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投资人谈恋爱——superpanda
时间:2019-06-12 09:45:09

  “唔……”她把手中剩的报纸一张一张举起来看,“嚯,澎湃科技又出事了。被指只推自家产品,缺乏客观。”
  “嗯。”邵君理十指交叉,放在腿上,眯起眼睛看风景和过路行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年它的竞争对手放弃中国,人们几乎全都认为,澎湃的好日子来了,从此再也不用愁了。然而事后复盘来看,也正是从那时开始,它失去了竞争压力和进取心。”
  “哎。”澎湃毕竟是老东家,阮思澄也希望它好。
  阮思澄把《云京日报》一页一页拿到眼前。她看报纸的方法是全展开,两手掐着左右页边,把上半身整个遮住,懒得叠了拆、拆了叠。
  看了几页,她突然间意识到了——邵君理被她挡着了。
  “邵总,”她转头问,“是不是挡着了?”
  邵君理的目光一动,道:“你可以再挡一点。”
  “???”什么玩意儿?
  “过来一点,把两个人全都遮上。”
  接着,不等身边姑娘反应过来,邵君理便伸手接了报纸一边,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叫那报纸正正好好挡住两人。
  “???”阮思澄还定定地看投资爸爸。
  干吗???
  邵君理的唇角微撩,倾身过去,在报纸的遮挡之下,在游客看不到之处,轻轻吻吻她的眉心。不仅吻,还啜,发生一声奇怪的音。
  “……”阮思澄垂下眼睛,一动不动,让对方吻。她觉得痒痒的,眉心痒,眼睛也痒,一路到了自己双腿。
  他们二人面对建筑,两手举起报纸挡着,出来的人无法看到,同时,因身后有一些花枝,后面的人也注意不到。
  几秒以后,两人分开,阮思澄把报纸收起,打死也不想再看了。
  也就在她刚叠好时,一高大的中年男人端着单反走了过来:“二位,下午好。那个,我是一个自由摄影师,刚才拍了二位的剪影,想要个授权。不会进行商业用途,只是单纯自己珍藏。如果参赛或者参展会先征得二位同意。”
  阮思澄说:“我们看看。”
  “行。”
  高大男人调出照片,阮思澄只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因为太阳是在身后,他们两人偷偷亲吻的影子被投映到了报纸上面!而且尺寸还不算小!
  是剪影,看不清楚面目五官,然而,女孩子的侧颜精致,长而密的睫毛垂着,鼻尖小巧,有饱满的嘴唇、精致的下巴和纤长的脖子,梳着一个花苞头,而她对面那个男人,正珍惜地吻她眉心,二人身后,有一枝一枝的玫瑰花。
  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们俩用报纸遮挡,亲吻,kiss,却叫正午灿烂阳光在报纸上留下影子。
  “好漂亮……”阮思澄问,“可以发给我们俩吗?”
  “当然可以。”
  “嗯,我的邮箱是……”
  捡到宝了。
  这第一次真正约会,居然留下这样一张能参赛的漂亮照片。
  …………
  大约坐到一点十五,两人打算去吃饭了。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阮思澄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看,发现居然是某医院助理医生。
  “阮总,”杨医生说,“就说一声,‘思恒急诊’的患者中,可能产生一例死亡。不过,家属不遵医嘱,与医院和思恒无关。”
  “嗯?”阮思澄的身体坐直。
  “另外,对于这种死亡事件,记录上面要怎么写?”他有点儿拿不大准。思恒医疗按时统计使用情况,其中包括治疗方式还有患者后续回访。杨医生还比较年轻,对于涉及“死亡”的数据,觉得还是问一问好。
  “具体说说。”
  “是这样。”杨医生解释道,“今天有个脑梗死的女性患者,55岁。凌晨开始两只眼睛看不到了,但却根本意识不到看不见了,直到中午才被发现,被女儿给送到急诊。这时患者右腿已经不能走了,右手也是不能动了。她的女儿知道‘思恒’,而且好像十分信任,希望使用AI机器再给她妈看看片子。”
  “然后呢?”
  “结果一样,是脑梗死,对药物的选择也一致。她本来要直接溶栓,再转院到大医院去——她先去的云京一院、P大一院,都没床位,太着急了才来‘仁爱’。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弟弟,也就是患者儿子,一过来、一商量,俩人决定不治疗了!!!”
  阮思澄:“……啊???”
