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国师话中的意思,沈皎再明白不过,对于其中让她对百姓带来贡献,让大齐昌盛的话,她不反对,因为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理想。但是对于后面那句,却是让她心中不喜。
国师言,天道是为万物的主宰,天主宰万物,其中的意思便是告诉她不要逆天而行。但是何为逆天而行?她问了,国师也答了。但是国师的答案让她不甚满意。
“对于国师的话,请恕重光有不同的见解。”沈皎对着眼前的国师皱眉道。
“郡主请讲。”国师对于沈家的话,露出诧异的表情,他似乎没有想到沈皎会反驳他,但是却也没有动怒,温和地表示自己要愿闻其详的态度。
“重光私以为天道好生而恶杀,治尚清净而无为。《道德经》中有云:‘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可见,道之所以被尊崇,德之所以被重视,就是因为它们对万物不加干涉,任由万物自然生长。所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道从未想过要主宰世界,道生成万物,却不据为己有,德蓄养万物,却自恃功高,自以为是万物的主宰,这才是天道之德值得世人遵从的品格。所以,道的仁慈就在于它从不会对万物的生长,自然的变更,朝代的更迭,时代的发展加以主导和干涉。”
沈皎看着国师在她话落后陷入沉思,便知道她的话国师听进去了,随后继续道:“就如同我一般,既然天道已经认同了我的存在,只要我不做出危害万物的万恶之事,我要发生什么变革,天道是不会加以阻拦的。”
“规则又是亘古不变的吗?每一个时代都有大破规则的人,昔年商鞅变法,废弃之前以礼治国的规则,改为以法治国,秦国逐渐走向强盛,之后秦始皇一改延续了八百多年的分封制,改为郡县制,而历史证明,他们都没有错。所以可见,这些打破规则的人,未必不为天道所不容的。”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可见在不变的规则下,还有着变数,不然天何不衍五十呢?这是天道的仁慈,也是天道给予自己的改变和机会。”
“天道给自己的机会?”国师重复了一遍沈皎说得话,不解地问道:“敢问郡主,此为何意?”
“重光以为,天下万物没有什么是不需要改变的,即便是天道也不例外。这天下的规则是什么制定的?是天道吗?重光私以为,并不是。现在大齐的规则,除了一些自然的现像外,便是长久一来的社会现像不便,而让人们误以为这就是不便的规则。而这些规则是天道所定下的吗?显然不是,但是当这些规则形成的时候,他们便成为了天道的一部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规则就会变得不再适应社会的需求,就会被新的规则所代替,所以,旧的规则被打破,新的规则建立是社会发展的必然。”
“这新旧更迭,又何尝不是天道规则的一部分?所以,天道仁慈,包容一切,便是重光打破了一些大齐固有的规则,也是符合天道的。当然,这只是重光的一己私见,若有冒犯和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国师包含。”沈皎说完后,对着国师微微一礼道:“在国师面前论道,元嘉狂妄了,还望国师见谅。”
“不,是我狭隘了。”国师叹了一口气道:“今日听郡主今日的一席话,胜过参道十年。郡主说得对,新旧更迭,亦是天道的规则,所谓天道之德被尊崇,便是它们从不控制主宰世间的一切,它们包容万物。”
“看来,之前是我对天象的参悟错了。之前我看到今日以来,辅星的光芒日盛,若照如此趋势发展下去,恐有破坏天象平衡规则的趋势,所以,今日才会邀郡主前来一叙。但是郡主说得对,这原本的天象被破化,又何尝不会新建立一个全新的,更加好的天象呢?”
