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淑惠长公主看着父女两个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商量好了几日后的行程,轻咳了一声:“好了,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旁边侍女听到淑惠长公主的吩咐应声而去。
也许是因为上学兴奋的原因,今日沈皎胃口特别好,觉得饭菜比平日更可口,于是多用了半碗饭,一旁的淑惠长公主看到后喜上眉梢,连声赏了厨子。
晚饭后,沈皎在父母和兄长的叮嘱下,回了自己的琼华院,走进前两日刚刚布置好的小书房,开始温习功课。拿起手中的湖笔,对照课上的笔记,将这些知识整理下来,方便温习。然后开始临字。不知不觉间,月光已经洒满窗前。
当她写完所有的作业后,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大地,溢满朦胧的黑夜,漫天璀璨的星辰,闪闪耀耀,时辰已然不早了。她又低头看向眼前已经完成的作业,有些思虑万千。
对于学习读书,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皎都是抱着十二分的认真在努力。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一个男尊女卑,对女性不平等的时代,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出生在沈家这样的豪门贵族,庆幸自己有着慈爱的父母和真心爱护自己的兄长,庆幸自己能得到帝王的重视,才有了名师教导的机会,这一切都弥足珍贵。虽然她不清楚自己以后的路,是不是如同所有世家小姐一般出嫁,生子,困于后宅,在其中挣扎一生。但现在自己能和同龄的男孩接受一样的教育,这也许就意味着改变。
她不清楚自己以后会走向怎样一条路,但她想做好现在的自己,努力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知识,她在未来自己面临人生选择时,可以有底气地去自己选择这条路,而不是身不由己,让别人主宰自己的人生。
“郡主,戌时已过大半,该安寝了。”轻风推门进来,提醒着时辰。
“备水,沐浴。”吩咐完轻风,沈皎收拾好作业,便抬腿往浴房走去。既然决定了现在要走的路,其余的再多想也无益,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沐浴后便上床熄灯安寝,一夜无梦。
但这一夜,沈邦靖的书房和首辅卫逊书房的灯都直到凌晨才熄灭。
第二日,沈皎按时来到崇文馆偏殿进学。随后,张博钧进来后,考校了昨日的学习内容,沈皎都对答如流,让张博钧很是满意。
第三日,张博钧终于松口让沈皎行拜师礼,让她以后称自己为先生,这就意味着他承认了沈皎是自己愿意庇护的弟子,不是因皇命不得不教授,这期间的区别,在儒林中有着天差地别的意义。
如此,拜师后,沈皎的生活每日重复着崇文馆,淑惠长公主府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很快,就到了赏花宴的日子。前一日崇文馆中,胡公公就亲自带着圣意替沈皎请好了假,还带来不少珍奇首饰给她,显然帝后对她第一次出席宴会十分重视。
清晨,沈皎洗漱好后,换上了淑惠长公主提前准备好的服饰,用鹅黄色浮光锦制成的百褶蝶恋花襦裙,上面绣着的百花和蝴蝶均用各色宝石点缀,华美溢彩。脚上的鞋亦是用云锦制成,上面点缀着硕大的珍珠,很是奢靡,腰间还佩戴着羊脂桃花玉佩。
穿好后,沈皎感到自己好像是个会移动的宝石展览架,还没等她感慨完,就被细雨拉到镜子前,开始挽发,因她年纪尚小,只能用宝石发带在期间穿梭编织,梳成双环髻,再插上一对黄色翡翠蝴蝶发簪,就行了,并不需要太多发饰,也不用涂脂抹粉。
等一切都收拾好,沈皎用过早饭后到正院,才见到盛装打扮的淑惠长公主,头戴九翟六凤冠,身着妆花缎描金青鸾鸟十二幅香水裙,尊贵华美,两人一同乘铜辇往宫中而去。
第25章 赏花宴
清晨,一辆辆马车在高大巍峨的宫墙前停下,等候接受禁军的一一盘查。
