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柠坐在桌前，一边慢慢吃着泡面，一边外放着从程迟那里窃听到的声音。
今天是程迟轮班休息的日子。
除了昨晚见过季空远一面后，他就再没出过屋。
一屋子都是他播放的轻音乐。
连带着书柠这边，也是一副安静的景象。
书柠专心致志的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程迟拨通了一通电话。
黑漆漆的房间里，她听见他慢慢开口，声音醇烈。
“宝贝儿……”
听见他这一嗓，书柠直接呛了一口，咳嗽的停不下来。
这什么情况？
她把泡面丢在一旁，眼泪挂在眼角，无奈的单手捂住了左耳。
既然这通电话不是打给季空远的，那么就没有听的必要了。
昨天熬了一整晚，她也只得到了一条有效信息。
两天后，季空远、程迟、徐慕廷会在一家酒店碰面。
为的就是江子渊的事。
那时，也是江子渊要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她知道，他要对陆葭动手了。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条信息告诉江子渊。
明明她是有目的的接近陆葭，如今，却被那一席话动摇了。
当初自己选择为江子渊办事，只是因为他那一句“我需要你。”
忽然间被人需要，被人在意的感觉，让她决定为江子渊做事情。
她不想当什么好人。
忽然间，她又想起那一天，她和陆葭谈话的那一天。
“我曾经经受过校园暴力，并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如何开解情绪，我曾经也寻求过帮助，但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在小题大做，觉得是我在说谎，我努力过，挣扎过，但是没用，只有我在变坏。”
“明明我是被欺负的那一方，我是受害者，他们却要我原谅，忘记，让我向前看，让我不要去想那些事情。可那些过去早已在心里扎根，我连做梦都会梦到被人欺负，殴打，夜夜惊醒。”
“我甚至想要看到他们陷入绝境，只要看到这一幕，就会觉得开心。只要他们过的不好，我仿佛就可以得到解脱。我讨厌过去那个自卑隐忍的自己，可我更厌恶现在这个变坏的自己，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最终只会有人变得更坏，我现在看见自己，都觉得恶心——”
那个时候，陆葭就坐在她身边，安静的听她说完这些话。
而后，陆葭伸出手，想要触碰她，被她躲开了。
“你知道你不是那个样子的人，你已经够努力了，辛苦了，书柠。”陆葭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温柔但又力量，“你觉得他们欺负你的理由是什么——”
书柠一瞬抬起头，微微吃惊的看着陆葭。
然后，她听见陆葭对她说道:“无论是什么理由，他们都不能够欺负你。”
“过去那些事情，你不必要求自己记住，也不必强迫自己遗忘，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东西，又怎能要求瞬间就忘记。”
“你看见的是那个世界的一面，现在，你可以尝试去看看另一面，我陪着你，好不好。”
“痛苦本就比快乐来的坚固，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陆葭说到最后，是她主动伸出手，握住了陆葭的手。
那一夜，她身处的黑暗里，走进来了一瞬光，暖和的罩在她心上。
世界好像再次变得不一样了。
几分钟后，书柠拨通了江子渊的电话，用没有情绪的声音，平铺直叙道。
“两天后，下午五点，季空远和徐慕廷会在光一酒店碰面。”
“继续窃听。”那边回她。
“明白了。”
“两天后下午，你把陆葭约出来。”江子渊放下手机，坐在床边将北璇抱在怀里，手指揉弄着她的发，唇贴在她唇边，“骗也要骗出来。”
北璇侧身坐在他腿上，眼瞳似含波秋水，谨慎又小心的看着他。
“你要见她？”
他心不在焉的吻在她发丝，环住双臂将她轻轻箍在怀中，笑道。
“不对，是你要见她。”
“我自己去见她？”北璇手指握了握，问他。
“我开车送你。”他的用意不言而喻。
她身体僵硬的杵在他怀里，随手两下把长发扎了起来，眼睛盯着对面的高楼。
“六年前，我得罪了你，摔坏了你的东西。”
江子渊松开手，睁开双眸，眼神冷了下去。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他的声音带着愠怒。
听语气，他是有些不耐烦了。
