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瞎——昔邀晓
时间:2019-06-15 08:37:47

  林歇拉着夏媛媛去医室的床上躺下,自己在医室里慢慢摸索,花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找到了放在墙角的水壶。
  林歇拎着水壶到屋外冲洗了自己的帕子,又把帕子拧干,敷在了夏媛媛滚烫的额头上。
  迷迷糊糊的夏媛媛因额头的冰凉醒来,看着照顾自己的林歇,突然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很没用?”
  夏媛媛经常来医室,因而大夫也习惯了,熬药之前就叫人去通知了夏夙与夏衍。
  得知夏媛媛又一次病倒,夏夙和夏衍连忙赶过来,才到医室门口,两人就听到里面传来夏媛媛满是沮丧的声音。
  夏夙与夏衍同时顿住,谁都没敢在这个时候推门进去。
 
 
第17章 
  暖黄色的夕阳落在窗台上,林歇收回手,坐在床边,轻声道:
  “这个问题对我而言,有些太难回答了。”
  床上呆呆望着屋顶的夏媛媛闻言看向林歇,对上林歇眼睛上那一条月白色绣海棠花的缎带。
  若夏媛媛总是生病就算没用,那林歇这样离了人就寸步难行的瞎子又算什么?
  夏媛媛的身体猛地一震,一股气从肺部涌上,让她翻起身,剧烈咳嗽了起来。
  林歇顺着声音抬手,轻轻拍着夏媛媛的背,等夏媛媛缓过气,她想收回手,却被夏媛媛一把拉住。
  “对不起。”
  夏媛媛刚刚咳嗽得有些厉害,声音听着十分沙哑。
  见林歇不语,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夏媛媛忍不住湿了眼眶,又一次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歇:“我听你解释。”
  夏媛媛慢慢躺回到床上,只是手没松开林歇,神态也不似之前那般茫然悲戚。
  夏媛媛想了想,说道:“我母亲虽然缠绵病榻,但她依旧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甚至能因三哥惹恼了她,便拍着床榻与三哥吵架。我三哥虽不爱说话,却是这府里最有主见的,父亲不在,母亲管着后院,于是前院,便由他一人支撑。我五弟和六弟,两个虽然年纪不大,但都有自己的脾气与想法,五弟爱财,六弟好文,虽都不像是将门出身该有的模样,但他们也都坚持着自己的目标,与母亲兄长做抗争。夏夙从小便在我家住,因是隔辈,经常被人瞧不起,说是寄人篱下,可她也从不惧怕,甚至养出了以羞辱人为乐的喜好。”
  “他们就像是这世间的太阳,耀眼而又灼热,朝着自己的目标大步向前。”
  “可我却……咳咳咳咳!!”
  夏媛媛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门外的夏夙想要进来,被夏衍拉住了。
  与其让她一直在心里憋着,不如让她说出来,至少痛快。
  林歇拍着夏媛媛的背,等她咳嗽缓和了,接着听她哑着嗓子说:“可我却无法像他们一样。”
  夏媛媛:“我这病从小就有,我也一直以此为借口,想着不是我不愿上进,而是我的身子不允许,可等母亲也病了,看着母亲就算病中也依旧风行雷厉喝着药训人的模样,我这才知道,这不过是我的借口罢了,我注定成不了他们那样的人。”
  林歇听着,见夏媛媛不再言语,便知道她是说完了,于是林歇说:“这天上又不是只有太阳。”
  夏媛媛一愣:“什么?”
  林歇:“你说他们是太阳,你成不了他们那样的太阳,因此觉得自己没用,不如他们,是吗?”
  夏媛媛想了想,确定自己是这个意思,于是点了点头:“嗯。”
  林歇:“但这天空并非只有太阳,不是还有月亮吗。”
  “太阳也总有要落山的时候,那时月亮便会出来。你说他们都在大步向前,唯独你留在原地,若他们都留在原地,唯独你大步向前的话,你是否也会困惑,自己为何不能停下?”
  “并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是对的,你无法前行,那就停下好了。”
  夏媛媛抓住林歇的手紧了紧:“可是这样的话,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如果无病无灾,一事无成也算无功无过,可我这般病弱,给人添了麻烦,却又不求上进,我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是别的人说这样的话,林歇只当她无病呻吟也就过去了,可夏媛媛说这样的话,林歇知道,她是认真的。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成了负累,夏媛媛待人处事的方式不会这么温和到近乎包容。
  林歇想了想,问:“你家这么多‘太阳’,会热吧?”
  夏媛媛:“什么?”
  林歇:“他们会争吵吗?你的母亲,三哥,弟弟,还有夏夙。”
  夏媛媛缓缓点头:“会。”
  一大家子都太有主见了,相互摩擦,争执在所难免。
  林歇:“在你面前也会?还是说会躲开你?”
