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自知身份不如,所以在宁氏和连氏面前,半辈子都是谨小慎微,低眉顺眼的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女儿居然不声不响的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这下只怕国公夫人和老夫人要恨死她们了。
“娘,咱们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该巴结的我也巴结了,该顺从的您也顺从了,她们对咱们可有半分尊重?既然她们不尊重我们,那我们又何必尊重她们?”
苏霓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就是要让沈氏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们不能再做那任人搓圆捏扁的包子了,要做包子,也得是那刀子馅儿的!
叫那些欺负她们软的人,一捏一手血。
沈氏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个转变:“可是,你爹在朝为官……”
苏霓锦打断沈氏,压低声音道:
“正因为我爹在朝为官,所以咱们更加不能软弱下去了。说白了,我爹的官儿又不是靠国公府得来的,这年头,本来就是手里有权有权最重要,国公府也就是个名头好听,您瞧除了我爹之外,苏家可还有其他人在朝中重要部门任职了?”
“若论本事,苏家上下没有一个比我爹有本事的。他们不仅不拉拢我爹,还处处打压排挤,占的也就是个所谓嫡出,庶出的理。可您仔细想想,嫡出和庶出是咱们一直被他们欺压的理由吗?不是!”
苏霓锦口才还不错,沈氏有所动摇,动摇片刻后,又恢复原状,摇头道: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我是担心国公震怒,给你爹在朝上使绊子。”
原来是担心这个,苏霓锦笑了,沈氏见她不以为意,以为她不懂,遂解释道:
“夫人的三妹夫,就是户部尚书,你爹的顶头上司。若他暗中给你爹小鞋穿的话,那你爹岂非要吃闷亏了?”沈氏其实也不是怕跟国公府结怨,就是觉得凭她和相公的能力,还不足以跟这些百年世族盘根错节的势力相抗衡。
苏霓锦拉着沈氏的手,语重心长道:
“娘,我爹的官儿是用他的实力挣来的,不是国公府花钱捐来的。户部尚书又不傻,平白无故给国公府当枪使吗?您别太担心了。”
沈氏觉得,她现在就算担心也没用了,反正事情女儿已经惹下来了,不管怎么样,国公夫人肯定是记恨上她们了,以后得更加小心才行,最多也就是不来往吧。
分家而出的兄弟不来往,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新鲜事。
这么想着,沈氏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从惊恐中回过神,沈氏终于恢复了冷静,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年年用的都是真的,就今年用了假的,国公府的日子,恐怕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好过了。”
苏霓锦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缠着沈氏问道:
“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您说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了?”
沈氏犹豫片刻,决定告诉女儿一些事情,也好让她了解的更多些。
“这不是明摆着的?”沈氏唇角掀起一抹笃定的笑:“国公府,缺钱了。”
苏霓锦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以国公府的威望,以世家好面子的特性,只要府里还有银钱支应开销,就断不会耍这种蒙混过关的手段,所以沈氏猜的一点没错,国公府肯定是没钱了!
世人都说公侯府邸是泼天的富贵,可谁又知道,要支应这么大一个侯府,背后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的支持,若是当朝红人,有权有势,自然不怕没有人送银子上门,可奉国公府这些年也就出了苏轸这一个人才,还是庶出,早早就被老夫人以分家为由扫地出门了。
如果苏轸是在分家之前考中的探花,老夫人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分出去,偏偏他是在那之后考中的,那时候家已经分了,老夫人还逼着沈氏卖铺子卖田地,关系十分僵化,奉国公府哪抛的下颜面去巴结苏轸呢?
可手里没有实权,就是国公也难让人送银子上门,百年世家的门庭维系,哪样不要银子,便是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用空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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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以后,很快就已经有人报告了老夫人知晓,就算无人来报,以府内宾客间的传播速度,连氏也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主宅后院,连氏关起门来问话,刚才听见这件事的时候,她整个人差点晕过去,每年她做寿,都会让人准备些金银小物件儿作为回礼给客人带回去,年年都没出过问题,偏偏今年被人当场揭露。
这让她今后怎么在世家圈里做人?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连氏对跪在地上不住哭泣的崔氏怒吼,气的直用龙头拐杖砸地。
崔氏哭的不成样子,眼睛一个劲儿的瞥向宁氏,宁氏的脸色也不太好。
“这件事交由你们去办,怎么会办成这样!每年都是真金白银,为什么今年要用假的。你们把我这张老脸搁在什么地方了?你们是想气死我吗?”
