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袭人——滟星河
时间:2019-06-15 08:33:59

  以禅听了没说话,取出针线了,借着烛火开始绣一方锦帕。白色的绣底上,一只红嘴绿羽的小鸟已初见端倪。
  陆妙真微微叹息。
  以禅一有心事便开始刺绣,天色如此晚了,又累了一日,却还要绣,可见她心已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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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重锦病了。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病过了,除了在战场上受过伤。只是下了回水,原不该这样的。或许是穿着湿衣服被冷风吹久了,寒气入了体。
  郎中过来诊了脉,皱眉说道:“寒气入了肺腑,心中有郁结,因此病势沉重。我开了方子,按照方子去抓药,煎服。”
 
 
第59章 锦绣团垫...
  郎中又特意叮嘱:“虽说都督身子底子好,但也不可小觑风寒,这病需三五日才会好,一定要按时喝药,切不可大意。另外,不知都督心中有何烦心事,要多开导,与病情有益。”
  夏扬连连点头,送走了郎中,便派人去抓了药,煎好后端了过来。
  华重锦喝了药便沉沉睡去,翌日醒来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忽冷忽热。他听夏扬禀告说萧傲与赫连雪城已在驿馆住下,心中稍安。只是北戎国刺客狡猾异常,并未查到他们避在何处。
  华重锦微蹙了眉头,料想他们近日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躺在榻上,透过半开的窗,半眯了眼,看到窗外的榴花开得艳丽,恍恍惚惚想起她那句话:“莫非你救了我,便要我以身相许吗?”
  这得多厌烦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抚了抚额头,只觉头痛难耐。
  夏扬端了汤药过来:“都督,该喝药了。”
  华重锦咳了两声,瞥了眼汤药,皱眉道:“这药喝不喝都一样,丝毫不见轻,我还不如睡一会儿呢。”说着便阖上了眼不再理睬他。
  夏扬焦急地说道:“都督,郎中特意叮嘱,这药一日三次,连喝三日病情方能好转。你昨夜才喝一次,今日还需再喝。”
  华重锦拥住了锦被漠然说道:“说了不喝,去倒了吧,太苦!”反正他病了又无人在意他,就让他病着吧。
  夏扬端着药不知所措。
  都督以前受伤时,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哪里会嫌苦?今日这是怎么了?他还从未见过都督如此自暴自弃的样子。
  夏扬端着药为难地叹息,都督身上还在发热,如今却不肯喝药,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倘若在离州就好办了,他可以去禀告老夫人,都督旁人的话不听,老夫人的话总是听的。
  可如今身在吉州,让他如何是好,不喝药是万万不行的。
  夏扬将药放在案上,急得团团转。
  “以禅……”躺在床榻上的华重锦忽然梦呓般低喃。
  夏扬眸中一亮,他怎么忘了,谢姑娘在吉州。他也忽然意识到,都督这样子,别是与谢姑娘有关吧。也许,郎中说的心中有郁结,正是为情所困。
  如此,或许只有谢姑娘的话才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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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夜,以禅睡得不太好。
  清晨醒来时,面色有些憔悴,用罢早膳,她又坐在窗前开始绣那方锦帕。
  罗世倾一早过来,说要带她去给华重锦致谢,她摇摇头推说头有些痛没答应。罗世倾又道:“禅妹,我看今日天色不错,不如我带你去园子里转转。”
  以禅又摇头说不去。
  陆妙真实在瞧不下去了,一把夺了锦帕说道:“昨夜绣到那么晚才歇下,如今又绣,再绣下去眼睛就要瞎了,心中烦闷不如去赏赏花。”
  不由分说将以禅推了出去,朝着罗世倾点头道:“罗三公子,禅妹就交给你了,让她去园子里吹吹风也好。”
  罗府的园子很大,此时又是初夏,正是花开繁盛时,园中景致极美。有一处池塘,日光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水面漂浮着睡莲圆圆的叶子,此时还不到花开之时,各色锦鲤在叶间穿梭游曳。
  罗世倾命丫鬟取了鱼食过来,两人在池塘畔喂起鱼来。
  以禅撒了鱼食下去,便见一群群锦鲤摇头摆尾游了过来,争抢鱼食。碧水红鱼,娇艳亮丽。她盯着如画美景,脑中却浮现起昨夜红绒的话,说华重锦没有丝毫犹豫便跃入了水中,换了旁人总要权衡一下的。
  她呆呆瞧着游鱼,思绪万千。忽然发现身边的罗世倾不见了,目光流转,便见他正站在一棵木槿花树下,与宋霄不知在说什么。
  以禅并未在意,继续撒鱼食,罗世倾的声音忽而高了起来:“病了啊,我原想带禅妹过去致谢的,如此便不去了,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她这里还头疼着呢。”
  以禅心中一惊,正要再听是谁病了,便见罗世倾打发走宋霄回来了。他拈了一把游鱼撒到水中,瞧着锦鲤争抢鱼食,笑得极是欢畅。
  以禅等了片刻,不见他说话,忍不住问:“谁病了?”
