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袭人——滟星河
时间:2019-06-15 08:33:59

  以禅是在牢里认识妙染的,她俩住的牢房毗邻,处得久了,两人便熟识了。她晓得妙染是妓院的清倌,被诬陷入的牢。妙染是个可怜人,自小被发卖到离州,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她是个肯学之人,除了天生有副好嗓子,手还巧,喜欢刺绣,可在妓馆没有闲暇绣东西。
  妙染比她出去的早,原以为她又回了月满楼,岂料居然流落到这般地步。
  妙染哽咽着说道:“黑心的妈妈,说将我的银钱全用做打点了,姐妹们凑了些银钱给我,我在城西租了一个屋住着,原本想自己有这双手能赚些银钱的,可后来听说我是妓院出来的,又曾偷过东西,都不肯用我。手里的银钱花光了,也没脸再去找姐妹们。”
  以禅扶她起来,让她坐到椅子上,蹙眉想了会儿。
  人在牢里,没什么贵贱,一样儿的都是囚犯。狱卒们就是见钱眼开,谁使得银两多,便会多照应点,虽没怎么欺凌她,但看她的目光无疑是看死人。那会儿谁都觉得华宝暄必死无疑,她的头也是保不住的。
  妙染比她大两岁,又与各色人都打过交道,对她颇多照应。倘若在外面,她与妙染这样的人,恐怕连说话都不屑说的。往日里她也曾瞧不起她们,那时方知,但凡有活路,谁甘心去做下贱之人,都是被逼的。
  “你来吧。”她终于下定决心,“只是,我店里如今生意也不好,我也是刚刚开始接绣活,日后会做成什么样,还不晓得。只要你肯学,肯吃苦,我想,总会有你一口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收了一个徒弟,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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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富贵满堂门帘
  妙染是她在月满楼的花名,如今自然不能再用,那岂不等于昭告天下她出自青楼。以禅问她原名是什么,可惜妙染并不记得,只依稀记得姓陆,于是更名为陆妙真。
  以禅让她暂时宿在锦绣坊二楼,将刚做好的一套衣衫鞋袜让她换上。海棠色千水裙,茶白襦袄,妙染原本生得甜美,妆扮一番与方才判若两人。
  她看到以禅绣的百蝶穿花裙针法巧妙,也想跟着以禅边学刺绣边做绣活。红绒和紫线并不知她出身,见她刺绣功底很扎实,很为以禅能有这样的帮手及徒弟而高兴。
  恰巧有人看到锦绣坊挂的绣花门帘好看,在店里订了一副富贵满堂门帘。这是平金打子绣,会用到平金的绣法,恰巧周菱和陆妙真对这种针法都不太了解,以禅便决定先教她们。待两人针法熟练后,以禅便将门帘交给她们两人绣。
  陆妙真宿在锦绣坊二楼,守着绷架,她每夜都熬到子时方歇息。因此一副门帘,三人合绣,不过用了几日便完成了。客人拿到门帘后甚是满意,又一气儿订了八个椅搭和两个桌围。每完成一件绣品,以禅便将刺绣的佣金付给陆妙真和周菱。她晓得两人手中银钱紧缺,等不到她按月付银钱。
  紫线缝制的绣花斗篷和披帛也卖出去两件,也有自家会裁剪缝衣的,直接将绣好花的布匹整匹买走,店里总算不似往日那般门可罗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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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府后园。
  天气日暖,后园的海棠全开了,一树树粉红浅白的花在绿叶掩映下,玲珑娇艳。
  华重锦刚入月亮门便听到院内一片哄笑,还伴随着怯怯的“叽叽”声。
  就见海棠树下,一院子女人围着华宝暄。
  母亲华老夫人坐在藤椅上晒着春光,大嫂王氏站在母亲身畔,四个姐姐围成一圈不知在瞧什么。他再走近两步,只见包围圈中蹲着两个人,华宝暄和四姐华重桂的儿子钱钏。钱钏今年才六岁,正是爱玩的年纪。
  华重锦再凑近了些,才瞧清楚他们是在看新出壳的小鸡崽。
  也不知她们是从哪里寻来的,四只毛茸茸的小鸡在地上啄来啄去,华宝暄趴在地下拿了根小棍子逗引着小鸡,吹着口哨:“呜~呜~……来,来,来我这儿。”
  他想起昨日何玉寒说他这个当叔叔的总拿宝暄当小孩子。如今方知,何止是他,这家里每个人都拿他当孩子,可以想象,这三年他在母亲和大嫂的宠溺下,是个什么性子。
  前几日,宝暄刚醒来时,许多事情不记得,让他养个兔子也不算什么,如今他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居然还让他玩鸡崽。
  四姐一回身看到他,笑着夸赞:“老六你来了。宝暄可喜欢鸡崽了。”
  华重锦寒着脸嗯了声,他先到母亲和大嫂跟前见了礼,说道:“母亲,我看宝暄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想带他出去历练历练。”
  华老夫人皱了皱眉头,惊讶地抬头:“历练?他有什么需要历练的?你看看他身子刚好,可不能出去吹风。”
  王氏问:“去哪里?”
