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要把这些钱发下去,特别是让人给那些漕户领头的人一些好处,让他们在端王调查时,给我们说好话,这样端王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杨叔达道。
“可是这发款的日期不一样啊。到时,端王要是查起,我们依旧解释不清。”杨万里不解道。在大齐,凡是发给漕户护河饷,都是由官府准备好,发银的当天,漕户领钱的时候便让其签字画押,以防其漏发,重发,漕户耍心思重领的现象。而这上面的日期,必然是发放工钱的日期。这样的事情,一查就能查到,根本掩盖不了。
“整个山东的漕运衙门都听你的调派,这点小事,还用我教你?你将日期改一下不就行了吗?”杨叔达满不在意地说道。
杨万里听后,依旧皱眉:“大人,这也不太现实。这些漕户也不都全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很多村正,保长都是识过字,读过两天书的,在这个上面动手脚,恐怕是不太现实。”虽然那些保长,村正什么的,可能没有功名在身,但很多都是识字的,这样显而易见的手脚,能瞒得住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却根本不可能瞒住那些人。到时候,若是其再闹起来,事情岂不是更大?
“刚才不是说了吗?让你将钱拿出来,给那些领头的足够的好处,让他们闭嘴,只要他们闭嘴了,那其余的人不就会乖乖照签了吗?”在那些百姓中,领头的人都是那些村正啊,保长啊,那些读过书的人,只要将他们搞定,这一切就行了,其余的人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所以,这一切不都回到了他之前说得那些事情了吗?杨叔达看了眼才明白过来的杨万里,有些时候,还是和聪明人说话比较容易,原本一些心照不宣,一点就通,不要说出口的事,现在还得让他一点一点地何其吩咐明白。
“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不知变通的,你只要抓这么一两个做个例子,在表现出答应后的好处,这财帛动人心,你说是吗?”杨叔达意味深长地看着杨万里,将事情一点一点地吩咐明白,他生怕其不明白他的打算,将事情办砸了,到时他也跟着一起倒霉。
杨万里看到杨叔达对着他的眼神,知道其在嘲讽自己,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讪笑了两声。现在是他有求于杨叔达给他出主意,毕竟若是事情一旦暴露,他是漕运的直接负责任人,最倒霉的只会是他,杨叔达所要负的责任却要低他一等。所以,他现在为了保命保官,也只能听从杨叔达的,对这嘲讽,也不能说什么。
“恩威并施,大人好手段,在下是万万也想不到的,在下敬服,敬服。”杨万里笑完后,便奉承道:“那下官告辞,这就回去准备。”
随后,两人客套了几句,杨万里便离开了,返回自己的府中。刚一回到府中,杨万里便脸上立时便阴沉下来。
“砰!”杨万里将下人呈上的茶盏摔得粉碎,怒道:“这么热的茶水也敢呈上来,是想烫死本官吗?”
“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婢女无比清楚他们这位老爷的脾气,只要在外面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便会回到府中,将气撒在他们这些下人身上。今天的茶水都是按照之前的标准送上来的,是正好的,哪里烫了?老爷只是单纯的想要找事,将气撒在她身上而已,以前这样的情况常有,不过,今日轮到她身上了而已。她也不敢辩解,以往不是没有人辩解过,只是下场会更惨而已。
“老爷息怒,您何必跟一个婢女计较,这做错了事,按照家规处置便是,怎么值得您动气呢?”一旁管家模样的人劝道,看着杨万里怒火收起了一些,才对着一旁的仆人吩咐道:“还不将其拖下去处置了,只会惹大人生气的东西。”
婢女听到这句话,绝望地闭上了眼。
“大人,出什么事情了?”管家谄笑着道:“无论出什么事情,也不值得大人您生气,这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你知道杨叔达那个老匹夫他是怎么嘲讽我的吗?”杨万里怒气冲冲地道,双眼已经因为愤怒而通红:“他看不起我,觉得我贪财,一副清高的模样,不屑的样子。有本事就真的清高一个给我看,有本事自己别贪啊。”
“我每年给他送去的孝敬,他府中举办个宴会喜事什么的,我备的那些重礼他不都是眼都不眨地都照单全收了吗?这些还不算,那章县的周仁可是他的得意门生,现在其开着军仓,倒卖军粮的事情,整个山东谁不知道,谁不知道他敢这么做背后仰仗的谁?这背后还不知道上交给了杨叔达多少?就他们那开军仓,趁着灾荒,卖着天价粮食的事情,可不比我这扣下这点护河饷的罪责小。”
“杨叔达的心可比我胆大的很,他都如此做了,还打量着谁不知道,他有什么脸说我?”杨万里只要一想到杨叔达看他的眼神,一副嫌弃和鄙夷的样子,心中的怒火就怎么都停不下来。都做得一样的勾当,怎么他就比他高贵了不成?
