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父亲乃是户部尚书苏轸?”
苏霓锦听见自己老爹的名字,精神一震,客气回道:“正是。舅舅知道我爹?”
镇国公点头:“自然知道。”顿了顿,又道:“两个月前军中粮饷吃紧,户部却迟迟不发,使得我军将士,困窘两三日。”
苏霓锦:……
镇国公什么意思,她现在也挺困窘的,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对。
苏霓锦沉默了一会儿,还没想到该怎么回答镇国公这句话,一直走在前头的镇国公忽然停下脚步,正色对上苏霓锦,冷道:
“我知道有些话由我说不太合适。但我是太子殿下的亲舅舅,这世上除了陛下之外,便是我最疼她。我姐姐临终前将他托付于我,我自问我岳家尽忠报国,毫不懈怠。”
镇国公正经的表情让苏霓锦不知所措:“哦,是。”
“我一直以为太子殿下会挑选更合适的人选做太子妃,却没有想到,他最终挑中的会是你。”镇国公一声叹息:“说实话,于公于私我都不喜欢你做太子妃。”
苏霓锦被镇国公这番单刀直面,毫不顾忌的言论说的傻眼了,借她个脑子想她也想不到今天能听到镇国公当着她的面说这番话。
几乎是本能的做出了反应:
“啊,所以呢?”
你不喜欢你外甥选的老婆,所以呢?她已经是太子妃了不是吗?你再来表达这么几句,有什么意义吗?
镇国公似乎也没想到苏霓锦的反应这么平淡,仿佛他不过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般,她不是应该勃然大怒,大发雷霆或者深受打击,嘤嘤哭泣吗?
为什么她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呢?
“像太子妃这般出众的品貌,应该嫁去寻常公卿家,无忧无虑,受人娇宠。太子妃并不仅仅是太子的妻子,还是未来的国母,我深觉这样的位置,应当要更有德者居之。以色侍君,终不长久,这是我给太子妃的忠告。”
苏霓锦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还是挺准的,至少她感觉镇国公第一次见她时有所不满是对的。
“多谢国公的忠告,但我觉得你这些忠告没有意义。若是放在棋局中,这就是一步废棋,除了有可能让我短暂的心里不舒服之外,没别的作用。”
“我很遗憾你不喜欢我来当太子妃,但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已经是太子妃了。能废我的除了太子殿下就是陛下,但若是国公能左右他们的意见,想必也不会在这里跟我废口舌了。”
苏霓锦一贯如此,人敬她三分,她敬人七分,但人若惹了她,她也不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
她嫁给祁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因为他这个人。既然她和祁昶不是因为身份而开始的,那今后也绝不会因为身份上的问题让她放弃。
镇国公盯着苏霓锦看了一会儿,仿佛从她那番犀利的言辞中看到了一些她在棋盘上杀伐果断的架势,不过,正如他所言,太子妃这个位置,并不是空有架势就可以的。
“五年前,太子曾向我求娶过澜依,我当时拒绝他了。从这件事上,你能看出问题吗?”镇国公波澜不惊的对苏霓锦诉说着一件朝中无人知晓的秘密,苏霓锦盯着他愣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镇国公说的是真是假。
镇国公并没有给苏霓锦太多的时间考虑,从腰间拿出了一块羊脂玉佩,递到苏霓锦面前,苏霓锦接过后,将玉佩翻转过来,玉佩的反面刻着一个‘昶’字。
“这是殿下向我求娶澜依时的信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他从小佩戴到大,从未离身。”
苏霓锦将目光从玉佩上挪开,尽管表面依旧平静,但声音已经比先前低了一些。
“国公是在跟我炫耀吗?这玉佩能说明什么?还是那句话,不管他从前如何,现在我才是他的太子妃啊。”
镇国公点了点头:“诚然如此,现在你确实是他的太子妃,但我只是想告诉你,太子殿下对你可能只是一时沉迷,他喜欢的是澜依那般的将门虎女,明白吗?”
“不明白。”苏霓锦试图把玉佩还给镇国公,但他却摆摆手,没有收。
“从棋路上看,太子妃应该是个豁达之人。正因如此,我今日才会逾矩对你说这些话,正如你所说的那般,你已经是太子妃,我无可奈何,但是在你做太子妃的这条路上,会遇到很多很多,像我这样的荆棘,你要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我希望今后你遇到别的事情时,也有你今日对我的这番勇气。告辞。”
镇国公对苏霓锦拱手后,便转身离开,苏霓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手中的羊脂玉在她手上渐渐温热,苏霓锦用指腹轻抚玉佩上的那个‘昶’字,心情有些复杂。
不得不承认,镇国公的那些话对苏霓锦还是有些影响的,至少在他说出祁昶五年前曾求婚岳澜依的时候……
苏霓锦知道祁昶对他表姐很崇拜,祁昶醉了以后一直在跟苏霓锦说他在军营里发生过的事情,那时候苏霓锦直觉以为祁昶是想和她分享他的过往,却没有往深处想——也许祁昶自始至终想说的,就是他的表姐?他醉了以后,其实想与人分享的是他与他表姐岳澜依的过往经历?
