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伸手去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程迟保持着递手机的姿势,态度冷漠而坚决。
他在逼她。
喻薇知道,程迟决定的事情一般都不会改变,而且他有时候脾气很不好,她不敢挑战他的忍耐力,她怕听到他真的骂出那三个字,那将会成为她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的噩梦。
终于,她艰难地伸手接过了手机。
几位吃瓜群众可以说是十分敬业了,此时此刻,她们觉得到了她们开始表演的时候了,于是大家开始造气氛。
“在一起!在一起……”
大家起哄的声音让喻薇难堪到了极点。
她手指紧紧捏住手机盒,指甲泛白,见程迟转身要走,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喜欢她吗?”
程迟顿住,头朝她这边偏了一下,一个冷酷的英俊侧颜面对她,声音更冷了几分:“拿着东西,走人!”
程迟有他自己的做人原则,他一般不对女生发火,就算发火也很克制,所以此时此刻他说的是“走人”,而不是“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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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轮到时蕊值日,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此时学校里人烟稀少,十分安静,只能隐隐听见远处篮球场传来篮球落地的砰砰声。
天边晚霞似火,一片金色笼罩大地,校园在这一刻也添了几分温柔。
时蕊走在校园里,沐浴着温暖的霞光,难得的宁静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路过行政楼前,她看到了喻薇,她坐在花坛边,低着头肩膀抽动着,像是哭了,姜敏和杨柳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看起来是在安慰她。
程迟约她的消息都传开了,当时时蕊心里还真的有点儿不是滋味,可能是真有点小嫉妒,嫉妒那个对她很好的男孩转眼又约了别的女生。可又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呢?他们才是站在同一高度的两个人呢。
尽管她走得很慢,可还是离她们越来越近,姜敏第一个看到了她,紧接着喻薇和杨柳也看到了。
那一刻,喻薇发红的眼睛瞪着她,瞬间如同一只刺猬竖起了满身的尖刺。
她不懂,她为什么会输给这样一只小麻雀,论学习,她也不差,论家境,更是天壤之别。时蕊确实长得漂亮,甚至比她漂亮,可她除了漂亮,还有什么竞争力?
姜敏起身拦住了时蕊,抄着手讽刺道:“看来真是小看你了哟,果然还是挺有手段的嘛,七千多块钱的手机都有男生帮你赔,怪不得当时说赔说得那么有底气呢。”
喻薇的心里憋着一团火,快要炸了,可她还是拉住了姜敏:“别说了。”
程迟刚刚才警告过她,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什么意思?”时蕊不解。
姜敏当惯了喻薇的枪,她很了解喻薇,知道很多时候她的阻止并不是真的阻止,所以她没把她的阻止当回事,继续嘲讽。
“程迟刚刚替你把手机赔给喻薇了,你会不知道?我还真以为你有多能耐呢,有本事自己赔啊。”
时蕊只觉脑门突突地跳了两下:“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我们又不是程迟,在我们面前装什么柔弱无辜?”
喻薇终是心里愤恨难当,她紧紧捏着手机盒,咬牙切齿地说:“时蕊,我已经说了不要你赔,我站在你的角度考虑,理解你,宽容你,你却还让程迟来羞辱我,你就是个——心机婊!”
这三个字像甩不掉的魔咒纠缠着她,连梦里都不放过。如今,她终于找到了机会,把这三个字骂了回去。
虽然整个事情因她而起,可今天在程迟面前所受的委屈和羞辱给她一种“她才是被伤害的那一个”的心理暗示。所以,那三个字不该扣在她身上,她不是。
下一秒,时蕊突然夺过了喻薇手里的手机盒。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没有让他帮我赔,我没有让任何人帮我赔,你的手机,我会凭我自己的双手赔给你。”
说完,她拿着手机盒就朝着篮球场跑去。
程迟刚刚跳投进了一个三分球,就看到时蕊朝他跑了过来,跑得还很快,到他面前停下时她呼吸十分急促。
他皱眉说:“跑什么?不会慢慢走吗?”
时蕊没回答他的话,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喘着气说:“我不需要你帮我赔手机,我会自己想办法。”
程迟看了眼手里的手机,嗤笑一声:“你能想什么办法?”
时蕊听出他语气里暗含的讽意,瞬间红了眼。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努力仰着脸,看起来隐忍又倔强。
程迟挑了挑眉,眼神凉了下去:“你觉得我是在同情你?”
