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夏夙小跑过了头,便转身看他,还提前警告:“不许嫌我烦让人把我扔出去,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好歹对我也尊敬些。”
可见夏夙已然不是第一次因为骚扰夏衍,被夏衍叫人从院子里扔出去了。
夏衍再度迈开脚步,这回说的却是:“等着。”
夏衍越过夏夙回屋换了衣服,再出来时,身上换了件鸦青色的常服,颜色虽暗却能把人衬得特别沉稳有气质,更别说夏衍本就不是什么草包,一身武将的锐气与年轻人独有的生气,穿上这一身后,显得格外器宇轩昂。
夏夙看着觉得有些不太对。
只因这身衣服穿着好看是好看,但不是束袖的武服,夏衍总说穿不惯,只会在家宴上穿穿。
今天这是怎么了?
夏夙心里疑惑,快步跟上,等走到夏衍身侧,夏夙发现夏衍不仅是换了衣服,可能还冲洗过——身上居然没有汗味。
啊,发冠也换了。
夏夙再度坐马车到了长公主府。
夏衍骑马跟在马车旁,在夏夙下马车后,跟着她进了长公主府。
君葳正准备出门。
爹爹不让她和弟弟去见母亲,她又不愿傻傻待着,便准备去一趟北宁侯府,看看因她生病的林歇。
一想到林歇曾经被自己欺负过,君葳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便想让弟弟陪她一块去。
虽然弟弟进不了侯府后院,最后必然只有她一人去见林歇,但有弟弟在前厅等着,她也能有点底气。
谁知她才到弟弟的院子,就撞见了夏衍和夏夙。
夏夙看着君葳那一身准备出门的行头,猜到什么,似笑非笑道:“郡主要出门?”
口是心非被人撞破,君葳有些尴尬,却还是嘴硬道:“与你何干?你怎么还没走?”
夏夙笑道:“走了,又回来了。我请不动郡主,世子总能请得动吧?世子欠我堂哥一条命,总该够格让郡主屈尊,去趟北宁侯府了吧?”
君葳简直没被气死!
她本就是要去的!被夏夙这么一搅合,倒显得她狼心狗肺,得弟弟的恩人要挟着才肯去了。
君蕤不愿自家姐姐真的被人这样误会,便挡在了姐姐身前,皱着眉头替姐姐辩解道:“便是少将军不来,我姐姐也是要去的。”
夏衍没说话,开口的还是夏夙:“哦。这样啊,那还愣着干嘛?快走吧。”
君葳扯着自己的袖口,强忍着不让自己朝夏夙扑过去挠花她那张可恨的脸。
因出了昨天的事情,长公主府上下不敢再轻视郡主和世子的安全问题,除了马车马匹,管事还特地备了府兵,让他们跟着君葳君蕤一块出门。
两辆马车,骑马的夏衍与君蕤,还有一队府兵,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去了北宁侯府。
龙凤胎不是第一次来北宁侯府了,且每次来都是来找林安宁,因此管事出来迎接时,连连告饶:“郡主来得不巧,我们家二姑娘正好也朝着长公主府去了,许是绕路到了福寿轩,买郡主您喜欢吃的糕点,这才叫你们没能遇上对方。”
君葳听说林安宁不在,松了一口气。
她与林歇之间的不合始于林安宁。林安宁与她说过,林歇是个坏人,因为林歇,林安宁的叔叔北宁侯才会被抓住,之后更是下狱用刑,九死一生。
她来看望林歇也是做好了林安宁会不开心的准备,如今正好与林安宁错开,反倒合了她的心意。
从马车上下来的夏夙笑了一声:“不是来找你们家二姑娘的。”
管事一愣,因没见过夏夙,他也不知道夏夙是哪家的,只从马车上的标识,认出眼前这位是镇远将军府的姑娘。
君葳也说:“我找林歇,你们家的大姑娘。”
管事这下愣得更加彻底了。
找……大姑娘?
管事想想那片没路的林子,想想目前只有两个丫鬟的榕栖阁,额头开始冒汗,干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们大姑娘病了,不宜见客。”
夏夙盯着管事的神态,觉得有些不对,心里泛起一丝不安来。
君葳的心思没有夏夙敏锐,且因夏夙的存在,君葳现在整个人都焦躁得很,脾气也大了起来:“就是她病了才来的,她不病我还不来呢,快带路!”
