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婴:“今天晚上把题目稍微整理一下,明天去上一对一课程的时候问问老师。”
叶朗:“姐,你明天还去林园上家教课吗?”
叶婴沉吟了一下,点点头:“嗯,去。”
叶朗:“哦,好吧。”
周六一早,叶朗背着书包去上课,叶婴看了眼时间,收拾收拾准备换衣服。
临走的时候给张秘书发了一条信息:“张秘书,不好意思,我想起上周的一本练习册落在林园了,今天方便取一下吗?”
张秘书回复得很快:“我安排司机。”
叶婴:“不用了,我已经在车上啦。”
林园在星月湖一带,真正的富人区,没有公交没有地铁,叶婴从公交终点站下车,步行很久才到。
张秘书跟管家打了招呼,管家在门口等着叶婴。
“伯伯好。”叶婴乖巧的跟管家打了声招呼。
“小婴来了,进来吧,”管家一边走一边说:“少爷生病了,今天的家教课要请假啦。”
叶婴:“他还没有好么?”
“嗯,肺炎,在楼上休息呢。”
叶婴:“我能……去看看他吗?”
管家:“夫人早上刚走,现在少爷应该睡着呢。”
叶婴小心翼翼的:“我就看一眼,行吗?”
管家:“抱歉啊,少爷实在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
叶婴低下头:“好吧。”
刚进门,林老爷子刚好从楼上下来。
“小婴。”
林老爷子一身运动服,带着墨镜和帽子,看上去年轻极了。
叶婴跟林老爷子鞠了躬:“爷爷好。”
“小婴是来看远时的吧?”林老爷子摘下眼镜,一双眼睛非常明亮,声音中气十足。
叶婴笑了笑,“练习册落在这了,顺便来看看远时,他不是生病了吗?”
林老爷子笑了一下,“上去吧。臭小子睡觉呢,小声点。”
叶婴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管家一眼。
林老爷子:“不用管他的臭毛病,还不准别的同学过来探望了?”
叶婴笑起来:“谢谢爷爷。”
叶婴跟在管家身后上了楼,左拐右拐之后,到了一个走廊前。
管家停住脚步,“尽头就是少爷的房间了。”
“好的。”
之后管家便下了楼,想必林远时有轻微洁癖,管家也不敢轻易到他的房间。
厚重的长毛地毯吸收了叶婴的脚步声。
悄声走到他的房门前,叶婴轻轻敲了敲门,“林远时,你睡着呢么?”
“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声音。
叶婴心脏“砰砰”的跳。
手放在古铜色的门把手上,轻轻往下一旋。
第34章
房间里面非常安静。
厚重的窗帘阻挡了所有光芒,只余一小段从门缝透进的光亮,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地板明亮, 不染纤尘。
这是一间套房,外面像是一间小小的客厅, 摆放着风格简明的沙发和茶几,里面还有一扇门,那才是林远时的卧室。
叶婴轻手轻脚走进去, 门没有关严, 留着一条细窄缝隙。
借着半明半昧的光芒, 看到茶几上放着果盘, 下面有半颗橙子, 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置物架, 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很多袋草莓糖。
全都是进口的, 袋子上印着各个国家的字,叶婴看不懂。
叶婴想起来, 换座那次和林远时说起她有低血糖, 林远时之后就经常带草莓糖给她,每次带过来新的都会问她。
哪种味道好,她喜欢酸一点的还是甜一点的,有夹心的还是没有夹心的。
每给她带一种,原来都是他自己首先尝过的, 他费尽心思淘来各个地方的糖果, 试过之后觉得好吃的, 再给她带过去。
叶婴扭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眸光闪烁,晦暗不明。
林远时这一觉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
堕于梦中,无法自拔。
大约是林远时三四岁时的事情,幼儿园老师组织孩子们做父亲节礼物。