  罗世倾抬眸望着她轻愁萦绕的清眸,不在意地笑笑:“不相干的人,禅妹不是头痛吗,不要在意这些事。”
  以禅垂了头,心中不知为何愈发烦乱。
  罗世倾又撒了把鱼食,偷瞄了眼以禅,自言自语道:“小鱼儿啊,多吃点吧,吃多了才不会生病。平日要多爱惜自己的身体,瞧瞧那位华都督,病得都快不行了,听说还不肯喝药,唉,一个人在外面,身边也没个贴心人,怪可怜的哦!你说病了不喝药可怎么行啊!”
  以禅素手微微一颤,鱼食便全部掉落在池塘里,引得一群鱼儿争相抢食。
  “哎呦!”罗世倾高声喊道,“禅妹,你这是要撑死我的鱼儿吗?”
  “三哥,你说的是真的?华都督病了,你如何得知此事?”以禅凝眸问道。
  罗世倾闲闲说道:“我听宋霄说的,他方才出门遇见华都督的护卫夏扬,见他去医馆了。听闻华都督都病糊涂了,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喝药。夏扬急得没办法去请郎中,郎中说了,病人不喝药他也无计可施。我觉得啊,他定是昨日救你感染了风寒,你说一个大男人身子骨怎么还没你好呢。”
  以禅自然知晓华重锦为何会病,他穿着湿衣在湖畔吹了那么久的风,也怪不得会病。她面上神色虽沉静,心却早已乱了,她心不在焉地望着水中争食的鱼儿,素手捏紧了衣袖。沉默良久,她转身对罗世倾说道:“三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给华都督致谢吗?不如,我们现在便去吧。”
  罗世倾唇角微扬,吃惊地望着她说道:“禅妹,你不是头痛吗?”
  以禅淡淡一笑:“吹了会儿风,如今好多了。”
  罗世倾“哦”了声,为难地说道:“可我不想去了,万一被华重锦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待他好了再去也不迟啊!”
  以禅瞪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若不去也行,我反正今日也无聊,不如去陪两位祖母说话,告诉她们金玉阁的钗环当真做得精美。”
  罗世倾瞧着以禅连威胁都用上了,不免好笑地摇摇头:“罢了,我便陪你走一趟。”
  罗世倾早已备好了谢礼,以禅又添了一罐蜜饯。
  华重锦的居所距罗府不算远,转过一条街穿过一条巷子便到了。一入院门,便见四名护卫守在廊下,见到她与罗世倾进来,一人很快入了屋去通报。夏扬很快从屋内迎了出来,罗世倾命侍从将谢礼呈了上去,客气地问道:“昨日多亏都督舍命救了谢妹妹,我们今日专程前来致谢。”
  夏扬微笑道:“不必客气,都督病了,如今还没醒,我带你们到偏厅等候。”
  以禅和罗世倾在偏厅候了一会儿,便见夏扬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都督不肯喝药,不知可否劳烦谢姑娘劝劝他。”
  以禅起身说道:“那我便试一试吧。”
  她随着夏扬入了华重锦的居室,迎面是四幅花鸟条屏,转过屏风,便见临窗的八宝床上,华重锦盖着锦被躺在床榻上。
  他合着眼,似是睡着了,然而眉头却紧皱着。原本白玉般的面容有些憔悴,眼底下有些暗影,她不由地一阵心酸。
  以往祖母患病时,她曾贴身侍疾,知晓他如今可能在发热。
  她见屋内的窗子还半开着,先过去关了窗,走到床畔,素手轻轻地覆上他的额头,感觉烫得厉害。
  夏扬唤了几声都督,华重锦慢慢睁开眼,原本清澈锐利的眼睛此时有些黯淡无神。他昏昏沉沉间看到站在夏扬身后的以禅,以为自己在做梦,摇了摇头,半眯了眼睛问夏扬:“什么事?”或许是沉睡初醒,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迷惘。
  夏扬搀了他坐在床头,以禅忙将一个锦绣团垫放在他背后。
  团垫上绣了一只侧首长啸的雄狮,绣面平整敷贴,色彩浓淡适宜,应是擅长绣动物的华重梅绣的。
  夏扬看他靠好了,方说道:“都督,谢姑娘过来探望你了。”
  华重锦正低垂了头轻抚额头,闻言蓦然抬眸,不可置信地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
  夏扬又道:“都督,你该喝药了!”
  华重锦蓦然清醒,只觉脑子嗡一声,原本就昏沉的头脑越发懵了,他掀开锦被,刺溜滑了进去,盖住了头脸。
  夏扬愣了愣,忍着笑唤道:“都督,再不喝药便要凉了。”
  以禅唇角轻勾,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实在想不到华重锦还有这样的一面。
  “都督,生了病还是要喝药的,你该不会是嫌药苦吧?”以禅慢悠悠说道。
  华重锦慢慢掀开被子,原本苍白的脸上微微发红,但神色倒是恢复了平日淡定无波的样子。夏扬忙过去再次将他搀扶了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淡淡道:“我岂会怕药苦。”
  以禅自案前取过药碗递了过去:“那便喝药吧。”
  华重锦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以禅自罐中取过一颗蜜饯递了过去:“吃一颗蜜饯吧。”
 
 
第60章 马球图...