苏霓锦无奈摇头,把那些危险的想法甩出脑子,不能让那些没有依据的猜测主导她的思维。
昨天晚上,祁昶要和她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犹在耳边,今天她就受到了来自镇国公的冲击,大概只要她还是太子妃,这些从四面八方来的冲击就绝对不会断绝。
苏霓锦恢复平静,将祁昶的玉佩放入袖袋中,就算祁昶五年前求过亲又如何?就算他五年前喜欢过岳澜依又如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祁昶是她苏霓锦的丈夫,从前那些有的没的,又算什么呢?
她绝对不会因为外人说的任何一句话而去怀疑祁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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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帝寿辰当日,在殿上封赏功臣,此番战役,扬我大祁国威,收服回纥,俘虏回纥将士八百,其中包括回纥大将军阿云葛,连同回纥八百俘虏一同被镇国公押解回京。
这番功勋自是惊天动地,更别说镇国公还带回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便是回纥雅云公主,素有回纥第一美人之称。
雅云公主穿着回纥异服上殿,脸带面纱,身材婀娜,步步生莲,她来到殿前盈盈拜倒,帝台之上的熙元帝掀开冕旒往殿中看去,说道:
“抬起头来。”
雅云公主自小学习大祁语,交流无障碍,闻言将头微微抬起。
“何不揭面纱?”熙元帝问。
“回陛下,回纥女子的真容只可示于夫君与父兄,还望陛下见谅。”雅云公主如是回答。
那怎么能证明,你是回纥第一美人呢?
殿上群臣,包括熙元帝此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过这是人家国家的风俗人情,总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枉顾,所以,尽管心中再怎么好奇这回纥公主容貌有多艳丽,也都只能憋在心里。
回纥使者请示一番镇国公,得到镇国公许可之后,遂上前对熙元帝拱手:
“陛下,这是我回纥王的降书,回纥王愿与大祁永世交好,年年上贡,并献上王女,望与大祁缔结秦晋之好。”
就是送来和亲的呗。镇国公把道理说的很清楚了。
这个消息,熙元帝早就知道,还因此在后宫惹出一些小风波,此时闻言,顺着使者的话往下问:
“回纥王有心了,不知王女愿配我朝哪位?”
雅云公主羞涩低头不言不语,一旁使者代为说道:
“回纥王素闻大祁朝人才辈出,尤其太子祁昶更是人品俊杰,文武双全,回纥王仅此爱女,仰慕太子殿下,不知……”
使者话未说完,便被熙元帝打断:“真是不巧,太子已然婚配。”
“是,回纥王也知此事,临行前特意嘱咐,只要能让王女常伴太子殿下左右,便不是正妻也无妨,许她一侧妃或美人位亦可。”
使者传达回纥王的话,完全一副不择手段也要巴上大祁太子的架势。
一国公主愿为妾室,足见回纥王和亲的决心了。
熙元帝有点动摇,往帝台下方站立的儿子看去一眼,说道:“回纥王诚意满满,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祁昶始终鼻眼观心,此时被熙元帝问了话,才勉强抬头出列,站在半高的帝台之上,睨视一番殿下站立之人,停留在回纥第一美人的雅云公主身上的目光,甚至还没有她身边那位托着降书的使臣多。
“贵国想与我大祁和亲?”祁昶清冷之声在鸦雀无声的大殿中响起,威势十足,无形间压的使臣有种肩膀下沉的感觉。
“是。太子殿下明鉴。雅云公主对殿下一番情痴,还望殿下……”
“既是来和亲的,自然该有我国指派对象,孤乃大祁太子,还轮不到尔等番地小国挑挑选选。”祁昶态度强硬的表态,将原本还有些得意的使臣压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雅云公主见状,忍不住问道:
“太子殿下可是嫌弃雅云容貌粗陋?”