“我觉得一切都好像冥冥中注定一样。”北璇低下身，头挨在他胸膛，微微搂住他，眼眸半垂，“六年前的我怎么都不知道，自己会爱上你。徐慕廷、季空远，这些曾经伤害过的人，我要一点点的，让他们也尝到痛苦的滋味。”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对付他们。”他语气平平，声音确是冷的。
“他们从你这里夺走的，我会帮你，一件一件拿回来。”
“你要怎么帮。”江子渊将她推到床上，手拄着头，侧躺在她身边，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斜眸瞥她，“你该不会觉得，现在的你，还可以威胁到徐慕廷吧。哪怕是曾经留在他身边的人，一旦触碰到他的利益，他也会无情的处理掉，更何况是从未在他身边停留的你。”
北璇咬了咬唇。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听话——”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起身离开，换了一身衣服。
北璇从床上坐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开口道:“今天我能出去一会儿吗？”
“见谁？”
“陆葭。”北璇批了件外套穿在身上，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做戏不做全套，如何骗得过她的眼睛？”
第50章
两天后, 下午。
一辆车停在陆葭的家楼下。
陆葭还没走近，车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冷空气围绕在身侧。
“陆葭, 上车。”北璇坐在车里，冲她招了招手。
陆葭静默一瞬, 迈开腿，往前走了两步。
第一眼，她便看到了驾驶座上的江子渊。
“北璇，你骗了我。”陆葭脚步顿下，眼神冰的厉害。
“这件事我没有骗你，陆葭。”北璇收了面上的表情，用手轻拄着脸, 略一勾唇，嘲讽道:“我只是没说江子渊也在罢了。”
“你——”
陆葭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瞬, 她整个人被猛推进车里。
她趔趄一下半跪在车里，手扶在车座上。
就在她快速转身想要下车的那一瞬, 车门被关上, 很快就锁住了。
前一秒, 她看见了推她的人的长相。
那张脸——是书柠。
“北璇，你这是在做什么。”陆葭握住门把用力的拽了拽，手紧握成拳, 眼睁睁看车开走。
“这还不够明显吗？”北璇手臂搭在车窗框上，冲着她笑，“当然是带你走啊——带你离开季空远身边。”
“你不是要带我走, 是要让季空远跟过来。”陆葭满目冰冷，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是。”她挑弄着唇角，手指敲在冰冷的窗上，“这一切，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要你亲眼见证，季空远和徐慕廷落败的样子。”
陆葭微眯了下眼，难以置信的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们两个积聚了这么深的敌意。”
“因为他们两个的父亲联手击垮了江子渊父亲的公司，毁了他的家庭，亲手夺走了他的一切。”北璇侧眸看着她，指尖在唇边划过，陌生如另一个人，“现在，我要他们两个连本带利的还回来，还给江子渊。”
“你的爱情太过盲目，北璇。”她面无表情落音，一字一句像极了批判者。
“没有人能完全保证自己在爱情里清醒的。”北璇弯下身，靠近她，双臂斜搭在腿上，轻蔑扯着唇，“他想要什么，我就尽全力帮他拿到什么。”
下一瞬，车子停下。
陆葭扫目去看，望见一片苍凉之景。
夜开始深了，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更显得寂寥阴森。
“带她进去。”江子渊推开门下车，末了，留下一句话离开。
北璇神态恣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手抓住陆葭的胳膊，把她往废弃的工厂房里拽。
陆葭冷着脸挣扎了两下，很快平静了下来。
江子渊特意走回来堵她，见她没再挣扎，很新奇的看了她一眼，抓住她胳膊，问:“为什么不跑？”