  “怎么劝都没有用处!!!”
  阮思澄则安静听着。
  “那个患者入院以后,脑梗面积又扩大了。这样解释吧,如果不去动脉血栓,其他血管流量加大会导致更严重的梗塞,人说不定就完蛋了。”
  “……”
  “两个孩子都快30岁,爸爸去了很多年了,妈妈拉扯大的,呵呵,”杨医生还比较年轻,控制不好自己情绪,“估计觉得不好复原,可能留下偏瘫等等,就算溶栓,他们妈妈也难自理,需要子女轮番照顾,不愿意吧。这种事也见得多了。”
  阮思澄挺不能接受:“怎么这样?”
  “而且,患者看着是本地人。两个孩子正在婚龄,要是爸妈全都没了遗产可以一半一半,这种事……也见得多了。”就算只有一套房子,卖了,也能拿出一两千万。要知道,云京本地的老房子,起价就是一两千万。
  “……”
  “否则,也没别的解释。”
  “杨医生……”阮思澄说,“对,如实地写在Report上,不要担心思恒医疗。”
  “知道了。哎,没办法。”
  放下手机,阮思澄也不太平静。她坐了坐,才说:“走吧,去吃午饭。”
  邵君理并没有起身,凝眸看看,问:“真的要去吃午饭吗。”
  “……”阮思澄又纠结半晌,忽然蹲下,撒娇哀求,“邵总,给我两个小时,先去‘仁爱’看看行吗?”
  “发生什么了。”
  阮思澄把经过讲了,说:“邵总,我想过去看看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家属回心转意。这样,一来,可以治病救人。二来,可以抹掉‘死亡’记录。虽说患者不听医嘱,与思恒并没有关系,可是……毕竟沾上死亡二字,万一有人到网络上歪曲事实不好处理,毕竟数据都在医院以及咱们思恒医疗,没有东西证明清白。而且,刚才杨医生说,患者女儿知道思恒,那说不定劝劝有用……溶栓讲究越快越好,每个小时都是生命。”
  邵君理说:“走吧。”
  “对不起……”
  “没有什么可道歉的。”
  “嗯。”
  这头一个“死亡”记录,让阮思澄感到荒诞。
  她并非是医院医生,也不接触患者、家属,虽然知道人情冷暖但却没有亲眼见过。
  一个55岁母亲的儿子和女儿,竟会因为不愿天天伺候老人、还有因为可以继续大笔遗产,眼睁睁地看着妈妈脑梗死亡。
  人能自私到什么程度呢。
  …………
  路上,邵君理给阮思澄买了一大份麦当劳吃。阮思澄不大忍心让邵君理忍饥挨饿,也打开了另个包装,只要遇到红灯黄灯就喂男人吃上几口。直到一个汉堡吃完阮思澄才终于想起,邵君理他明明可以一手开车一手吃饭!
  路上有点堵车。下午两点,两个人才终于到了仁爱医院。
  阮思澄曾亲自对接这家医院的急诊室,认识杨医生,也认识其他医生,并没受到任何刁难便掌握了更多信息。
  与杨医生讲的一样。患者女儿本来想治,然而儿子一顿骚操作,他们决定不治疗了。患者脑梗愈发严重,智力宛如三岁孩童。
  几个医生都挺愤怒,对阮思澄说:“根本不是要命的病!就是可能有后遗症,要人伺候!看看,现在子女都多坏吧!”“这代孩子太自私了!实实在在指望不上!”
  阮思澄并没有搭腔,就只是问:“能到病房看看患者吗?”
  杨医生说:“行。”
  “儿子女儿也都在吗?”
  “在的。”
  “好。”
  由于要跟医生说话,阮思澄并没有同意邵君理也跟在身边,让他一边等着去了。而从办公室再到病房,因为跟着两个医生,阮思澄也不好耽搁,再次没叫邵君理来,自己一个人进病房会家属了。
  出乎意料,脑梗患者一儿一女气质卓然,是知识分子,与预计的粗鄙样子截然不同。
  患者55岁,十分漂亮,此时正靠着床头坐,依然不知自己瞎了。
  阮思澄在来的路上已经查过,很多失明的患者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明了,因为大脑会自动地构建影像,补上缺口,因此,虽然他们走不好路,摸不到东西,也还是不认为自己已经失明了。
  而她的智力,也是如同医生说的,绝不超过三岁孩童。
  只听她的子女在问:“冷霜是谁?”