  以禅手中的蜜饯乃是用杏做的。将杏洗净后在烈日下晒,再放到蜂蜜中浸泡腌制,如此蜜饯甜而微酸,吃一颗嘴里再不会有丝毫苦味。
  素白纤指捏着蜜饯递了过去。
  夏扬瞥了眼都督,他知道都督平素最不喜甜食,尤其这些糖啊蜜的,常说甜得腻口。这会儿却见自家都督伸指小心翼翼拈过那颗蜜饯,径直放入了口中,半个“不”字都没说。
  夏扬忍不住问:“都督,味道如何?”
  华重锦唇角噙了丝笑意,淡淡说道:“甜!”轻柔的嗓音宛如微风轻拂。
  夏扬心说,谢小姐便是给他毒药,都督想必都说是甜的。
  “都督既然喜欢蜜饯,这罐便全送给都督了。”以禅又转身对夏扬说道,“他尚在发热,最好不要开窗,你去备些温水,稍后为他擦洗退热。”
  夏扬答应了声自去备水。
  日光透过窗子洒入,淡金色的光在床榻上投下一个个光斑。笼在光影中的华重锦可能是因身体发热的缘故,原本清冷的凤目此时再没了往日的冷冽,眼神灼亮而柔和,盯得她心头有些发慌。
  “我并非怕药苦。”华重锦嗓音沙哑,轻轻咳了一声。
  以禅起身倒了杯水送到他手中:“那你为何不喝药?”
  华重锦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水,轻声说道:“心情不好!”凤目微眯,静静望着她。
  假若她没看错,他眸中神情有些幽怨。以禅没敢再问他为何心情不好,她隐隐约约猜到了,垂眸道:“昨日是我态度不好,如若因此让你不快,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华重锦以为以禅改了主意,岂料她只是前来致歉,眸光忽黯,沉默了下来。
  夏扬端了水进来,以禅不方便在华重锦房中久待,正要转身离去,目光蓦然凝住。
  华重锦的枕头旁,有一幅绣品甚是眼熟。绣品半开半卷,展开部分是绣品的下半幅,露出的乃是石榴红的裙裾和栖在花上的蝶儿。
  怎么与她丢的那幅仕女扑蝶图极像,尤其那蝶儿,是一只凤尾蝶。
  这幅绣品是她绣完百蝶穿花裙后绣的,彼时她才绣了各种蝶儿,特意选了凤尾蝶绣了幅仕女扑蝶图,因此记得很清楚。
  华重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以禅,这会儿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身畔,黛眉微蹙,似是在疑惑什么。他侧目一看,一颗心忽然剧烈跳了起来。
  这是他自以禅那里偷来的她那幅自绣像,昨夜临睡前看了两眼没顾上收起来。倘若被她发现可就惨了,鬼使神差地做了回贼,眼瞧着要被逮住了。
  偏偏以禅这时越看越像,问道:“都督,这幅绣品看上去甚好,我可以瞧瞧吗?”
  华重锦伸手将绣品卷了卷塞到了锦被中:“五姐随意绣的,不看也罢。”
  以禅:“……”
  好吧,不让看也不至于塞到被窝里吧,难不成怕她去抢?
  “我该告辞了,望都督能按时喝药,早日痊愈。”她施礼告辞。
  华重锦目送着她转过了屏风,一手抚额,揉了揉眉心,只觉心头苦涩难言。
  夏扬送了以禅和罗世倾回来,用巾帕浸了温水轻轻擦拭他的额头,见他神色倦怠,说道:“都督,要不要再吃一颗蜜饯?”
  华重锦闭了眼没说话。
  夏扬轻轻叹息,忽然说道:“属下觉得,谢小姐嘴上不说,心中对都督还是很关心的。她听说你病了,立刻央求罗世倾带她过来探病。”
  华重锦神色微凝:“你是说,是谢小姐要来的?”
  夏扬连连点头。
  华重锦唇角轻扬,睁开眼自桌案上的罐子里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
  一路上,以禅一直在疑惑,越想越觉得就是她丢的那幅绣品。可是,她实在不明白,那幅绣品为何在华重锦手中,莫非是他偷的?
  堂堂三州都督,去偷她的绣品?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罗世倾见她自华重锦房里出来后,一直魂不守舍,问道:“怎么,华都督的病莫非很严重?”
  “倒也不是,三哥,你觉得似华重锦那样的人,会去做贼吗?”
  “贼?”罗世倾好笑地说道,“华都督什么都不缺,倘若是做贼,只怕窃的也是女子的芳心吧,怎么,你的心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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