“在此事上,是我狭隘了。”国师说完这句话后,对着沈皎一行礼道:“今日郡主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玄静受教了。”
沈皎之前听天和帝提起过,国师道号玄静,听到这个自称,沈皎连忙起身还礼道:“不敢。今日还要多谢国师为重光指点迷津,今日与国师的一番谈话,才让重光放下心中多年的疑问和担忧,应是重光感谢国师才对。”
“重光明白,国师的一番提点,都是为了重光好,重光感激不尽。”若不是为她好,国师都不会请她来一叙,和在此出言提醒呢?做人,明辨是非是第一条。
“重光也在此向国师保证,做事定会三思后行,绝不做危害百姓,危害大齐的事情,敬天为民,元嘉毕生的努力和报复都是为了前者能够生活的更好,后者更加昌盛。”
第289章 芥蒂
“今日与郡主一叙, 玄静获益良多, 郡主之所思所想, 比我等深刻地多, 我相信郡主日后定然会信守承诺, 敬天爱民, 实现心中的报复。”国师对着沈皎又一礼道。
“今日郡主与郡主相谈,解了我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如今天色也不早了, 郡主还要进宫, 我也不多留郡主了。”国师对着沈皎温和地承诺道:“日后,国师府的大门永远为郡主敞开。”
“多谢国师看重。如此, 元嘉便告辞了。”沈皎道了谢后, 便对着国师告辞, 对于国师知道她要进宫的事情,她没有任何怀疑,这个根本不用占卜情报,猜也能猜的出。一向与世隔绝的国师府, 突然给一个人下请帖,换作任何一个帝王都会关心。
“有一言, 我还是想要提醒郡主。”比起来之前,国师只是在摘星楼迎接,送别的时候, 国师却是亲自将沈皎送到了国师府的门前。
“国师请讲。”
“我想要说得是,紫微星和辅星之间只有君臣相得, 毫无芥蒂才能为大齐带来兴旺。但是紫微星虽是天子,但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是有喜怒哀乐,就会有担忧,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需要经营的,便是再多的目的,在长时间的相处中,也会付出真心。”
沈皎知道,国师这是在说她和天和帝之间的关系,她明白,这是怕她一时间接受不了天和帝这些年对她的好,是带有目的性的,毕竟,原本以为彼此纯粹的感情,突然掺杂了目的,任何人都会不舒服,但是与她来说,国师的担心是没有必要的。
天和帝对她的目的,她一早就清楚,也早已想通。
“敢问国师,紫微星这些年可有因为他的目的伤害到辅星?”沈皎笑着问道。
“自然是没有。”国师摇头道。
“既然没有,辅星为何对跟紫微星心生芥蒂?”沈皎继续道:“这些年皇舅舅待我的好,我明白,皇舅舅事事为我考虑,我一直铭记在心。再者,这些目的,不仅没有伤害到我,还让我因此接触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心中能有现在的抱负和见识,全都离不开皇舅舅这些年的悉心培育。可以说,若是没有当初的目的,就没有现在的我。比起成为一个平常的贵女,我还是更希望成为现在的自己,这样方不负上天垂怜,给我第二次的生命。”
国师看着眼前女孩,虽然有些孱弱,但是眉眼间的神采和坚定却远非常人所能及。他相信,这样的元嘉郡主,定然会给大齐,给天下带来不可想象的兴旺。
国师赞了句后,却接着道:“郡主有次想法,应是让陛下明白,也好放下心中的担忧。”
对于国师的这句话,沈皎先是一愣,随后读者国师一礼道:“多谢国师提醒,重光明白了。”
国师点了点头,然后将沈皎送出了府门,看着马车远去,才返回摘星楼。
“师父最后的话,可是又推算出什么了?”清微在国师坐下后,不解地求教道。
“紫微星昨日有些闪烁不定,可见是陛下因为知道元嘉郡主见我,必然会知道辅星之事,所以,生怕郡主想差,内心不安宁罢了。”国师解释完后,对着弟子教育道:“参悟星象,有时候更要结合实际分析,这样才能更加准确,可是明白了?”
“是,弟子受教了。”清微道。
“盛世降临的步伐越来越近,而元嘉郡主就是开启这盛世大门的钥匙。”国师想到今日与元嘉郡主的谈话,对着弟子感慨道。
比起这边国师的感慨,这边的沈皎却是已经到达了紫宸宫中。
沈皎看着自己说出自己已经知道自己是辅星的事情的时候,天和帝的面上虽是不显,但是右手明显攥紧了龙袍,沈皎知道天和帝这是担心了。但是也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继续向下说着自己与国师之间就异星的讨论,和之间的论道。
“你说得对,新旧更迭,旧的规则不适应社会的时候,身为掌舵者,就应当制定新的规则,以适应社会,造福百姓,这句话,朕应当自勉。”天和帝感慨道。
沈皎点了点头,道:“新旧更迭,没有尽头,对制度的改革也没有尽头,只要不适应了,就应当改旧换新,治国也是一样,改革没有尽头,只有在改革的路上。”
天和帝反复默念了沈皎的这两句话,然后鼓掌大悦道:“此话对极了,这句话,朕当与朝臣共勉。”循规蹈矩,一昧地遵守旧规,不知变通,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自取灭亡。这句话,不仅她他要明白,朝中的大臣也要明白。
将正事讲完后,沈皎才开始和天和帝就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摊牌。
“国师提醒我,说皇皇舅舅担忧我知道了辅星之事会心生芥蒂,我却是认为没有必要。这些年,皇舅舅待我如何,我心中明白,说句不敬的话,我是将皇舅舅当成父亲一样敬爱的。甚至皇舅舅在我身上付出的,比阿爹在我身上付出的还要多。”