连氏出身名门,嫁的又是国公,当了一辈子国公夫人,高高在上,受人吹捧了一辈子,她好面子,好排场胜过一切,管家的权柄她也没有留恋,很爽快的就交到了儿媳手中,她还一直对外吹嘘,她们奉国公府家风优良,从未出过别府那些婆媳恶斗争权夺利之事,然后今天,现实就给了她一记十分响亮的巴掌。
“哭哭哭!哭什么哭!你从中谋利,罪证确凿,今日若不交代清楚,明日你就等着休书吧。”连氏真是气坏了,连这种重话都说出口。
崔氏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跪着上前哭道:
“母亲息怒,这件事,这件事……我是听大嫂吩咐去做的。我没有从中谋利,一分一毫都没有!”
崔氏出身名门,人人都夸她是个贤良妇,若被休了,那就是灭顶之灾,在灭顶之灾前面,她也顾不得许多,将宁氏给卖了出来。
连氏又是一轮打击,质问宁氏:“竟是你!”
宁氏面上不见惊慌,而是从容不迫的跪到崔氏身旁,神情淡定的说道:
“母亲,我与您说过多回,府中已经入不敷出,不能再奢侈浪费了。您每年做寿,这些送出去的金银,根本是没必要的开支。我也是怕您不同意,才与弟妹出此下策。”宁氏直接认下她和崔氏的行为,最后郑重与连氏总结一句:
“母亲,国公府已非当初了,府库早已空虚,若再铺张浪费下去,只怕就撑不下去了。”
连氏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侯府出身,人人都道她会持家,贤良淑德的儿媳,久久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对上一章的反应有点大,不懂我为啥那么安排剧情,那看了这章以后,大家能明白一点吗?希望能让大家快点明白,我火急火燎的写完这章。
其实我就是想说,地主家也快没有余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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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假金钗的事情很快就被‘查清楚’, 说是二夫人身边的管事被工匠蒙骗所致,送去给工匠打造的绝对是真金白银,可谁知那工匠起了歹心, 交货的时候,最上面一层放了真的, 管事觉得工匠是熟人, 就没有一支支的细查, 果真如工匠所料,只查了最上面的一层, 就这样被蒙混过了关。
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那国公府是绝对不会推卸责任的,因为事发突然, 现在去重新打造新的珠钗也来不及,就用一些往年打出来的金银花生, 金银瓜子等给孩子们做补偿。
尽管很多宾客都表示, 不管什么礼品, 只要心意到了就成, 不必另做补偿, 但国公府那方面却坚持要这么做, 最后在一片和谐声中,看似圆满解决了这件事。
苏霓锦也得到了一小袋金花生, 沈氏终究还是怕宁氏找女儿的麻烦, 所以匆匆用过饭后, 就带着女儿, 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率先回府去了。
“一颗,两颗,三颗……嚯,十八颗。”
回去的马车里,苏霓锦财迷一般数着刚到手的金花生,每一颗都有半截拇指那么大,最关键的是,这些金花生居然还是实心的,掂量起来至少有半斤重。
“娘,我怎么瞧着国公府并不缺银子呀?”苏霓锦问,这么多金花生,可比那一支真金钗用的黄金多多了。
沈氏拿了从苏霓锦手里拿了一颗金花生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一圈后,指着花生蒂的方向对苏霓锦道:“你看这里写着什么?”
苏霓锦将东西凑近眼前:“平。这字什么意思?平安?”金花生,金豆子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赏人用的,图个喜庆吉利,有平安,顺利,吉祥等字眼很正常。
“宣平侯府。”沈氏说:“我以前见过宣平侯府送来的金器,全都是这个标识。”
苏霓锦惊讶:“啊。那这金花生是宣平侯府打的?”转念一想,苏霓锦猜出了真相:“国公夫人的嫁妆?”
