对我来说,那一点点有卵用啊……给多投资人们肯定又不干了。”
  “……”
  脑海当中,那个段子又回来了: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路、了!!!】
  对面贝恒接着又道:“公司分红更不靠谱。AI医疗公司盈利遥遥无期,目前基本都是烧钱抢占市场。你也是做这一行的,肯定知道,医院并不觉得AI非常必要。都说工作量并没有降低,AI看过一遍,医生还得复核一遍。而且,AI公司都不公布原理、代码,技术黑箱,也让人家无法信任。还有人说‘AI医疗’是个泡沫……反正医院并不愿意花钱购买。”
  “贝恒!”思澄觉得贝恒已经被负面的情绪吞噬,“你不相信AI医疗的前景吗???美国日本已有医院采购AI设备了,中国也有医院引进二类器械了啊。问题都在逐步解决。等到更多公司明确责任归属、通过临床试验、拿到准入证书,会发展得非常快的。”
  “什么时候啊……”
  “你急什么啊……”
  “咱继续讲。”贝恒又道,“不为利,说为名吗?首先,诸神时代已经过了,企业家们不是super star了。最近几年这些公司……什么打车啊单车啊团购啊外卖啊旅游啊住宿啊,做的再好,普通公众又有几个认得它们的创始人?还是只有公司员工知道自己,那和在大公司带人有何不同???都是那么几十个人。指望思恒医疗做成万人公司而我变成高管之一吗?也太不着边际了。””
  “……”
  “其次,我只是CTO!一切舞台、一切光环,都是给CEO的,谁知道我???”
  “……”
  “所以,除了‘自己牛逼’的成就感,还有什么???”
  他们两人谈了许久,最后,阮思澄再次安抚:“贝恒,再看看,再看看。在大公司,都是老板圈好框架,你照着做。相信我,等把‘胸部诊断’真正研发出来,你会特别特别地有成就感的。咱们上学那会儿,最最开心的事,不就是搞定了一道超难的题?现在工作也一样呀。最后产品成功上市,你会忘记不愉快的。”
  “……”贝恒见阮思澄眼神真诚、不愿放弃,把自己当救命稻草,不好再说,长叹口气,蔫蔫地道,“思澄……好吧,我再试试。”
  “嗯嗯,辛苦!”阮思澄作为CEO,甚至要讨好CTO,因为产品真的有点踏上正轨,“好期待哦!!!”
  “……那我去工作了。”
  “别太累!”
  这话听着极端虚伪。因为在这会的开头,她还不停催促对方,现在却说“别太累”。
  贝恒走后,阮思澄又叹了口气。
  贝恒性子较软,每次都能劝住。
  只要自己显得弱小、无助、可怜,他就不好意思真的一走了之。
  她甚至怀疑,贝恒当初也并没有很想创业,只是不好意思拒绝钱纳伸出的手而已。
  阮思澄看得出来,贝恒是想好聚好散。他对自己、对公司也有感情,想等自己招到CTO以后再走,并没打算直接甩手。那么,只要自己不提“招CTO”,他就没招儿。
  另外阮思澄也很清楚,更加重要的事情是,贝恒虽然想要离开,但也希望在离开时将他手里已成熟的思恒股份卖给自己,不想跟大家撕破脸皮,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而她呢,可耻地利用了贝恒的这一点。
  因为真的不太知道能否找到更牛的CTO。
  怎么办呢?