元亮跟程迟在一起呆久了,还是比较了解他,知道他此时虽然看着平静,其实心里已经冒火了,于是赶紧过来打圆场。
“妹子,你其实用不着这样,同学之间就该互相帮助嘛,这没什么的,阿迟他当然不是同情你,昨天跟老子一起打游戏,眼看老子快死了,说走人就走人,你说狼心狗肺如他哪里知道什么叫同情?他对你的好真不是同情,可能是点儿别的什么,妹子,难道你真的没感受出来吗?”
“闭嘴!”程迟手里篮球砸向他,“话真多。”
“得得得,我还真是吃力不讨好,不管你们了,来来来,我们继续。”
两个人站在篮球场中间,周围人跑来跑去,带起一阵阵风,篮球落地砰砰的巨响震动着耳膜,转眼又划着抛物线从他们头顶飞过。
“我的医药费也是你出的?”时蕊问。
程迟看着她,抿着唇没说话。
他早就看出她骨子里倔强坚韧不服输,他很欣赏,甚至被她这种独特的气质吸引。可今天她却用这份倔强来应对他,他只觉一股无名之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不爽透顶。
不回答等于默认。
“手机我会自己赔,医药费我也会还给你,我是穷,但请让我穷得有尊严一点。”时蕊说完转身就跑远了。
程迟想说她不可以剧烈运动,不必跑那么快,他又不是魔鬼,可喉咙紧了紧,终于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他的视线里。
苏茶提醒过他,她自尊心强,让他别弄巧成拙。如今很显然,事情被他处理得很糟糕。
小傻瓜,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在同情她?他怎么就没去同情别人?
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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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下来了,结果非常颠覆,大多数人都考得不太好,排名对比之前的入学成绩排名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时蕊的入学成绩是班里第二,年级第九,可这一次却直接滑到了班里第23名,年级排名更是到了一百以外。宿舍里其他三个都比她考得好,就连之前入学成绩在班上只是排中上的谭茜这一次都排进了班级二十名以内。
这两天每个老师都在敲警钟。
“这一次的考题虽然有一定难度,但还是同样有考得非常不错的同学,所以你们要思考一下,为什么同样的题,别人能考好,你考不好?”
“还有部分同学,原本成绩非常不错的,这一次却让我大跌眼镜。自己找一下原因。高考是你们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高中阶段是拉开差距的关键期,别以为入了附中就稳了!在这个阶段,你们脑子里想的只能是学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物理老师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加重,朝着时蕊这边看了过来,严厉的目光让时蕊红着脸低下了头。
这一次她的分数主要就扣在物理和数学,那些原本她根本不会出错的题被打上了红色的叉,触目惊心,不敢相信。
拿到试卷以后,她一直在愧疚自责,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和奶奶。他们对她寄予厚望,结果她却考出了这样糟糕的成绩。
后来英语老师罗雪把她叫到了办公室,罗雪刚刚参加工作两年,年轻有朝气,平时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很喜欢她。
时蕊一去罗雪就拉着她坐身边,问她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在B市习不习惯。
时蕊的身体状况老师们都是知道,大家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个小姑娘,所以平时也都比较照顾她。在课堂上瞪了时蕊的物理老师是刚刚从别的学校调过来的,不知道这个情况,当她了解以后,十分后悔,后来对时蕊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小姑娘已经很不容易了,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却仿佛生命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又何必过多苛责呢?
罗雪讲起很多事情,甚至讲起她和她的老公。时蕊刚开始很意外罗雪竟然会跟她讲这些,挺不好意思的,可后来却渐渐听入了迷。
罗雪刚刚从她这个年纪过来,太懂她们的心思了。她握着她的手,温暖又包容的眼神看着她:“时蕊,你喜欢程迟吗?”