  患者立即乖乖地道:“是我女儿~~~”
  他们又问:“冷冰是谁?”
  患者又是乖乖地道:“是我儿子~~~”
  “那马晓西呢?”
  “是我多年的好朋友~~~”
  阮思澄都觉得不忍,亲子女却还咯咯笑:“看看咱妈,傻乎乎的,多好!”
  “……”阮思澄请医生回去,自己单独走进病房。
  她是真的看不下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双儿女不给治病,还对老人取笑逗弄!
  女儿最先察觉有人,“唰”地一下站起身子。
  “你们好你们好!”阮思澄的笑容真诚,“我是思恒的CEO,我们的AI思恒急诊刚给阿姨看过脑梗。”
  “我知道。”那个女儿点头,接茬,“阮思澄,对不对?”
  “是。”阮思澄再次开口,“是这样。杨医生说,阿姨不治……可能死亡。我是希望思恒急诊所有用户都能痊愈,大家健康平安,一个人都不想放弃。”
  “……抱歉。”虽阮思澄说的十分冠冕堂皇,但冷霜、冷冰也猜到了,自己母亲若是死亡肯定影响数据报告。
  阮思澄又试着逼问:“那个,我能知道理由吗?”知道对方这样选择的理由,可能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也没什么,”对方回答,“就是不太想治疗了。”
  “为什么呢。溶栓不难,妈妈可能康复的呀!也许不会有后遗症,根本不用别人陪床!”
  对方二人沉默不语。
  幸好,阮思澄没别的特点,就是特别能泡、能磨,她在这个问题上面车轱辘般转了整整15分钟,最后,女儿冷霜终于开口,破罐破摔一样,又急又快地甩出八个字:“我们不想让她康复。”
  阮思澄:“……哈?”
  “实说了吧。”冷霜宛如虚脱一般,坐在母亲的床沿上,垂下眸子,看着地板,半晌才又缓缓开口,声音仿佛老了十岁,“我母亲是癌症晚期,胆囊癌。”说完,她还拿出手机,打开一张报告单,上面写着患者名字。
  阮思澄:“!!!”她也知道,胆囊癌的恶性程度甚至超过“癌中之王”的胰腺癌,进展快、病程短,并且没有早中期症状,从确诊到最后死亡平均生存期不到半年。
  说到这里,冷霜似乎意识到了,虽然母亲已经如同三岁孩童,也不应该当着她面说这些话,起身:“到门口说吧。”
  “好。”
  阮思澄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
  等两人在门口站定,冷霜再次面露痛苦:“脑梗,也是因为癌症晚期的凝血体质。在并发了脑梗以后,肿瘤医院希望转院,说他们无法治疗脑梗……然后,因为云京一院、P大一院没有床位,我们去了云京二院、P大二院,照实说了‘癌症晚期’,神经内科不太想收……可能是怕出事故吧,或者是占死亡指标?我就着急,想着先治这个脑梗,所以……在看病时,并没有跟这医院的杨医生说妈妈还有癌症的事,想着,先把住院办了,住进来了,再讲。现在还没完全办好,等下要再跑趟一楼……我们两个还在商量下一步要到哪儿去。”
  阮思澄觉得有点懂,有不太懂:“所以……”
  冷霜苦笑:“我们妈妈一生好强,最近常常以泪洗面,总问: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她怎么会得这种病……自从确诊胆囊癌后,再也没有高兴过了。”
  “……”
  “她一天更比一天绝望,一天更比一天压抑,她还想过跳楼自杀,可是不敢,真的不敢。她在并发脑梗以前整个腹部已经很痛,肿瘤医院的大夫说……大概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儿了。”说到这里,冷霜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用手擦,越越擦越多,眼睛好像漏了口子,后面连着一个湖泊,“我们不想妈妈这样一点一点走向死亡,一天比一天恐惧,一天比一天痛苦,挣扎、放弃、翻滚、呻-吟,看着象征自己身体的指标一项项崩溃。我们妈妈一生要强,她不会想那样子的。我们两个非常确定,她应该想笑着死去,而不是经历绝望、放弃、苟延残喘。”
  “冷霜……”
  “这一天来,她很开心,因为脑梗,傻乎乎的,什么事都不晓得了,一直笑一直笑,我们很久没见到了。我们想,如果一直泵杜冷丁,别觉得疼,妈妈就能保持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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