只见这时从远处驶来两辆由骑兵护卫的盘凤纹彩绘铜辇车,守门的禁军赶紧停下盘查,行礼道:“参见淑惠长公主,参见元嘉郡主。“两辆车行至宫门前并没有停留,直往内宫而去。待车轮声从耳边渐渐消失,宫门口的禁军才又直起腰身,接着进行刚刚停下的工作。
坐在车中的世家贵妇和小姐这时才明白刚刚辇车主人的身份,想起近日京中盛传,这场赏花宴为晋王选妃尚是是次要之事,宫中这次的主要目的是为将归京的元嘉郡主介绍给众人。如今看来,怕不是谣传,毕竟这凤纹彩绘铜辇车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人皆知,这凤纹彩绘铜辇车依照大齐礼制,只有公主能用,且工艺极为复杂,制作一辆这样的车子,往往要耗时数年。所以就是宫中的公主也只是在年龄满十岁之后,内府局才开始建造,受宠的公主在也要在十三四的时候才能坐上这马车;不受宠就只能等到出嫁时了。而元嘉郡主现在才不满六岁,这车就被建好了。可见,从三年前皇上令她礼同公主开始,内府局就开始为她打造这车了。期间的原由由不得她们不去深思。
不管外面的那些命妇小姐们怎么想,沈皎正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车里,正好奇地对身旁的阿碧问道:“阿碧姐姐,今日都是什么人来参加宴会?”
因阿碧是女官,不同于轻风细雨这种没有品级的侍女,沈皎又是第一次参加公宴,所以淑惠长公主让阿碧今日和她一同进宫,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回郡主,这次赏花宴,所来的都是京中正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阿碧温柔地为沈皎解答问题。
沈皎听着阿碧的解答点了点头,觉得这品级有些低了。就是晋王现在再失了圣宠,他的王妃也不会只出身一个正五品官的家庭。这样的人选,别说是皇舅舅,就是皇舅母也不会同意。只是不知这其中还有什么原由。
接下来到兴庆宫的路上,沈皎都在听阿碧给自己普及这次宴会要注意的礼节。虽然这次宴会是皇后在凤仪宫举办,但参加宴会进入宫中的女眷都会先前往兴庆宫中请安,以示对太后的尊敬。其中多数连兴庆宫的大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宫门外行完礼后被带走,但以淑惠长公主和沈皎的身份却没这层顾虑,她们卯时就从家中出发的缘故,就是为了陪太后说说话。不然,以淑惠长公主府离皇宫的距离,就算皇舅母让她早到一会儿,辰时再出发也不会晚。
等车行至兴庆宫外,她下了辇车,看到前方淑惠长公主也由宫人服侍着从前面的车上走下,连忙走上前去,喊道:“阿娘。” 随后淑惠长公主牵着女儿的手往兴庆宫中而去。
沈皎在殿内陪着外祖母撒了一会娇,软软娇娇的声音,让谢太后眉开眼笑,爱怜不已。随后又关心起她进学的事:“崇文馆中的课业繁重,我们元嘉有没有累着?”比起学业内容,谢太后还是最关心外孙女的身体。她至今还记得三年前外孙女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的模样,那时候,小小的一团儿靠在自己怀里,气息微弱得几乎试不出来,谢太后觉得自己都快失去这个外孙女了。
后来,虽然被抢救回来,但确是伤了心脉,从此开始药不离口,就算每日精心养护,脸色还是一片雪白,几近透明,连点儿血气都看不到。看着这样的外孙女,谢太后心中总怕哪一天失去她。再加上崇文馆是男子的学堂,课业本就繁重,又是张博钧的课,这课业要求无疑更多了。所以,谢太后觉得若是外孙女的身体吃不消这么繁重的学习,她无论如何也会儿子收回这个决定。
“外祖母不用担心,元嘉身体最近一直很好,李太医在江南时就已经说过,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只是比平常人虚弱些罢了。”沈皎将头靠在谢太后怀里,闻着外祖母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很是安心。
谢太后用手揽着怀中的娇软的一团儿,听着稚嫩的童音,心中一片柔软。“你喜欢张博钧的课吗?”