  阮思澄也不太知道如何才能解决问题。
  作为朋友,她不希望贝恒真的如此痛苦,可要放手,让自己、让思恒、让几十个员工失去他们的CTO,又不可能轻易做到,于是只有很绝望地寄希望于“过俩礼拜贝恒能好”,同时仔细观察贝恒心理状况。
  虽然“抑郁”该是借口,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
  阮思澄并没有想到,贝恒同样意识到了,他们两人已经陷入“自己要走,阮思澄挽留,而他为了出售那8.75%的公司股份,不好太硬,只能希望对方同意自己离开、双方达成友好共识,可阮思澄脸皮超厚、无比固执,像个蚌壳死不点头”的恶性循坏当中。
  于是,6月15号,贝恒终于决定:今天一定让阮思澄同意自己离开公司。
  他把阮思澄约到“长缘日料”。
  几个月前他在这里同意罢免钱纳职位,等于帮了阮思澄一个大忙,一草一木都有一种“你欠我的”的feel。
  他们点了许多东西,还有清酒,一样一样地吃过去。
  一开始的气氛还算轻松融洽,直到贝恒再次提出离开公司,二人也再次陷入“循环”程序。
  “思澄,”贝恒说,“我是真的干不了了……一定要走。我已待满一年,股份成熟了25%。我不想再继续持有了,想卖了。我并不是已不看好思恒医疗,而是,不想继续关注你们了。我想回归普通生活,到三巨头当个经理,朝九晚九,一天工作12个小时,好轻松的。”他还开了一个玩笑,因为“朝九晚九”对正常人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轻松的。
  “贝恒……”清酒卡在喉间,难以下咽。
  她知道,贝恒就是已不看好思恒医疗。
  “我仔细地看过那份投资协议。并没有说‘内部转让公司股份’的价格不得低于投资人获取股份的成本……那样你就买不起了。邵总王总只规定了,若创始人辞职离开,已成熟的股份可在投资者和创始人间转让,价格经过全体股东赞同即可。”
  阮思澄:“……”
  “我猜,我现在把股份还回,大家是不会反对的。思澄,我也不是要钱,只是干了一年,总归希望能把思恒医疗股份稍微换点东西……很少就行,给钱就卖。十几万甚至几万,都行。你愿不愿意接手过去?”
  整个公司大股东中,最可能要的就是思澄。而邵君理还有王选,贝恒心里都挺怕的,不好谈。
  “贝恒,”阮思澄又开始她的人情攻势,“你再想想……”
  没有想到,贝恒这时忽然使出了杀手锏!!!
  “思澄,你可怜可怜我。”他说,“我说自己崩溃、抑郁、疯了,是真的!!!”
  “……贝恒???”
  “我疯了,我真的疯了。”贝恒拿出桌子上的餐巾纸包,抽出一张餐巾纸来,一边不住地说“你要不信我给你看……我已经疯了……我真的疯了……”一边将餐巾纸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堆在他的餐盘里面,好像一座小山。
  阮思澄也被吓傻了:“……贝恒???”
  接着,贝恒便将那些又白又轻的餐巾纸条一把把地扔在了对面阮思澄的脸上,一边扔,一边很扭曲地笑着,“思澄,我是真的被你们给逼疯了……你看我这样,你还不信吗???”
  阮思澄怔怔地看着贝恒。
  餐巾纸一条一条零零落落挂在她的头上,或顺着她的面孔滑落。
  没一会儿,她的头上就全都是餐巾纸了。她觉得自己像丧葬仪式里面挂满白条的树,既哀且伤。
  贝恒还是笑着,一把一把,把餐巾纸扔在女孩脸上。每扔一把,就说一句“我疯啦!”“我真的疯啦!”