  华重锦平静地说道:“去平川军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院子女人顿时炸了。
  “老六,你要做什么?他可是病人啊。”
  “他才好没几天,怎么能去军营,你要害死他吗?”
  “可不能去,我们宝暄哪能跟你手下的兵蛋子比。”
  华重锦抬头:“我晓得你们疼宝暄,但他身子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让他去军营先见识见识,不会让他做什么的。”
  华重锦掌三州兵马,平日里在平川扎营训兵,平川距离州不远,马车过去也就半日车程。
  “那也不行,兵营可不是我们宝暄待的地方。”
  华宝暄也望着华重锦:“六叔,你是不是生宝暄的气了?”他手中托着小鸡崽,双眼圆瞪和小黄鸡一样可怜巴巴的。
  华老夫人一看心疼了,一拐杖捶地:“不去!”
  华重锦气得抚了抚额头:“娘,你当年送我去西疆时,怎么那么痛快!”
  “你能和宝暄比吗?你自小练武,皮糙肉厚,可宝暄不是啊,他只会读书。”华老夫人辩解道。
  华重锦懒得再理母亲,只是目光平静地望着王氏:“大嫂,宝暄是你的孩子,我只问你的意见。我问过书院的师长了,宝暄几个月没去读书,功课拉下不少,今年入秋再去,这段空闲,正好让他跟着我,练练筋骨,长长见识。你好好思量思量,拿个主意吧。”说完,他也不看一院子的女人,负手离去。
  夏扬跟在他身后担忧地问:“宝公子去军营,他能受得住吗?”
  华重锦在后园凉亭里驻足,目光徐徐转向他,神色冷峻:“受不住也得受!倘若让他待在家里早晚会废掉。”
  “老夫人和大夫人会同意吗?”夏扬问。
  “会的。”华重锦晓得母亲和大嫂不是糊涂人,她们只是太溺爱宝暄了,舍不得,不表示她们看不清事实。
  果然,片刻后,王氏便一个人过来了。
  “就听你的,过几日,便让他去平川吧。”
  华重锦点点头:“大嫂,我昨日又去了趟书院,听韩讲师说,宝暄在书院交了些不学无术的友人,平日里只知玩乐。这次的事故,虽说目前没证据,不过却有另一个可能,就是宝暄心悦谢家姑娘,做出了越轨之事才被打伤了。”
  王氏吃了一惊,任谁都不相信自己的乖乖孩子会做出坏事。
  “他醒后,还记得他丢了绣帕后绝食吗,他一直说喜欢谢小姐,这话当是真的。”华重锦淡淡扫了大嫂一眼,见她沉吟不语,又道,“他在戏园门口遇到谢小姐,一路追着跑。”
  “可是,她既喜欢谢姑娘,怎还会做出那等事?”王氏不解。
  华重锦叹了口气,目光飘过眼前的花树,好似看到了那日那个女子惧怕惊恐的眼神和微微颤抖的身子。他低声说:“那便待宝暄记起来后再问他吧。”
  他也不相信宝暄会做出那种事,更不敢想的是,他冤枉了谢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平金打子绣出自《民间刺绣》一书。
 
 
第18章 樱花连帽斗篷
  “倘若当真如此,我们太对不住谢家姑娘了。这几年是我太惯着宝暄了,便让他随你到军营去吧,也免得他在家惹祸。”大嫂似下了狠心,原本柔和的双目坚定地望着他。
  华重锦知晓大嫂这几年不容易,阖府上下全靠她一人掌管,每日里分不出闲暇教导华宝暄,最难的是,还有母亲这个拦路虎。
  “大嫂放心,我已问过大夫,宝暄如今就是因长久卧床有些体弱,头已经没有大碍,我看他日常之事都已记起,有些记不起的需慢慢恢复,心急不得。到了军营,我不会让他过于劳累的。待他身体完全恢复,我想让他重新学武。”当年,华宝暄是随他一道学武的,因为怕苦怕伤总是到华老夫人那里哭诉,最后说什么也不肯学了。
  王氏听了便笑:“这倒与我想到一处了,宝暄虽聪颖,但性子却是坐不住的,读书不如让他学武,纵然学不出名堂,也能强身,不至于被人一棍子打倒。虽说起步晚了点,但有你教导,我也放心。日后你自可放手管教他,我不会有二话。”
  大嫂表明了态度,华重锦也便放了心:“大嫂既如此说,那我便不客气了。”他朝夏扬微一点头:“你去将宝暄院里的兔子和小鸡都收走,送到四姐住的院子吧。”这些小动物钱钏玩可以,宝暄不行。
  夏扬依言而去,王氏欣慰地说:“重锦,我很高兴宝暄有你这样的叔叔。”
  院内的喧闹声遥遥传来,华重锦面色微凝,想必是华宝暄不愿意。王氏叹息一声:“你过去吧!老夫人还在那里,夏扬恐怕不好办事。”
  华宝暄抱着白兔站在祖母华老夫人的藤椅旁,扬着下巴睥睨着夏扬:“夏扬,你倒是过来抢啊!”