“喜欢,特别喜欢。先生学识渊博,”
谢太后看着外孙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因着欢喜和兴奋晕染着淡淡的红晕,连语气都是一副崇拜的口吻,就知道她是真心喜欢张博钧的课。
其实,作为一个曾经处理过朝政的女子,谢太后心中还是希望自己疼爱的孩子能够愿意跟着张博钧学习。毕竟,崇文馆的课业和普通闺阁女子能接触的书本是天差地别的。她希望外孙女能够知晓外面的天地多么广博,闺阁以外的世界多么精彩,不要把眼光只局限于后宅之中。
她至今还记得自己执掌朝政的日子,虽然有些劳累,但其中接触的事物前面几十年也无法想象的。她才知道,一个男子的一生远比女子想象的还要精彩绝伦。
既领略过名山大川的雄浑壮阔,也寻访过乡间田野的清秀自然,见识过庙堂宫殿的威严庄重,了解过异界各地的风土人情。
有过少年时学子时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有过为官在任时的步步图谋,也有过卸任后的平淡开阔,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过这个广阔的世界,思考过这个天下的国计民生,试过用自己的努力改变家族,民众,国家的命运,做过自己人生的主人。这样的人生才算完整。
她不盼望外孙女能够如男子般出朝入相,这样的是显然是不现实的。她只愿眼前的女孩儿,在知道这个世界的广阔精彩后,能够心胸宽广,万事随心,不为后宅的琐事烦恼。这样的生活,会对心脉有益,让眼前病弱的女孩儿身体更加康健。
她心里同时欣慰外孙女与平常女孩不同,若是其它女孩,恐怕要抱怨繁重的课业,严格的先生,甚至觉得自己只是个女孩,并不要学这么多的东西,这要接受家族带来的富贵荣华就够了。这样想法的世家贵女绝对不在少数。而她的外孙女显然并不在此列。她愿意给自己机会见识这个世界。
“你喜欢就好。”谢太后用手抚摸着沈皎的后背,缓缓地开口:“张博钧才学确实出众,你能学得他一二分的才学,也足够受用无穷了。”
谢太后感慨完,又和淑惠长公主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听到宫人进来回禀,皇后那边请淑惠长公主和元嘉郡主过去。太后显然知道皇后今日要在赏花宴上介绍沈皎的计划,很快就放行了。
淑惠长公主带着沈皎告退后,再次坐上铜辇车,往凤仪宫驶去。
第26章 凤仪宫
凤仪宫是大齐历代皇后的寝宫,坐落于南北中轴线上,正殿前设有双阙,非一般宫殿所能为,以此显示皇后的地位尊贵,不是寻常宫妃可比。
凤仪宫整体以清香名贵的木兰为栋椽,纹理雅致的杏木作梁柱,屋顶椽头贴敷有金箔,门扉上有金色的花纹,门面有玉饰,宫殿的墙壁上使用花椒树的花朵所制成的粉末进行粉刷,颜色呈粉色,芳香袭人,与前汉椒房殿的建造工艺相同。
以花椒的花朵涂制的墙壁,不止气味芬香怡人,于身体也有多有益处。相传汉代窦漪房窦皇后就是因为经常在椒房殿里休息,所以在世时间才长。所以,大齐的开国先祖,因爱重发妻,特意派人寻访名匠,按照前汉时的宫中秘法建造而成。所以,每一个大齐的宫妃都以住进凤仪宫为毕生的梦想。
当沈皎跟着淑惠长公主走进凤仪宫正殿,发现里面早已坐满了众人。皇后头戴二凤翊龙花冠,身着大红色金凤纹云锦宫装,描金云龙纹玉革带束于腰间,白玉云纹金钩玉佩系于腰间,正高坐于中央的凤座之上,和下面的妇人们说笑。