语毕,雅云公主抬手将自己脸上的面纱摘下,露出一张艳丽美貌的脸庞,殿中群臣纷纷暗赞不已,如此容貌却是不俗了。
“公主!怎可……哎呀!”使臣似乎对雅云公主当殿揭露容貌一事十分恼火,但面纱已经揭开,重新戴上的意义不大,只能暗自急的跺脚。
雅云公主昂首看向祁昶,像是要在祁昶面前展现自己完美的容貌般,并且她很有自信,自信只要是男人见过她的美貌,无不心醉神驰,她认为,刚才这位俊美的大祁太子之所以拒绝她,就是因为没有见过她的脸……
祁昶冷冷扫过雅云公主,冷哼一声:
“先前未见真容,还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如今揭了面纱,不过尔尔。连我朝太子妃的一半美貌都不如,也敢称第一美人。”
此番言论一出,不仅雅云公主愣住了,就连回纥使者也愣住了,他们公主这种天人之姿,这大祁太子竟还看不上眼?
什么情况?
他们预想中,大祁君臣倾倒雅云公主美貌的画面怎么没有发生?不仅没有发生,还给这大祁太子说的一文不值。
镇国公上前奏道:
“殿下,此乃国事,不可任性妄为。”
祁昶不觉有异:“孤知是国事,就事论事而已。”
镇国公还想说点什么,只听帝台之上的熙元帝忽然开口:
“太子已有正妃,不愿纳妾,不过说起来,朕的后宫中倒是还少一位异国美人,不知回纥王和公主可介意?”
儿子不要,老子来!
祁昶:……
镇国公:……
殿中群臣:……
回纥使者和公主:……
谁也没料到,事情居然往他们完全掌控不了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目睹现场的群臣们集体在心中呐喊咆哮:陛下啊,您这假公济私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人家回纥公主要嫁的是年轻有为的太子殿下,您跟着凑什么热闹!
第七十四章
殿中一阵沉默, 熙元帝冕旒后面的一张老脸难得有一点害臊的感觉。
咳咳。其他倒也没什么, 就是……要是被当殿拒绝了, 会不会很丢人啊?万一人家公主只想嫁个年轻才俊, 不喜欢他这个老头子怎么办?熙元帝在心中焦虑的想。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回纥时辰, 只见他虽然连头巾上都写着尴尬两个字,但依旧能腆着一张脸对熙元帝拱手道:
“陛下是认真的?”
“自然。”熙元帝点头, 这有什么好不认真的。天下美女都进他后宫才好呢。
回纥使臣往回纥公主看去一眼, 只见回纥公主幽怨的瞥了一眼祁昶, 暗暗咬了咬唇,旁边的使臣与公主用回纥话交流了两句,镇国公跟回纥交手多年, 能听得懂回纥话, 知道使臣这是在劝公主, 反正是做妾, 做皇帝的妾比做太子的妾好云云。
在回纥使臣的竭力劝说之下, 回纥公主终于点下了头。
“承蒙陛下厚爱,公主说愿意。”
使臣上前回禀,熙元帝连连点头:“好好好, 好啊。今日朕生辰,朕觉得很高兴!哈哈哈哈。”
熙元帝十分满意这个生日礼物。
群臣对这位酷爱美人的帝王简直没话说, 镇国公也是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祁昶鼻眼观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回纥公主与回纥使者已经谢过恩,被人引出殿去休息了。
半个时辰后, 朝上大事商量完,准备要去参加生辰宴会,受邀群臣三五成群往规定的宫殿走去,镇国公追着祁昶出殿,两人边走边聊。
“殿下,为何不要那回纥公主,不过是个侧妃的名义而已,如今她成了陛下的妃嫔,陛下那个人……唉,这回纥公主今后的影响有多大,现在谁也说不准。”
镇国公突然感觉带个回纥公主回来和亲,似乎做的有点不对。
祁昶倒还算平和:“舅舅不必如此,父皇只是看着荒唐,他有分寸的。”
镇国公的表情一言难尽,只是身为人臣,实在不好明说:你父皇他有个屁的分寸。
“陛下素喜美人,那回纥公主又生的那般美貌,万一……”万一那傻皇帝被美色所迷,直接立后的话,那镇国公这件事办的就是错的问题,是大错特错,将来到地下没脸见姐姐的那种大错特错!
祁昶知道镇国公在担心什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得出了个结论:
“不会。我了解父皇,他不是那样的人。”
镇国公:……
真的很想知道太子殿下对他那位连边关都听说过他的荒唐艳史的君王,是哪一点得到了前途无量帝国太子的信任。
祁昶见镇国公一脸不信,又道:“父皇虽不说励精图治,但也慧眼如炬,任人唯贤,除了女人有点多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缺点。”
熙元帝如果听到儿子对他这番评论,想必能够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