“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你还有车，我跑不出去的。”陆葭轻瞥他一眼，一脸疏离，“那样做只会激怒你，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好处，我没有理由这么做。”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尝试？”江子渊抽出她衣兜里的手里，按开屏幕，冷眼看着她。
一分钟前，她刚给季空远发了个定位的信息。
甚至还拨出去了一通电话。
陆葭没有说话。
下一秒，江子渊一掌挥在她侧脸上，打的她直接整个人摔在地上。
手里被丢在了一边，发出“砰——”的一声。
那一瞬，陆葭的右侧脸火辣辣的疼，她的耳朵嗡嗡了几声，整个人被打的晕头转向。
她微微用手捂住耳朵，视线模糊着，那几秒，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恐惧感再次盈了上来。
她眼睫垂着，仿佛再次见到了那夜的雨。
此时此刻，她才真切的感觉到，那年季空远根本就没想伤害她。
起码方才动手这一下，江子渊根本没想收力。
似是没有想到江子渊会这么做，北璇一下子慌了，跪在陆葭身边，勉强将她护在身下，冲江子渊生气喊道:
“你答应过我不对陆葭出手的。”
“我还没有完全信任你，自然要把你的把柄狠狠握在手中。”江子渊踩着陆葭的手机，冷漠打量着她，“只有你真心配合，那样我才会保证不伤害她，可惜啊，北七芮，你骗了我。”
北璇忽然间心惊了一下。
她曾经用过北七芮这个名字做过不少事，其中就包括暗中打探江子渊的事。
“你早就知道，我是骗你的了。”北璇灰了眼，破罐子破摔的盯着他看。
“是啊——”江子渊走过来，俯下身来看她，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漠然感慨道:“你为了徐慕廷，还真是没少牺牲。可惜了，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
几声车轮压过枯草的声音隐约传来。
江子渊站直了身，轻叹了一口气，道:“来得比我想象中要快。”
他迈开长腿，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被人打了一拳。
江子渊微微踉跄了下，回过头，用手背抹了下唇角的血。
视线凝固的时候，发现季空远眉头蹙着，雾样黑瞳紧盯着陆葭看。
“你心疼了？”江子渊轻挑着唇，语气轻松，“徐慕廷也一起来了，很好。”
“既然动了我的人，那么你早该料到自己的下场。”季空远走到他面前，与他四目相视，语气凉狠，“江子渊，我这次要将你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再翻不起身。”
“我倒是期待你这样做。”江子渊无所谓的看着他，双拳握的用力，“你也该知道，我不会自己一个人来。”
“一个人还是百个人都没有区别。”季空远面色阴沉，眼皮动了动，“你父亲的死，只能怪他没本事。当年的事情，本就是合理收购，商场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适者生存。”
“你以为我会相信？”江子渊阴笑了声。
季空远满不在乎的看回去，掀起薄薄的眼睑，神色暗沉，每一字都是冰冷的审判。
“你相不相信，结果都不会变。他是自杀的，害死他的人，是他自己。”
后来，书柠出现，带陆葭和北璇离开。
那是陆葭最后一次见到江子渊。
两天前。
“还不打算坦白吗。”陆葭坐在北璇对面，语气中多了分无奈，“你打算瞒着我瞒到什么时候，北璇。”
静默良久，北璇不再装傻，回她。
“如果我不配合江子渊，他肯定会找别人对他们两个下手。”
“你——”
“所以我假意配合他，但那些事情也是我真的去做的，这也是我为什么对徐慕廷的公司了如指掌的原因，因为这一切都是江子渊透露给我的。”
“你连我也不告诉。”这一句，倒像是陆葭在埋怨她。
北璇轻怔了瞬，理所应当道。
“江子渊不做到最后一步是不会收手的，我不想牵连你，万一有一天我被他发现背地里坏他的事，你也能安然无恙脱身。”
“你太天真了，北璇。”陆葭离开位置，走到北璇面前，字字有力，掷地有声，“江子渊已经发现一切了，他让你约我出去，就是为了当人质要挟季空远和徐慕廷。”
“所以现在怎么办。”北璇少有的思考了几秒，冷静问她。
“把一切告诉季空远，然后，我陪你演一场戏。”陆葭轻吸了口气，淡淡应道:“就让他带我们走，我再假装想要联系季空远但是被他发现，我联系季空远失败，让他放松警惕，我惹怒他，你假装恼羞成怒，在那个时候趁机收集证据。只有拿到证据，才能真的帮到季空远。”
“这太危险了，江子渊可是比想象中还要可怕，万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