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当初在夏威夷的时候,看到尸体的第一反应还有那么点发憷、犯恶心,结果现在……简直和在看已经石化的标本没什么两样。”
“等到你见过的尸体比正常人参加过的葬礼都要多的时候,你就也能达到我这种境界了。”新子面无表情地回道。
天知道这两年她已经见识过不知道多少起非正常死亡的事件了,各种花式杀人法和凶手疯狂秀逻辑下限的犯罪动机她都不知道见了多少……有些时候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死神诅咒了。
而龙雅表示自己对那种不知道明天又要遇到什么命案的生活表示虽然很刺激但还是算了吧后,又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这桩命案上:
“这么说,是柳原拓真那小子杀了他父亲后,又把他父亲伪造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具尸体,并回想了下今晚柳原拓真的一系列行为后,新子却是摇了摇头:
“从作案时间上来说,柳原拓真应该没这个机会。因为尸体的舌头已经开始发紫黑色,而且从尸体的僵硬度来看,至少已经死了二十分钟以上了。但是,在刚刚柳原拓真上场的第二场单打比赛结束前,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球场。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干的,他干吗还要特意把我们引到这个房间……”
一边思索分析一边说着,当考虑到这层时,新子心头骤然一惊,当即朝着龙雅比了个“嘘——”的手势,让整个房间彻底安静下来,然后仔细听。
隐隐约约的,有“嘀嗒”“嘀嗒”声音传来……就在尸体身下的桌子里。
新子小心翼翼地身子探到桌子下面……
“果然……”新子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跟她生活最纠缠不清的排在首位的是杀人案的话,那么第二位的一定就是爆炸案了……没错,桌子下面被安放了一捆定时炸.弹。
炸.弹君,你究竟是瞄上我了,还是瞄上铃木家的建筑了?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比起思考这次事件的真相,我觉得我们还先保命比较重要,定时炸.弹还有四十分钟就要爆炸了。”新子虽然对这种场面见多了,也相信拥有玛丽苏主角圣光护体的自己一定还能顺利躲过这次危机,但事实是在面对生命危险时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危机感,尽管已经够冷静了但还是忍不住渗出了几滴冷汗。
……可恶,要不是因为手头什么工具都没带,拥有夏威夷拆弹班培训合格证书的我才不怕呢!
龙雅却是拿出了已经被屏蔽掉信号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后,不慌不忙地说道:
“四十分钟的话,足够了。”
“什么意思?”
“其实我早就猜到柳原勇树今晚会搞个大事情,所以我让我弟弟也来了,他就在一楼大厅里,随时待命。我事先跟他约好了,今晚每隔半个小时,我会给他发一次短信,确定安然无恙。如果到了该发短信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动静的话,就说明我这里出了点状况,他就会来找我。距离我下一次应该发送短信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十分钟后,他会找来的。”
“等……等一下啊……!”新子急急忙忙打断,有些不能理解地问道:“这层楼这么大,有这么多房间,你弟弟万一找不到这里呢?”
而且,你弟带网球拍了吗?要是没带的话就别来送人头了!
“放心,我家小不点肯定能找来这里的。”龙雅相当自信地说道,接着伸出手指点了下新子的额头,“好了,那么,在这十分钟里,大侦探你就心无旁骛地冷静推理下这次事件吧,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新子撇了撇嘴,偏过头去,“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目光重新看向尸体,新子从引发这一系列事情的万恶之源身上开始思考。
柳原勇树不会无缘无故让他自己置身于这么一个装了炸.弹的房间里,而且为了今晚的表演赛,他已经把这整层楼都包下来了,整层楼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炸.弹很有可能本就是他自己安装的。
而他今晚的目标……是她,所以这炸.弹很有可能原本就是为她准备的!如果柳原勇树没死的话,他给她打完那通威胁电话逼迫她现身后,应该就会想办法把她引到这个房间然后关门炸死她!