“他就是觉得他官职比我高上两级,便可以对我趾高气扬,随意训斥了吗?”
“老爷您息怒,息怒,消消火。”管家立时谄媚地劝道:“待日后,以您和何大人之间的关系,那无论他是谁,还不是任您摆布的,人家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是君子,何必自降身份和他那般自以为是的小人计较。”
管家的话落后,杨万里觉得心中顺畅了不少,道:“罢了,就像你说得,我不与那起子小人计较,待日后,我再慢慢收拾他。”说到最后,杨万里眼中闪过一道狠意。
“去,你现在请漕运衙门的所有官员到府中来,我有事吩咐。”虽然杨叔达令他厌恶,但是不可否认,其的方法还是不错的,最起码能解决他现在的困境。
“是。奴才这就去。”
被杨万里记恨的杨叔达,坐在书房中,放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书信装进信封中,吩咐道:“将这封信送去章县县令周仁手中,要快,连夜就去。”
“是。”
待仆从退去后,杨叔达坐在椅中陷入了沉思。他当初默许周仁开军仓,确实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银子。他之前为了升官,保持清流,家中并没有留下多少积蓄。他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岁数,虽然想要拼命往上升,但是这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若是他一旦升迁不了,入不了阁怎么办?到时候,他为官这么多年,落得个白身,还无钱财傍身,什么也没捞着,他岂不是白干这么多年了。若是真落到那个地步,他是不甘的。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钱和官,他至少在最后得要有一个不是。而他又不想要掺和杨万里漕运衙门里的破事,所以,他默许了周仁的做法。
而此时,他真的有些后悔他做得这个决定了。不,或者说,他现在有些后悔他这几年来做得大部分的决定。今日他所面临的局面,本就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正当杨叔达紧皱着眉头,后悔着,一筹莫展的时候。便听到有仆在门外禀报:“大人,右参政马大人求见。”
而此时的赵王也从张敬宗那里了解完情况,回到了馆驿中,和端王回禀着自己今日的所得。
端王听到赵王介绍完情况后,点了点头:“看来,你今日收获颇丰。”
“那么,对于现在的情况,你可有什么想法?下一步该怎么做?”端王挑眉问道。
第166章 考教
赵王知道这是端王对自己的考教, 仔细思索了一下今日张敬宗给自己讲的事情,回道:“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勘灾, 只有勘过灾, 才能知道现在的灾情是什么样?究竟是如杨叔达和张敬宗等人谁的话是真,谁的话是假?”事实会告诉他们两人话中的真假。
“那你的判断呢?”端王接续问道。
“侄儿认为张敬宗说得话是真的。一来是因为张敬宗其人的本身刚正不阿的性格。”
“性格是会改变的。”端王打断道:“你对张敬宗了解的多,相处的地时间多。但是你知不知道, 杨叔达也曾是陛下亲自赞誉的人。他能力强,更是出过不少的政绩, 也曾被很多人誉为清正廉洁的代表。”而现在呢?仅从现在所看有的所有事实来看, 杨叔达再也不复之前的清正了!想到这,端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人心啊, 真的是最善变的。而人若是想要长久,这心啊,还是不变的好。可是, 这不便,却是太难了些。
“除了张大人本身的性格外,侄儿的判断依据还有张大人本身并无病症,却被杨叔达□□在府,在皇叔和侄儿以及诸位钦差面前,都是称其卧病在床, 而张大人府明显被监视的样子, 都足以说明杨叔达与此事脱不了关系。”赵王听了端王的话, 心中一愣, 他对于杨叔达这样的地方官员并不了解, 所以从来没有想到过杨叔达之前的功绩如何?愣了一下后,才看到端王示意他继续的眼神,才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如今齐州府萧条不堪的场景,这可是齐州府,山东的重心所在,便是一般的小灾,绝对不可能让这里变得如此萧条。”赵王想着今天在街上的观察,道:“今日我回来的时候,特意走了一段路,观察了一番,发现齐州府的商铺中只有一半左右还开门营业,饭馆中更是连几个人都没有。按照常理来所,齐州府应该是各路商户大贾的齐聚之地,齐州府的商铺绝对是受欢迎的很,怎么会出现不关门的现象?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齐州的百姓买不起东西。”
赵王看着端王没有发话,但其脸上却温和了一些,便挺直了脊背,很是振奋地继续说下去:“而齐州地处繁华,百姓应当是生活极为富足的,齐州的百姓没有钱到了让商铺经营不了关门的地步,只有可能是这里受灾了。”齐州的繁华程度,虽然比不得京城和江南的一些州郡,但也绝对是富足的很。如今,只有受灾这一个理由,才能解释地通齐州百姓全部生活贫困的现象。