时蕊吃了一惊,使劲儿摇头。
在摇头的时候,她却又想起那天在雨中,程迟说“不喜欢就是讨厌”。
她不是一个迟钝的人,不但不迟钝,甚至还可以说是相当敏锐,程迟对她的不同她不是感觉不到。她只是无法正视他,正视自己。
罗雪之所以会这样问,其实是因为那天的广播事件。广播里传出的对话老师们都听到了,当时没有找她谈话也是顾忌到小姑娘脸皮薄,自尊心强。如今考试成绩下来,时蕊成绩下滑厉害,孙平才觉得这个问题要重视,要正视。所以特意请了年轻的英语老师来找时蕊谈心。
“小蕊,在最美好的年纪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喜欢是一种美好的情愫,她不是洪水猛兽。相反,没有喜欢过或者没有被人喜欢过才是青春里的遗憾。”
“小蕊,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罗雪笑着朝她眨眨眼,“其实,我现在的爱人就是我高中时期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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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暴雨过后,天气渐渐凉爽,下课后很多同学走出教室来。
程迟和元亮几个人靠在走廊上,少年们身材修长,模样英俊,姿态随意地往那一站,都是一副青春洋溢的美好画卷。
程迟平时出了教室很少在走廊上停留的,所以这样的情况可以说是十分难得,各个班来来往往从八班门口路过的女生明显多了几倍。女生们红着脸偷偷瞧一眼,又不敢多瞧,然后红着脸手拉手从少年们面前飞奔而过,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元亮站在程迟身边,背靠着栏杆:“喂,听说你家小蕊蕊这次考试遭遇了滑铁卢,刚才还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怕是免不了要挨训了。”
吴邵州侧过来:“小蕊蕊学习挺认真的,应该是感冒导致发挥失常了。不过话说回来,老师们对她都挺好的,应该不至于训她。”
元亮:“小蕊蕊自尊那么强,若真是挨了训,估计又得哭鼻子了。”
“小蕊蕊?”程迟眯着眼,视线扫过二人。
元亮笑得很得意:“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这称呼特别可爱亲切?”
“这么肉麻的称呼……”
“肉麻,哪里肉麻了?明明是很可爱吗?跟她人一样可爱。”
程迟挑了挑眉,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这么肉麻的称呼是你们叫的吗?”
与吴邵州互看一眼后,元亮笑着调侃:“你不服气你也叫啊,你要宣布这称呼独属你一人,有本事你当众大声叫一个试试?”
说完,他用下巴朝一边点了点。
走廊另一头,时蕊从老师的办公室里回来了。
元亮侧着脑袋低声说:“叫啊!叫一个试试,看人小姑娘应不应你。”
程迟盯着走近的女孩,时蕊也正好看到了他,两个人目光交汇间,时蕊想起了之前罗雪所讲的她的故事。
人在年少的时候总是不会处理很多事情,不懂得如何回应,如何拒绝,如何放下,也不懂得如何爱。
他们像一颗颗尖锐的磁石,彼此吸引却又碰撞伤害,最后在岁月中慢慢被磨平了棱角,才懂得如何淡然。
其实那天从篮球场回去以后,她慢慢平复了心情,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
她哪里能不知道他是为她好呢?又何必用坚硬的盔甲相对?不过是自尊心作祟罢了
贫穷的人,唯一不缺的大概就是自尊心了吧?
“叫啊,怂了是不?”元亮扯了扯程迟的衣袖。
被元亮和吴邵州一左一右激将着,程迟望向她,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着,发不出声音。
“哥们儿,这么怂啊,你不叫我可叫了啊?”
元亮作势要喊,一个“小”字刚一出口,就被程迟用手堵住了嘴巴。直到时蕊进了教室,他才放开了他。
“喂,你怎么那么怂啊?你不叫还不让我们叫啊?”
“我靠,你他妈竟然脸红了?”
很多年以后,当程迟将女孩柔软的身子搂在怀里,沙哑动情地唤她“小蕊蕊”的时候,他总是想起这一个初秋的课间,周围吵吵闹闹,女生们红着脸从他眼前跑过,而他望着那个他喜欢的女孩,三个字却艰难地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口。
那是青春里最青涩的时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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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晚上,时蕊都学习到很晚,她把错题工工整整收集在错题本上,认真分析,查漏补缺。经常室友们一觉醒来,发现她还在台灯底下做题。
“时蕊,你不能这么熬,对身体不好。这一次你只是感冒了发挥失常而已,别放在心上。”童佳佳打了个呵欠,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
时蕊笑着轻声说:“我知道,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睡。”
试卷翻了一面,她瞥见了放在桌角的烂手机,烦恼不禁又涌上心头。
考试没考好不说,还面临七千多块钱的债务,而自己的手机也成了摆设,连个时间都看不了。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七千块说是巨债一点儿也不夸张,她不可能伸手向家里要。
白天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时蕊问道:“佳佳,你们知道哪里有可以做兼职的吗?我想国庆节出去做兼职。”
童佳佳咬着筷子看着她:“时蕊,高中学习任务这么重,每天上课都够累了,好不容易有个假,你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谭茜和杨晓君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童佳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