“所以,柳原拓真应该是知道他父亲在这儿装有炸.弹,所以才把我们给引到这儿,他原本是想要利用他父亲杀我的方式,把我和你连同他父亲一块儿杀了,这样他父亲曾经干的那些肮脏交易就没有直接证人了。但是他也没想到,居然有人已经先下手把他父亲给杀了,而且那人还伪造出了柳原勇树是上吊自杀的假象。”
新子已经大致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目前唯一没有解开的就是,那个提前下手杀了柳原勇树的人是谁。
听完新子的陈述后,龙雅也帮忙回忆道:
“柳原勇树最后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在第一场双打比赛结束后,他把今村庆人和大川洋这两个‘不听话’的人带出去训话。之后,他就一直没再回来过了。”
新子也回忆着当时的状况,柳原勇树带着那两个人出去,然后刚出去没多久就给她打了那通威胁电话。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才是柳原勇树最后一个同外界接触到的人。
再次打着手电筒,细致观察起柳原勇树脖子上的勒痕,聚精会神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
“喂,你过来看,帮我判断一下,这像不像是被网球线勒过的痕迹?”新子招呼着龙雅这位专业人士来鉴定。
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勒痕每隔几厘米便会有一点点凸起的纹路,并且很均匀,每隔着的那几厘米也都不差分毫。
“的确,很像是网球线,而且是很细的那种,规格可能只有19L……”龙雅仔细看后下了判断,接着说道:“如果是用网球线把人勒死的话,再加上可能又是柳原勇树生前最后见过的人,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今村庆人和大川洋了吧,会是谁呢……哇哦,你这表情,看来是知道答案了啊。”
当龙雅偏过头时,看到身旁的少女嘴角扬起的那抹自信无比的笑意时,他就明白,她又探寻到真相了。
没错,刚刚听到龙雅那番对网球线规格推测的话后,新子就大脑踩电门了,所有的一切都联想到一起了。
“虽然目前没办法当着凶手的面直接指出‘凶手就是你’有点不过瘾,但是……你就来当第一个倾听者吧。”新子轻笑了声。
龙雅扬了扬眉头,“洗耳恭听……那么,是今村庆人,还是大川洋?”
“是大川洋。还记得吗,呃……不是,其实是第一场双大比赛的时候,我就已经混在观众席里在观看了。当时,冰帝的那个叫忍足侑士的选手一球击过去的时候,直接打穿了大川洋的网球拍,当时就连忍足侑士都有点困惑那球的威力居然有那么大。其实他击球的威力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因为大川洋的网球拍所使用的网球线。大川洋今天的击球旋转很多,这是细网球线的特点,也是优点,但细网球线的缺点是非常不耐用。被忍足侑士并不算猛烈的一击就打断了球线,大川洋使用的应该就是那种规格只有19L的最细网球线。还有,大川洋的十指都缠上了绷带,那是用来给周遭人产生他刻苦练球磨破了十个手指的错觉,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动手勒死人时留下自己的指纹。你应该也看到了,比赛中大川洋有几次跑动中击球险些没拿稳球拍,那是因为他手指上的绷带太光滑了,而越是光滑的绷带就越是不容易留下指纹。一个真正打算好好上场打比赛的网球手,怎么可能会选择给手指缠上那种光滑的绷带。”
新子将自己的推理一口气说了出来,却半天没有得到身旁人的回应:
“诶,你怎么了?”
“被你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新子,不觉得‘大川’这个姓氏有点耳熟吗?”龙雅突然这般问道。
“这不就是个很常见的日本姓氏吗……呃,等等……”如果所有的事情前后有联系的话,那么再大众的姓氏恐怕都不会是巧合了,“你是说,两年前,在夏威夷,因为打假球失败而被柳原勇树的打手给教训的那个……”
当年,正是因为她发现了两个打手一样的壮汉在殴打一个刚刚结束比赛的网球手,她才以此为契机,顺藤摸瓜地调查出了柳原勇树打假球开赌局的事情。
而那个没有按照要求打假球害柳原勇树赔惨了的网球手,姓氏正是“大川”。
“没错,他具体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确实姓‘大川’。”龙雅回忆起自己曾经的“老同事”,眼中的神色也冷下了几分:“后来,那位大川君就……‘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任何踪迹。”
这个‘人间蒸发’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这个大川洋,可能就是那位大川君的弟弟,他为了给哥哥报仇所以杀了柳原勇树吗。”新子缓缓说道。
“啊,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龙雅也是颇为感慨地长叹了一口气,接着看向那边柳原勇树早就死透的尸体,“反正这家伙是死不足惜,或者说根本就是该死,而且目前也没人知道是谁杀了他,等到警察来回收他的尸体顺便拆炸.弹,大概也会以为这些都是意图炸死我们的柳原拓真干的,反正柳原拓真的原计划本身也就是要炸死他老爹。所以,我们不如就……”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新子直接打断,坚定到没有任何疑惑或妥协:
“……不可以。”
第57章 固执的我与随性的你
“不可以?”龙雅重复地喃呢了下新子刚刚的那句话, 听不出是怎样的情绪。
“确实, 柳原勇树他该死, 大川洋想要向他复仇的心情我也能够理解,但是任何‘复仇’都必须要在法律的范畴内进行,一旦超出了法律, 那么无论你有多么正义的理由, 你的行为就都是违法的。”