  夏媛媛眼底苦涩:“会躲开,他们怕我被吓到。”
  林歇:“那就让他们在你面前解决争端。”
  夏媛媛愣住,随后摇头:“不可能的,他们就算在我面前起了矛盾,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吵起来。”
  林歇双手合十:“那不是正好吗,让他们为你克制怒火来面对问题,总是吵架能吵出什么结果来?”
  夏媛媛回想了一下,确实,家里矛盾不少,但每次吵架都没有结果,都是过了就算了,可哪会真的就这么算了呢?
  不满总会累积,慢慢的,家中所有人的关系都变得不算特别好。
  夏媛媛:“可以吗?”
  林歇歪头轻笑:“别小看自己啊,你是家中唯一特殊的那个,这个特殊不是无用,相反,你的作用才是谁都无法取代的。”
  门口响起叩门声,是大夫端着熬好的药回来了。
  林歇扶着夏媛媛起身喝药,等把药喝了,夏衍与夏夙才“姗姗来迟”。
  实则二人是在听了医室里林歇与夏媛媛的话后跑去商量了一下。
  最后决定顺着林歇安慰夏媛媛的话,串通家里其他人,给夏媛媛制造确实如此的假象。
  当天回到家中,夏媛媛主动要求大家一起吃饭。
  夏媛媛的包容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这也是她第一次要求什么,所以大家都很给她面子。
  家中母亲与兄弟几个都得了夏衍夏夙的通知,知道可能要在餐桌上演一出“握手言和”来,让夏媛媛知道自己并非无用,免得夏媛媛总揣着心事对身体不好。
  可真等上了桌,挑起了事端,一个个全都把“演戏”的事给抛到脑后去了。
  将军夫人首当其冲就和自己儿子语调冷静而又平缓地怼了起来,因为病弱的女儿在,她始终忍着没拿拐杖动手,夏衍也是如此,说话字数明显少了,但也没直接起身走人。
  老五老六阴阳怪气嘲讽对方谁也不让谁,夏夙本是在看热闹,结果因为姿态太过悠闲反而被牵扯了进去。
  一桌六人五个都是暴脾气,克制着不拍桌吵架,说到最后理所应当的就要起身散伙了。
  这时夏媛媛拿着筷子夹起一片鲜笋,放到母亲碗里,又给自己哥哥盛了碗汤。
  于是将军夫人与夏衍两人默契地坐下继续。
  母亲大哥没走,下面三个小的哪里敢早退。
  一桌人压着怒火说着说着就触底反弹了,将军夫人开始叹气,夏衍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老五老六似乎是觉得没意思了,开始扯旧账,结果发现旧账也没意思得很,完全搞不懂为什么他俩能为这点小破事搞得针锋相对。
  夏夙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点的。
  等气氛缓和后,镇远将军府第一次出现了“好聚好散”的场景,当夜将军夫人院里传下指令,让厨房恢复中午往书院送饭的惯例。
  众人就算心里还有些别扭,自欺欺人说是演着哄夏媛媛的也就过去了。
  只是等迟点谁与谁还想坐下好好谈的时候,该谈崩还是会谈崩,没有夏媛媛压场,谁都不想忍着对面那混账东西。
  夏媛媛还是体弱,然眉宇间隐藏着的愁苦已然消散。
  而作为正真解决问题的人,林歇的名字,也被镇远将军府上下给记住了。
  又是一日阳光明媚,林安宁突然被画社的人拜托来教场边帮忙。
  林安宁性格本就爽朗,很少拒绝别人什么,于是便带着最近心情有些蔫蔫的君葳丫头一块赴约。
  等到了地方,林安宁才发现教场边竟来了不少人,有东苑的,也有西苑的。
  林安宁被西苑画社的姑娘拉到树下,摆好了姿势,可很快画社姑娘又上来,围着林安宁走了几圈,又是调整林安宁抬头的高低,又是摆弄林安宁微抬的双手,嘴里念念有词:“有些不太像啊……”
  林安宁觉得奇怪:“什么不太像?像什么?”
  这时,东苑一个画社的学生拿来一条长长的缎带,说:“让她戴上这个试试。”
  姑娘拿过缎带想要往林安宁眼睛上系。
  林安宁抬手拦下,她看着这条眼熟的缎带,回想对方刚刚的举动和话,又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不妥。
  她把缎带狠狠往地上一扔,然而质地轻飘的缎带并没有扔出她想要的气势,因此心中越加憋闷,说出的话语也从生气变成了委屈:“你们什么意思!要找林歇就找林歇去!我不是她!!”