众人行过礼后,皇后对着淑惠长公主一指下方还空的座位,笑着对她打趣道:“还不快坐?母后留了你这么久,平日可不多见,看来今日是沾了咱们元嘉的光。” 说完,还将站在面前的沈皎揽入怀中。皇后这话一是为了向在座的众人解释淑惠长公主来晚的原因,毕竟在座的除了宫妃和朝中大臣家眷外,还有几个与太后同辈的亲王妃,如宗正令闵王的正妃等,论辈分当是淑惠长公主和天和帝的叔母,即便淑惠长公主的身份尊贵,对待长辈也不应该让其久等自己。二确是告诉殿中的众人,太后对元嘉郡主宠爱非常。
殿中的内外命妇皆能体会到皇后话中的深意,再加上皇后对淑惠长公主和元嘉郡主亲昵地态度,心中都自有一把秤来衡量。
淑惠长公主自然也明白皇后的意思,她其实并不是故意晚到。依照从前的宫宴,在这个时间,凤仪宫中觉不会到齐这么多的人,就是不知如今出了何事,让她的这些平日里深居简出的皇叔母们这么早便来到了凤仪宫中。不过,皇嫂既然替自己圆了场,她自然心存感激,乐意附和:“可不是,如今元嘉一来,我便失了宠,不仅在母后跟前,在皇嫂面前也是如此。就是不知以后在母后和皇嫂眼中还有没有我的地位。”说完,还唉声叹气地扶额掩目,一副伤心的模样。惹得皇后和在座的王妃们都笑出了声。
“你这孩子,都是快作祖母的人了,还如此淘气,也不怕带坏了自己女儿。”一位四十岁左右面目慈和,身着青色描金云凤纹深衣的妇人,对着作怪地淑惠长公主嗔道。随后又转头对着皇后怀里的沈皎道:“好孩子,我是你三外祖母。”闵王在先帝那一辈中排行第三,所以这位便是闵王妃了。
沈皎赶紧从皇后怀中起身,走到闵王妃身边行礼到:“见过三外祖母。”闵王妃伸手扶起刚要下拜的沈皎,牵起她的手,对着凤座上的皇后到:“怪不锝刚刚娘娘如此喜爱这孩子,这般乖巧可爱的孩子,谁人见了能不爱?”随后又对沈皎笑着说道:“你离京时还不满三岁,想是对京中众人都记不齐全。”说完,就指着对面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的亲王妃道:“这是你五外祖母。”沈皎依次见了礼。
接下来,沈皎听着闵王妃对宗亲贵妇和几位已经出嫁的皇室公主的介绍,依次见礼。她感觉这些贵妇对她的态度都差不多,面容和蔼,语气温柔。
坐在凤座上的皇后对闵王妃的做法十分满意。这为元嘉介绍众人的事由闵王妃来做,是最好不过。闵王妃辈分高,在皇室宗妇中德高望重,风评极佳,她愿意屈尊做此事,一是表明自己对元嘉的喜爱和看重,也是向在座的贵妇宣告闵王府的态度。
大齐对宗室女的爵位并不苛刻,只要在出嫁前由父母递折子请封,都会被赐予应得的爵位,而一般只有郡主和县主才会被宫中赐下封号,以示尊荣。至于封地,却只有太子的嫡女才有,其余的宗室贵女只有按品级领取的俸禄。所以在大齐郡主县主并不少,这些宗室女也不值得身为宗正令的闵王府费什么心思。
自先帝末年就开始成为宗正令的闵王,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皇族秘事,之所以能多年在朝中和宗室中屹立不倒,除了做事极讲原则,公正公平外,就是对圣心的把握和精准毒辣的眼光。当初,他放弃被先帝圣宠的福王,选择作为嫡子的天和帝,不仅是对礼制的坚持,也是他看准了天和帝的能力和性情。正是因为闵王的帮扶,当时天和帝才得到了大半个皇族宗室的支持,致使先帝废太子的计划一直得不到宗室的同意。所以,天和帝登基以来对闵王一直礼遇有加,恩赏不断。而现在的天和帝勤政贤明,内修法度,外攘夷敌,绝对的一代英主,比先帝强出远矣。由此可见,闵王极善相人,目光独到且见识远卓,实非常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