新子的口吻认真而坚定,一如她每次说出“真相只有一个”时的执着。
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龙雅一瞬间有一种明明近在咫尺, 彼此间却隔了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的感觉, 无法触及到她。
这件事情如果让他来处理的话,他确实不一定会把所有的真相都公之于众, 反正柳原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柳原勇树这个祸害死了就死了,既然本来就该死那此刻死得正好, 至于死因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但是对她而言, 她的想法或者说是她的信念,就是截然相反的。
伴随着一声轻叹,龙雅亦轻笑出声:
“这就是所谓的侦探的执着吗。”
新子没有任何的让步, 却是把心中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出:
“你也许会觉得我很轴, 固执到有些犯傻, 但是,这就是我的原则——无论一个人的人生遭遇多大的不幸,无论那人的行事动机多么的冠冕堂皇, 有两种行为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容忍的,一是吸.毒,二就是谋杀。对于侦探来说,探索真相就是本职工作,而如果违背原则地去掩盖真相,那么也就不配当一个侦探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龙雅终是无奈而又感慨地摇了摇头,“果然像是你会说的话啊……就像上次在电话里我说的那样,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不仅仅是我,你也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无论是对网球的热爱,还是行走在这世间的准则。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甚至根本就是两个南辕北辙的个体。”当终于把这话说出时,新子既有一种美梦被敲碎后的失落,却又有一种终于回到现实中的如释重负感。
龙雅也明白,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将会给二人之间的关系造成怎样的影响,但他还是想要听她说下去,甚至主动开口道:
“新子,两年前我问你要不要和我交往,我打网球、你探案,我们一起去看遍这个世界……那个时候,十五岁的你拒绝了,说着什么福尔摩斯教诲过侦探不能有感情。那么现在呢,如果我现在再向你提出这样的邀请,你会选择跟我走吗?”
面对龙雅这般的主动直白,新子心头的那份沉闷与挣扎反而消散了,化为了一抹释然的笑意:
“你知道的,我是福尔摩斯的忠实信徒,他的每一句名言对我来说都是圣经般的存在,但是有一条……我选择放弃。福尔摩斯说,侦探一旦受到感情的影响,思维的冷静理智就会大打折扣,所以感情是最要不得的,尤其是最难以捉摸的爱情……龙雅,是你让我意识到,这一条我是做不到的。龙雅,我承认也确信,两年前的时候,我对你的那种感觉就是喜欢了,我被你吸引了,你能够牵动起我的感情。我并不懊恼于自己违背了这条福尔摩斯圣经,因为我现在明白了,在作为一个侦探之前,首先,我是作为一个情感健全的人而存在的,永远理智到不会受感情影响、甚至把感情刨除掉,那还能称之为‘人’吗?如果说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侦探就要抛弃掉自己的个人情感的话,那么这样的名侦探,我宁可不要当。”
“龙雅,你知道吗,我在心里一直都把你视为一个风一样的少年,不仅仅是因为你外表和个性的洒脱不羁,也是因为我总觉得自己怎样都抓不住你这阵风,我们之间即使拥抱在一起也依旧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远。我想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了……因为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人。你是个很随性的人,做事也喜欢随性而为,永远都像一阵风一样潇洒,无所畏惧、来去自如地行走在这世间。可是我不一样,说我古板也好,但我就是这么一个做事一板一眼又倔得要死、固执得要死的人。我也喜欢冒险,喜欢去探索这世界上更多的谜题,但那种不必在意明天在何方、完全随心而动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仍然希望待我每次寻得真相转身后,都有一个温暖而稳固的后方在等着我随时歇息,都有一个可靠的人在默默给我支持,无论何时归来,都会感到心安。”
“我记得有一次我爸爸在小说中给主人公加感情戏时有些棘手,所以就向我妈妈征询建议。我记得妈妈她当时说,两个人如果是非常不同的两类人的话,那么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吸引,尤其是对于探索欲强烈的人来说,因为对方对你而言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能够一起走到最后的,却偏偏是那种和你同类型的人,因为短暂的狂热爱恋也许风花雪月就足够了,但共度细水长流的时光需要的则是彼此间的理解和同调。龙雅,我想,我当初被你吸引是必然的,你的确太吸引我了。但是,我更明白……我们不是彼此正确的人,所以,请容许我第二次郑重地拒绝你。上一次拒绝的确是我心智不成熟,但是这次的拒绝,是认真的,我想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