林远时幼时非常调皮,几乎属于“园霸”级别,老师们都拿他没办法。
其他孩子都在用橡皮泥给爸爸做饭,做花,做领带的时候,林远时把橡皮泥粘在桌子上,什么都不肯做。
老师问林远时为什么不做,林远时说,爸爸常年不在家,做了饭他又不会吃。
老师只知林氏庞大,可能林总也只是比较繁忙,并不知林家的具体情况。
于是用平常安慰小朋友的话来安慰林远时。
“爸爸繁忙也是为了你好,给你更好的生活,做你的榜样。”
林远时并不相信,最后老师没有办法了,惨兮兮的背着林远时和另一位老师抱怨。
完了,礼物又少一份,这次检查肯定不合格了。
还想着靠这次父亲节活动能晋升高级教师呢。
抱怨完之后喝了口水,换上一张笑脸回到教室:“小朋友们,捏得怎么样啦?”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跟老师汇报自己又做了什么什么,老师一一笑着回应之后,看到最远处的小调皮林远时竟然安安静静坐着。
老师觉得有些奇怪。
走过去一瞧,看到林远时手里的橡皮泥已经捏到一半了。
他捏的是一部手机,黑色的,有屏幕有按键,看着很逼真。
老师按捺不住心中欢喜,在班级里表扬了林远时。
林远时也没看出有多么开心,但还是拿着那部小小的手机回到家。
没有想到这天父亲真的回来了。
老远看到林如许的车停在林园前面,林远时从车里跳起来,“我爸爸回来了?”
司机老孟笑眯眯的:“好像是。”
车子缓缓停稳,林远时迫不及待的跑下车,想起了什么,又飞快的折回来,从小书包里翻出一个什么东西,双手托着护着,又飞快的跑走。
林如许也刚到家不久,霍文初正在帮他脱西装。
林远时进了门的一瞬间停下步伐,安安稳稳的走进去。
唯独那一小撮立起来的头发证明了他刚刚是疯跑进来的。
林远时像模像样的走进去,双手妥帖的托着那个小东西。
林如许面若寒冰,淡淡的瞥了林远时一眼,转过身,由霍文初帮他取下领带。
霍文初率先开口:“远时回来了?今天在幼儿园玩得开心吗?”
妈妈的笑容像是春风,林远时也被感染,终究是个孩子,蹦跳几步过去。
笑嘻嘻的想要把自己辛苦做的宝贝礼物拿出来,林如许坐在沙发上,拿起报纸:“没规矩。”
林远时立马站直了,和霍文初对视一眼,稳稳地走了几步过去,“爸爸,父亲节快乐。”
林如许把报纸翻了一页,动作没变,目光却落在林远时身上。
小小的娃娃,生得粉雕玉琢,细皮嫩肉,眉眼之间和霍文初有七八分相似。
却又糅了自己的一二分棱角和□□进去。
林如许移开目光,“谢谢。”
林远时双手递上自己的礼物:“爸爸,送给你,希望你在忙碌的时候也要注意身体。”
林如许终于放下了报纸,拿起那个小小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随意的放在茶几上。
林远时面露喜色,回头看了霍文初一眼,霍文初对他竖起大拇指。
林如许:“明天斯寒回来。”
林远时看到,笑容一点点的僵硬在霍文初的嘴角,到了某一处,又忽然绽开。
“好的,我吩咐张嫂准备一下。”霍文初说:“那他妈妈……”
林如许:“韩芳不会来。”
霍文初:“好的我知道了。”
林远时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但是这个弟弟并不是妈妈生的。
年幼的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层关系。
那是林远时第一次见到林斯寒。
他被林如许抱在怀里,不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样爱笑,反倒对那个怀抱稍有抗拒。
就连在饭桌上吃饭,都一直微微蹙着眉头。
林如许对林斯寒却是关怀备至。
从小到大,林远时都没有见到林如许这样开心过。
他抱着林斯寒,在饭桌上给他夹菜,饭后又让保姆带着他去房间午睡。
林斯寒不知道,他曾无限推拒的父亲,是林远时毕生求而不得。
路过书房,林远时偶然听到一耳朵父亲与母亲的谈话。
霍文初说:“他的眼睛,果然和佳玉很像。”
父亲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霍文初又说:“想必他的母亲,和佳玉长得更像吧?”