“所以,这山东受灾是肯定的了。今日,我还特意和几个百姓打探过,他们均称齐州府这次的遇到的灾情,已经是十几年没有出现过了,所以,可见齐州这次的灾情绝不像布政使杨叔达讲得那样轻。”他为了了解灾情,真的是亲自前去和几个百姓搭了话,这样屈尊降贵的事情,要是放在从前,他觉得他是不会做得。从小天之骄子的长大,哪里想象过有一日自己要向那些百姓打听情况,赵王想到这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杨叔达谎报灾情是必然了。其实,齐州府在张敬宗嘴里算得上是这次受灾很轻的州郡了,那其口中最为严重的章县等地,将会是什么状况啊!”赵王说完后,想到章县的百姓,叹了一口气。
“不错。长进了不少。”端王笑着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位皇侄能亲自和百姓了解情况,有些例外,但心中却也欣慰了不少。他那位皇兄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赵王虽然缺乏历练,也有着皇族子弟普遍的骄矜,但是如今看来,却是一位可造之才。
“你要知道这百姓的重要和意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谈。而且,从古至今,每个朝代的更迭,都少不了因为灾情严重,当朝处理不当,而引发的各路造反的百姓。所以,这灾情从来都是要慎重处理重视,并且刻不容缓。”端王对着赵王郑重地道。虽然在一些皇族和官宦人的眼中,那些百姓的命如草芥一般,但是正是这些被达官显贵看不起的百姓,在其走投无路时,所爆发出的力量是巨大的,往往可以颠覆一个政权朝代。这是必须要正视的地方。
“好了,现在说说你的打算。”端王看到赵王认真受教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首先是勘灾,侄儿建议直接让咱们从京带来的官员勘灾,不让山东的官员插手此事。这样出来的结果才能信得过。”他现在对山东大部分的官员都失去了信任,还有之前听到张敬宗告诉他勘灾的重要性,他生怕山东官员继续谎报灾情,让百姓受难加重,那他们此来还有何意义?
“嗯,不错。”端王点头道:“那此事就交由你主持。”
“是。”赵王起身应是,然后请命道:“端王叔,章县那里我想要亲自过去。”
“怎么会想要这么做?”端王含笑地望着赵王问道。
“据张敬宗说,章县是这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一来,正如父皇所说,我需要历练,所以我想要亲眼看一看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二来,也是最重要的,章县的情况严重,我也不放心别人前去,处理不好。”赵王请命道。他既然来了这山东,就要亲自看一眼这真正的灾情样子,不出去自己历练一番,他来到这里和在京城混日子有什么区别。他既然来了,便要对得起他的这次山东之行,对得起亲人对他的期待。也顺便让自己的死对头晋王看看,他在朝政上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与他,嘲讽一下晋王,就算不能让晋王彻底失败,但也要让其好好吃一番苦头。
“章县的事,早有人在暗中办理了,误不了章县的灾情,这点你放心。”端王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口茶,道:“当然,你若是想要去,也可以前去。去看看也好。”
“是端王叔事先有安排?”赵王听到端王的话,疑惑道,随后又恭敬地佩服道:“端王叔智慧通达,料事于先,心有沟壑,非侄儿所能及,侄儿佩服。只是不知是何人,如此得端王叔信任,让您讲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他?”
端王听到赵王的话后,摇了摇头,笑着道:“你小子可别奉承我,我可没你说得那些什么料事于先的本事,此人可不是我派去的,她是你父皇派来山东的,而选择前去章县,则是其自己选择的地方。”
“原来如此,父皇胸怀伟略。”赵王奉承了自己父皇一句后,对端王口中的更加好奇:“只是不知是哪位大人,如此得父皇信任,还望端王叔告知。”
“不是朝中的大臣。”端王依旧摇了摇头。
“难道是……?”赵王想到了什么,没有说出口,然后自以为正确地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重大的事情,父皇必定会派其暗中查访。”
端王一看赵王的样子就知道其想差了,他知道赵王想说的是什么人。暗卫在皇族中,也别是他们这些曾经是皇子的亲王中,根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历代帝王在一些调查上依仗暗卫,大家也是清楚的。
“不是。”端王直接给了否定,暗卫调查肯定不可少,但是却不是现在他们谈论的话题,而且他也不欲与赵王谈论暗卫的事情。
“这个人你也认识。”端王看到自己话落后,赵王苦思冥想地样子,也不再兜圈子,直接道:“是元嘉,元嘉现在就在章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