  阮思澄终彻底失望。
  也彻底放弃。
  这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低头,脸颊藏在垂下来的纸条里面,眼泪又在眼眶当中来回翻滚,餐厅地面在水雾中来回摇摆。她头晕,极力压抑自己,抖着嗓子说道:“好……贝恒……我把股份盘下来吧……咱们明天商量转让价格……还有确定离职日期……你好好休息,养养精神……不行就去看看医生……祝你永远不再抑郁。”
  贝恒停了下手,好像也很想哭。半晌后才轻轻地道:“谢谢,思澄。”
  阮思澄没讲话。
  已快克制不住。
  贝恒又道:“也祝思恒医疗鹏程万里。”
  “……”
  贝恒苦笑:“我是真心说这话的。希望你们可以成功。是我不好,我不会嫉妒。”
  …………
  阮思澄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样回到家的。
  好像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东西,感受不到这个世界,被包裹在一个壳中,周围全是黑暗混沌。
  一进家门,提包便从肩膀滑落,咚地一声摔在玄关。
  她也再也站不住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小滩。
  在黑暗中,阮思澄终痛哭失声。
  她抽泣着:“爸爸……妈妈……邵总……”
  她怕地板受潮,伸手去抹眼泪,可是越抹越多,最后终于放弃,薄薄的影子趴伏在地板上,喘得像个风箱,任由眼泪奔涌。
  心脏仿佛被刺穿了,血淌在胸腔腹腔之间的隔膜上,带得五脏六腑跟着疼痛起来,而且还是没完没了地疼。
  她不明白,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三个人的公司,现在只剩下她自己了。
  原本想着大佬带飞,可明天开始,她要一个人扛下去。
 
 
第24章 独行(四)
  大约半小时后, 啜泣声音渐停。阮思澄还跪在原处,低着头, 时不时地抽上一声, 时不时地耸下肩膀。
  终于, 眼前重新出现影像,耳旁重新出现声音,她用无力的手摸过自己身边地板上的手机,找到投资人老父亲, 慢慢地打:【邵总,我刚才已同意贝恒离开公司。】
  一行字写了删、删了写,最后终于发送出去。
  发完,她将手机扔到一边,费力挪动发麻的腿,抖着脚踝站起身子,没穿拖鞋,更没整理不知何时掉落下来散在门口的高跟鞋, 蹭着地板穿过客厅,走进洗手间, 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两只核桃眼, 又慢腾腾地拧开水龙头, 往脸上撩水花。
  不能这样, 她想:明天还要上班。
  每撩会儿就再看看——好像没有多大效果。
  等再回到玄关收拾提包钥匙, 阮思澄见手机正在嗡嗡作响, 在半黑中闪着蓝光。
  她捞起来, 发现是邵君理。
  投资爸爸来电质问吗?
  按下屏上绿色按钮,阮思澄也有点慌张:“邵总……”
  “又哭了吗。”
  阮思澄把包从地上捡起来:“刚停了……还好,现在已经平静多了。”
  邵君理稍沉默,又问:“在哪。”
  “家呢。”
  “家在哪。”
  “???”虽然疑惑,阮思澄却还是回答,“朝阳区,‘万国商场’这边儿,离思恒医疗不是很远。”当初公司选址时他们也考虑到了交通问题。
  邵君理再问:“具体地址。”
  “……”阮思澄答,“‘碧湖家园’3栋707。”
  “等着。”
  “哎???”不会把?!
  对方声音依旧低沉:“二十分钟。”
  阮思澄的心脏一跳,刚想回答“我没事儿”,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
  “……”看看屏幕,上有6个未接来电——邵君理竟一直在打。
  阮思澄心直打突突,坐立不安了一阵子,上网、看书,干什么都干不进去,一会儿想到钱纳,一会儿想到贝恒,一会儿想到思恒医疗,崩溃后的麻木当中带着刺痛,一下一下地被扎着,连“邵君理”都压不下,最后干脆放弃今晚,揣起手机走出大门。
  她出小区,坐在路边,伸长了腿看天上星。
  “碧湖家园”大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小街。偶尔有人有车也是倏忽而过。
  今夜满是星斗,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云京的天。它们忽近忽远,竞相闪烁,好像将黑沉沉的夜幕推远了。
  她坐了十分钟,有两个姑娘——一个东北口音一个西北口音,过来轻轻地问“怎么啦”“没事吧”,还说“感情问题不是问题,以后会有更好的人”。阮思澄一方面觉得感动感激,一方面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人总是觉得女孩子们难过哭泣一定是因为感情问题?明明还有家人、朋友、事业、梦想……
  然而她们说的大约没错。贝恒走了,“以后会有更好的人”。
  …………
  还没等进“碧湖家园”住宅小区,邵君理就看到路边坐着个人。
  他一开始并未在意,想直接进去,然而走近以后才发现他认识那一大坨东西。
  得,阮思澄。
  阮思澄与以往不同,没穿正装或半正装,而是一身运动打扮,素颜——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对方素颜时的样子,有点儿像个学生。
  他停步在对方面前。
  阮思澄抬头:“邵总……您来了。”
  像被抛弃的流浪狗,一头一脸湿漉漉的。
  邵君理问:“在干什么。”
  阮思澄又抬头看天:“云京今晚好多星星。”
  邵君理也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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