语气故作轻松,可就连年幼的孩子,都听得出里面沉积的落寞。
沉默良久,林如许说:“以后别再斯寒面前提这件事。”
说完打开门,目光和门口一脸错愕的林远时相碰。
林如许没有半分停顿,和没看到一样,侧身离开。
楼下打扫卫生,张嫂指着茶几上的一个小块橡皮泥问,“这是什么?还有用处吗?”
小小少年从楼上下来,看了那块橡皮泥一眼。
“没有用处了,丢掉吧。”
这道声音像是响在一个神秘可怖的传声筒里,变成一道枷锁,在他的梦中反复回响。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恰好看到林如许从外面回来。
西装领带,一丝不苟。
满目寒冰,看着林远时,就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台阶仿佛永远也走到尽头,那道冰冷的眼神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挥之不去。
他还在走楼梯,眼睁睁看着前面是一道深渊,可是他已经无法自主停住脚步。
“不可以……”
“不可以……”
梦里的林远时不再是幼年时的模样,长腿长手,高高瘦瘦。
越往下走越黑暗。
林远时想要逃离,想要后退。
楼梯忽然变了形状,陡然前倾,林远时被掀得往前倒去。
“不要。”
“不要!”
马上就要落到地面的时候,前面忽然出现一个人。
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头长发披散着,像是上好的绸缎,泛着粼粼的波光。
看到她的那一刻,阳光普照。
大地回春。
一切阴霾全都不见。
林远时猛地从梦中惊醒。
一直在做噩梦,所以骤然醒来的时候,思维慢了半拍才跟着回到现实。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刚刚吃过药,捂着大被睡了一觉。
方才出了一身冷汗,睡衣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难受得很。
林远时坐起身子,按下开关把窗帘拉开了一点点。
翻身下床,一边走一边把上衣拉起来,往上一翻脱了下来。
打开门,晃晃悠悠的走出去。
走到一半,觉得什么不对。
僵硬的扭过头。
叶婴一张小脸平淡无波,两丸黑亮眼珠笔直的瞧着他。
目光如水一般干净清澈。
一点,一点。
林远时的脸在叶婴的目光下爆红。
嗷嗷嗷嗷嗷嗷——
她、她怎么在这??
林远时双手交叉放在自己胸前,飞速跑回自己的卧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不一会儿,林远时穿得板板正正从房间里出来。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叶婴打招呼。
“哎?小婴你怎么来了?家教课不是暂停了吗?”
“不会是故意来看我的吧?”
“都说了哥身子骨梆梆的,啥事儿没有。”
语气自然,表情也无懈可击。
唯独那双耳朵,通红通红,可爱至极。
叶婴也不戳破,笑眯眯的答了:“我看你病了好长时间,觉得有点抱歉。”
林远时坐在小沙发上,把所有窗帘都拉开了,随手拿起一袋草莓糖递给叶婴。
“我已经没事儿了,就是医生说最好再养一天,我妈就没让我去。”
一边说一边又把那半个橙子剥完,递给叶婴,“尝尝,还挺甜的。”
“你想不想吃桑葚?昨天买的我尝了尝还挺甜的。”
话没聊多久,叶婴手里的吃的已经快要塞不下了。
“不吃了,我也不是过来吃东西的。”
林远时走回来,坐下,“你吃太少了,太瘦。”
林远时太大一只,手长腿长,大喇喇往沙发上一坐,叶婴身边的沙发歪下去一小块儿。
“你刚刚做噩梦了吗?”
林远时:“你听到了?”
叶婴点点头。
林远时自己也挺好奇:“我说了什么?”
这扇门不隔音,进屋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林远时的声音。
“什么也没说,或者说了什么听不清,只是发出声音了而已。”
林远时皱了皱眉:“什么声音?”
叶婴停顿了一下:“类似‘哈哈哈哈’的声音。”
林远时眉目一愣,过会儿说:“又闹。”
这个话题在叶婴的揶揄中就这么过去。
林远时的声音,类似哭泣,类似呜咽。
原本叶婴想问他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声音。
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