这并不是她对父亲有什么不满,而是事实就是这样,她父亲关心她,支持她,她也敬爱她的父亲,但是她父亲自从她入了崇文馆,知道她的理想后,对她就处于放养的态度。她相信,若是有朝一日,自己遇到了麻烦,她的父亲定会为了她拼劲全力解决麻烦。
可是天和帝在她身上付出的心血,却不是她父亲可以比拟的。她父亲的心血更多的是放在了她大哥身上,她三哥身上也有不少,对于她,她父亲最初是希望她成为一个娇女,所以更多的是宠爱,而不是心血。
但是天和帝不同,天和帝这一生的心血,除了付诸在朝事上,便是付诸在太子和她身上了。甚至在她身上耗费的精力比太子更多,这是因为她是女孩子,仕途比男子更难走,筹划和所废的心血也要更多。
“所以,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和您心生芥蒂。”沈皎说完这句话,选择跪在了天和帝的面前,这是她自己的感恩:“没有您,就没有现在的重光,比起做一个大家闺秀,重光更愿意做一个能够站在太极殿中的朝臣,元嘉毕生所愿,唯愿尽自己绵薄之力,助皇舅舅给大齐带来盛世,愿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开万世之太平。”
第290章 心里话
天和帝听到沈皎的话后, 微微愣神, 然后将跪在自己面前的外甥女扶了起来, 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 时至今日, 我都不知道自己当初做的决定对不对。”
天和帝让沈皎坐下后, 坐在自己位置上回忆着当初的事情,缓缓道:“当时,国师告诉我你是福星, 主兴, 你的降生将会迎来大齐的盛世的时候,我心中有着无数想法, 但是其中最为强烈的却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会在你的帮助下, 成为盛世的开创者,会成为青史留名,可比秦皇汉武,唐太宗, 玄宗一样的当世明君,这无论是对于现在的我还是对于十几年前刚刚登基几年的我, 吸引力都是巨大的,特别是对于当时的我,这个消息无疑是对朕是天命之皇最好的证明。”
沈皎听到天和帝的话后, 隐约猜到了一些,虽然每一个有志向的天子都是以盛世明君的想法, 而天和帝的情况又和这些帝王有些不同,听着天和帝话语中选择成为帝王后,便不常用的我,就知道了天和帝对当初的事情十分介意。她对于天和帝介意的事情能够猜出一二来,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先帝的问题。
果然,紧接着便听到天和帝提到了先帝。
“当初皇考一直认为朕不适合当帝王,一心扶持自己和他自己所认为的是真爱的女人生下的长子纯王,对我多年的努力视而不见,对我立下的功劳页视而不见,一开始,他对我还只是漠视的态度,可是后来,随着我在谢家的支持下,势力逐渐强大,先帝再也漠视不了,于是便选择了打压,他甚至在朝堂上怒斥我不孝,说我进宫不去给他请安,怠慢他,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沈皎看着时隔这么多年,天和帝提起此事的时候,虽然没有了多少怒气,但是眼中和语气里依旧满是憎恶,口中连原先的皇考这个敬称都不愿意再称呼,而是称呼先帝。
“他一直想要废太子,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却在一直不断地努力,不断地抹黑我,甚至说出我不配为君的话来。直到后来,他崩殂后,纯王及其党羽还拿着先帝的这些话,说朕不是天命之子,所以朕对此厌恶憎恨,特别是你出生的时候,纯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楚王还在,所以,朕对于名分之事分外在意。”
沈皎能够听出天和帝话语中,对于自己是否是名正言顺的帝王,是否是天命之子这个身份十分的在意。她十分明白天和帝当时的心情,她之前听阿娘淑慧长公主和外祖母谢太后提起过,当时天和帝初登帝位的时候,朝中的纯王一系就拿这个驳斥过天和帝的帝位是从先帝的手中抢过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不配为帝。
《论语》中有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自古以来,帝王的地位,若是名正言顺,其实不过两种说法。一是得到先帝的传位圣旨,二便是向一些开国的帝王一样,给自己制造一些传说和神迹,以此证明自己是得天青睐,所谓天子,便是上天之子,得到上天的肯定,必然是天子无疑。
这两者中,前者因为天和帝和先帝之间的关系,即便是当初的传位圣旨是真的,那些人也会说这事天和帝逼迫先帝所写,做不得真,总之,因为天和帝和先帝之间僵硬的关系,那些人有一百个理由说圣旨不是真的。
关于这件事,她也听淑慧长公主透露过一二,当初的传位圣旨是真的,先帝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而且着实无用,忘恩负义。先帝之所以能够登上地位,便是因为有谢家为他遮风挡雨,有谢太后为他看顾,结果最后登上帝位,翻脸不认人的便是他。而且,先帝确实怕死,且自私自利,最后的关头,也不顾纯王母子三人如何,只求自己写下传位圣旨,让天和帝和谢太后放自己一马。提起这个父皇,淑慧长公主满眼的不屑,她能够看得出,无论是淑慧长公主还是天和帝对于先帝都没有半分情谊。对此,她觉得这怪不得任何人,这一切都是先帝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