沈氏点头:“应该是了。”
苏霓锦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一般人家过年赏的金花生,金豆子,都是空心的,图个喜庆吉利,但这金花生分量这么足,又是宣平侯府打的,除了国公夫人的嫁妆之外,确实没有更贴切的理由。
为了维持国公府的颜面,国公夫人已经把嫁妆拿出来贴补了,这就更进一步的说明,沈氏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所以啊娘,由此可见一个真理。”苏霓锦将金花生小心收入锦袋里:“不管是公侯府邸还是平民百姓,钱都很重要。您今后别老觉得自己是商户出身就低人一等,我算是想明白了,咱们勤勤恳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管他什么高门不高门,咱们又不用靠他们吃饭,谁在乎谁啊。”
沈氏有些感触,自从她嫁到京城来,与各大世家打交道开始,背地里就有人暗暗说她是低贱的商户出身,可明明她在江南娘家,也是被百般娇宠着长大的,一时心里落差可以说是巨大。
幸好得幸遇良人,夫君爱她,敬她,夫妻恩爱多年,从未有过争吵,儿女双全,平安康健,虽说女儿之前多有叛逆,屡屡让她伤心,但一朝醒悟,便这般通透懂事,沈氏内心十分满足,再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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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霓锦和沈氏先回府了,可一直等到戌时三刻,苏轸和苏佑宁父子俩都还没回来。
福伯匆匆前来回禀:“夫人,国公府那边说,老爷和少爷用完了晚饭就离开了。不在国公府里。”
沈氏原以为父子俩是在国公府喝酒被拖住了脚,便让福伯去国公府询问,没想到他们早已离开,可为什么父子俩到现在还不回来呢?
“爹和哥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苏霓锦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心中隐隐透着不安。
“国公府晚上的席面开的比较晚,用完大概酉时吧。好几个人都看见老爷和少爷骑马走了。”福伯说。
“酉时到戌时三刻,将近一个多时辰,他们便是从城外吃酒也该回来了。”沈氏担忧不已。
福伯见状,劝道:“夫人先别担心,我已经派人上街去寻了。从国公府到家,也就那么几条路,老爷和少爷说不定是路上遇见什么熟人耽搁了。”
“是啊,娘,咱们别自己吓自己。”苏霓锦安慰沈氏,其实自己心里却还跟打鼓似的。
就在母女俩心急如焚的时候,府外传来动静,苏佑宁高亢的嗓门传来,沈氏和苏霓锦对望一眼,欣喜一笑,赶忙迎了出去,就看见苏佑宁扶着面色惨白的苏轸进了垂花门。
母女俩大惊,苏霓锦小跑着冲上前,一眼便看见苏轸扶着左臂的手指缝隙溢出的血迹。
“这,这怎么回事?爹受伤了。”
苏佑宁脸上也有血迹,不过看着不像是他自己的血:“别问了,先进去。福伯快去找个大夫回来。”
兄妹俩一同扶着苏轸进屋,沈氏大惊失色,苏轸对她摇摇头:“我没事,皮外伤。”
沈氏赶紧命人去打水来:“流这么多血,怎么会没事。你们,你们究竟发生事了?”
苏佑宁把苏轸送到座椅上后,整个人也脱了力,坐在一旁喘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沉声道:“我们被人行刺了。”
沈氏吓得掩唇一惊,赶忙屏退丫鬟婆子。
“行刺?这天子脚下,怎会有人胆敢行刺,他们又为什么要行刺你们呢?”沈氏觉得苏轸做的是文官,根本就遇不到舞刀弄枪的事情,行刺这两个字,离她的认知有点远。
苏霓锦倒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问苏轸道:“爹,难道是因为那些账本?”
苏轸闻言,紧蹙的眉头动了动,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苏霓锦心道了一声:果然。
又问苏佑宁:“那你们是怎么全身而退的?”
苏轸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苏佑宁虽然自幼学武,但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还要保护苏轸的安全,若真有人存心行刺他们,他们又怎会这么容易脱身?
苏霓锦心中充满了疑问。
“若不是遇到正巧路过的罗统领,我和爹只怕就回不来了。”苏佑宁擦了一把冷汗,直到现在,他的后背还止不住的发凉。
“罗统领?”苏霓锦有些意外。
苏佑宁点头:“你进过东宫,你应该知道他吧。”
“嗯,知道。”苏霓锦老实道:“我第一次出宫,就是他送我的。”
“罗统领真是个好人,武功也高,今天晚上真的多亏他了。”苏佑宁颇有感触的说。
“那些刺客被抓到了吗?”苏霓锦又问。
有没有抓到刺客,这才是关键,如果真的是因为那些账本,苏轸父子受到刺杀,那一次不成,很可能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他们又能有几次好运,可以凑巧遇见罗统领救人呢。
苏轸点头:“抓到了。刺客已经被罗统领押去大理寺审讯了。你们不必太过担心,一切有太子殿下在,殿下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时福伯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大夫请来了。沈氏赶忙开门,让大夫进来给苏轸处理伤口。
大夫剪开苏轸的衣服看过之后,说伤口不深,没伤及经脉,就是血流的有些多,但总的来说,无甚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