  夏扬哪敢在老夫人面前放肆,垂着手不敢动。
  钱钏显然高兴极了,正将小鸡崽一只只捉到竹编的笼子里。华宝暄不甘心地提醒:“好弟弟,给我留两只。”钱钏歪着头笑眯眯说:“夏扬说,六舅说的,全给我了。”华宝暄气恨地跺脚,朝着华老夫人撒娇:“祖母,让钏弟给我留两只小鸡崽。”
  老夫人忙哄着他:“宝暄啊,那几只小鸡崽你还没养,就给钏儿吧。”华宝暄十分不乐意地叹息:“好吧,那便给他吧,但这兔子可不能给他。”其实,他主要在意兔子,怎么说也养了段时日了。
  “不行!”华重锦快步走了进来,他蹲下身摸了摸钱钏的头,朝着他微微一笑,“钏儿,你跟外祖母先走好不好?一会儿六舅让夏扬把兔子给你送过去。”
  钱钏乖巧地点头,提着鸡笼跑到华老夫人跟前仰着头说:“外祖母,我们走吧。”
  华老夫人瞥了华重锦一眼,哼了声,捶了下拐杖,意思是别太过分了。
  钱钏回身朝着华宝暄做了个鬼脸,华宝暄握拳朝他挥了挥,回头见华重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他打心眼里还是惧怕小叔叔的。他求救般朝着祖母喊了声,奈何祖母耳朵聋了般拄着拐杖快步走了,好似生怕走慢了会改变主意。
  四个姑母晓得母亲的态度,也见风使舵,心疼地拍了拍华宝暄的肩头,一哄而散。
  小院子里瞬间只剩下夏扬和华宝暄院里的几个丫鬟。
  华重锦看着他不说话,只是伸出手,示意他将兔子送过来。
  华宝暄不舍地抚摸着兔子,试图装可怜说服六叔:“六叔,我就是每天喂喂它,都是桃枝在照顾它,其实我不怎么和多多玩的,六叔,就让我再养一段时日吧。”
  华重锦根本不吃他这套,低头轻嗅手中拈着的海棠花:“我说最后一遍,把它给夏扬。”他仪态悠闲,唇角甚至还漾着一丝笑意,然而华宝暄还是感觉到一股慑人的气势在六叔周身蔓开。
  华宝暄望了一眼怀里的白兔,壮着胆子摇头:“六叔,就让我养着它吧。”
  华重锦冷哼一声,沉沉的目光落在华宝暄身上。他伸指一弹,手中的海棠花便朝华宝暄飞去,击中了他腕上的麻筋,手一松,白兔便从他手中掉落。华重锦足下一旋,转瞬间人已经到了华宝暄近前,伸手一捞,便将白兔提溜在手中。
  他单手提着白兔的耳朵,任凭白兔在他手中挣扎着。
  “六叔,你还我多多。”华宝暄猛然扑过去抢,被华重锦侧身闪开。他提着兔子摇了摇,冲着华宝暄淡淡一笑:“来抢吧,你要能从我手中抢走它,我就允许你养它。若不能,便给钱钏。”
  “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哪里是六叔的对手。”华宝暄嚷道。
  华重锦转身走到夏扬跟前,伸手将他挎在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华宝暄惊恐地张大嘴,大喊道:“六叔,不要!不要杀死多多。”
  “谁说要杀它的?”华重锦语气轻松好似春日的熏风。他提着剑一转,将剑柄朝向华宝暄,抛了过去。
  华宝暄猝不及防接过宝剑,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做……做什么?”
  “你使剑,我空手!”华重锦慢悠悠说道。
  华宝暄看着一只手提溜兔子的华重锦,咬了咬唇。六叔只用一只手,而他有剑,或许,他有赢的可能?很快他便知晓自己有多天真了。身手差,有剑只是摆设,根本派不上用场的。
  他双手握剑,大喊一声朝前刺去,也不见六叔怎么动作,便轻松避过了,宝剑连他的衣角都没有蹭到。然后,他就觉得手腕一痛已经被六叔单手握住,轻轻一扭,宝剑便掉落在地上。
  一招?
  两招?
  也许六叔根本就没出招。
  华宝暄绝望极了,不仅因为没抢到兔子,他儿时随六叔一道跟着师傅学过武的,虽说后来不学了,但总会个一招半式的,以往他还能和六叔过几招,怎么如今竟在他面前溃不成军了。
  华重锦伸手一抛,将兔子扔给夏扬:“送到钱钏那里去。”
  “别,六叔!”华宝暄忍不住喊道。
  “别?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说话不算数?”华重锦挑眉,勾唇一笑,伸手阻止了夏扬,“既如此,送到厨房去,好久没喝兔肉汤了!”
  “六叔,我错了!”华宝暄拽住华重锦的衣袖,急急说道,“就给钱钏吧,我再也不养兔子了。”他晓得六叔说得出也做得出,养在钱钏院里,待四姑带钱钏走了,兔子不还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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