  说完林安宁跑出了人群,边上等着的君葳也看清了状况,她发火撂下狠话,随后便追着林安宁去了。
  “安宁姐姐!”君葳在教场旁的林子里追上林安宁,拉住林安宁不停地安慰她,还说:“看我替你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林歇。”
  林安宁别过脸,虽然心里知道这件事和林歇没关系,是那些人脑子有毛病找不到林歇就来找她,还不事先说清楚,拿她当猴耍,可她实在心绪难平,便没有开口阻止君葳。
  于是,几日后的一个早晨,林歇起身,听到了连翘的声音。
  “姑娘,半夏病了,今天由我陪你去书院。”连翘的声音很小,带着想要自然,却怎么也无法自然的别扭。
  林歇没说什么,只在梳洗后去了半夏屋里,确定半夏是真的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这才让连翘先去叫了大夫。
  林歇也没让连翘就这么扶自己到门口坐车去书院,而是坐在半夏屋里,等着大夫来了把脉问诊。
  最后确定,半夏是感染了风寒,吃几服药好好休息,或许能熬过去。
  熬过去。
  是了,他们榕栖阁能寻来什么大夫,不是秀隐山也非寻医阁的,寻常风寒对他们而言,确实不算小病。
  “开药吧。”林歇说。
  大夫开了药方子,林歇拿过后加了几个字在上面,让连翘去抓药。
  连翘接过方子,迟疑道:“可是姑娘,你再不出发就要迟了,府里可没人会替你向书院请假。”
  林歇转头朝向连翘。
  明明隔着缎带,连翘却有种被人看透的慌张。
  谁知林歇突然勾起嘴角,说:“好,走吧。”
  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想干嘛。
 
 
第18章 
  林歇随着连翘出了榕栖阁,并在路上随手抓了个丫鬟,将药方子连带碎银塞给了她,让她帮忙抓药熬药,照顾一下还在榕栖阁里躺着的半夏。
  之后林歇就去了门口,门外林安宁的马车已经走了,只剩下她的马车与车夫,孤零零显得格外寂寥。
  林歇扶着连翘上马,等到书院,果然已经错过大半课程。
  林歇不动声色地等,一直等到中午。
  连翘不知道林歇如今在书院里并非孤家寡人,中午带林歇去食堂的时候,故意带错路,被看见的梅班姑娘给叫住。
  那梅班姑娘也没觉得连翘是故意的,只当连翘不熟悉路,就问林歇:“半夏呢?怎么又换了个面生的丫鬟。
  问完还对连翘说:“不认识路只管问人,可别把你们家姑娘带错了地方。”
  连翘虚得出了一身冷汗,声音也比平时小了:“是。”
  之后那姑娘就好人做到底,带着林歇和连翘回了食堂。
  一路上连翘都想要说自己刚刚是真的认错了路,可带路的姑娘一直在和林歇说话,她插不上嘴。
  等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了,连翘想扯谎掩盖刚刚的举动,却在看到林歇嘴角那抹与平时不太一样的笑容时,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半夏病着,林歇的饭是侯府的厨娘顺手捎带来的。
  如今夏夙不用再吃食堂饭菜,也不用蹭林歇的饭菜,但依旧会和林歇一块吃饭,同在一块的还有偶尔才来书院的夏媛媛。
  连翘看着与自家姑娘同桌吃饭的两位将军府姑娘,又看看来往路过与林歇打招呼的贵女们,双手绞着衣袖绞得指节发白,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可等她发现自家姑娘吃饭布菜都不再叫自己,喝茶也是直接喝将军府姑娘煮的茶,她的动摇又慢慢平息了,已经到这一步,再回头,得罪的可就是二姑娘了。
  再开口,连翘的声音自然了许多:“姑娘,待会吃了饭,便去走走吧。”
  可惜她时间挑得不对,导致她一开口,夏夙和夏媛媛都看向了她。
  夏夙挑了挑眉,夏媛媛则是带着略有些困惑的眼神,微微打量这个丫鬟。
  只有林歇侧头,应了声:“好啊。”
  饭后连翘果然要带林歇去走走,夏夙本想跟着,但在林歇指使连翘回课室替自己拿东西的时候,林歇和夏夙说了:“我自己去就好。”
  夏夙皱眉:“你这丫鬟……”
  林歇:“很奇怪,我知道,所以待会,可能要麻烦你了。”
  夏夙也不推辞:“需要我做什么?”
  林歇:“偷偷跟着就好,若是我有危险,你就救我,若是谈不上危险,只是被带到什么地方就给丢下了,你就帮我盯着连翘,那时她应该会去找吩咐她这么做的人,你替我看看那人到底是谁,若连翘没去找谁,或者出了书院,就不用管她了。”
  夏夙:“好。”
  连翘回来,手里拿着林歇要她去拿的一支笔。
  林歇只是找借口把连翘支开,没想好要笔干嘛,就干脆把笔递给了夏夙,然后跟着连翘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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