管事没办法。
只因府里的主子都不在,没有拿主意的人,管事不敢怠慢只能先把人请了进去。
请进去之后他也不敢直接把人带去榕栖阁,而是先把人带到了花厅,叫下人奉茶。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管事还真就想到了办法:真要论的话,林歇算是目前唯一在府里的主子,只要得了林歇的话不见客,他也能请郡主和与她同来的三位贵客离开。
至于他为什么笃定林歇会不见客——这还用说吗,身在侯府却是这般的境遇,但凡要点面子的姑娘家,谁愿意让人瞧了去。
于是,管事在下人奉了茶后说要先去请示他们侯府的大姑娘。
这也算是正常的见客流程,众人都没什么异议。
只是在管事走后,夏夙站了起来。
夏衍开口:“坐下。”
这里不是将军府,也不是任何一个能让她乱来的皇室宗亲的府邸,夏衍不得不开口警告她。
夏夙撇撇嘴:“坐不住,我就随便走走。”
夏衍见夏夙果然只是在花厅外的廊下走动,便不再理会。
夏夙站在廊下,看着管事朝某个方向离开,随手拉住路过的丫鬟,指着那个方向问她:“那边是什么地方?”
那丫鬟低眉顺目,轻声答道:“回姑娘,那边是我们侯府的花园。”
花园,不是后院?
夏夙越发觉得不对起来,她走进花厅朝君葳道:“郡主应该常来这里吧?”
君葳微微扬起下巴:“是又如何?”她总来找林安宁,又是女孩,进出后院比自己弟弟方便,所以说起北宁侯府,她绝对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
夏夙:“那你可知,林歇的院子在哪?”
君葳微愣,侧头想了想,竟发现自己还真就不知道林歇的院子在什么地方。
别说是林歇的院子了,在林歇出现之前,她连侯府里有这么一个人都不知道。
夏夙又问:“那花园在哪你总该知道吧。”
君葳:“这我自然知道。”
夏夙:“我等得无聊了,你带我去花园走走。”
说完,夏夙又看向夏衍:“去花园总可以吧?”
夏衍没说话,算是默许。
君葳站起身,理了理衣裙,便带着夏夙离开了,只留夏衍和君蕤两个在花厅等着。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和对方说话,夏夙是心里存了事,君葳是怕和夏夙在这里吵起来丢了面子。
为显示自己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君葳还带夏夙抄了一条很少人走的近路,等到了地方,她又带着夏夙随便逛了逛。
夏夙一边逛一边四处张望,终于在花园石桥上隐约看到了在花园边林子里穿梭的管事。
夏夙抬手,朝林子一指,问君葳:“那又是哪?”
君葳皱眉,以为夏夙是在没事找事:“就是一片林子罢了。”
夏夙见君葳不像说谎,就不再问,直接丢下君葳朝林子那边去了。
君葳追上:“你别乱跑啊。”
夏夙:“管事刚刚朝这里来了。”
君葳:“什么?”
夏夙笑了笑,语气有些飘忽:“你说,林歇该不会就住在这片林子里吧?”
君葳觉得夏夙是在开玩笑,花园旁的林子,甚至不是后院,那侯府办个宴席什么的,岂不是是个人就能闯进来?
而且她来了这么多次都没见林子哪里有路,进出该多不方便?谁家会对自家姑娘这般不上心,把姑娘的院落放在这么个地方?
君葳觉得夏夙是在异想天开,直到她也隐约看见管事的背影,心里打起了鼓。
最后,她们跟着管事见到了一处安静到有些吓人的院落,并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管事敲开了那处院落的门。
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半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6章
君葳睁大了眼睛, 满心的不可思议。
夏夙比君葳好些,她遇过比这更荒唐的事情,面对类似的事, 接受起来总比别人要快。
管事在院门口与半夏说了什么,半夏关上了院门, 应该是去回禀林歇了,管事就在门口等候。
过了片刻, 半夏又打开门,对管事说了什么, 管事这才连连点头笑着离开。
夏夙与君葳看着再度合上的院门, 难得默契地沉默了片刻。
随后夏夙抬脚,走向榕栖阁。
君葳连忙跟上,用手去扯夏夙的手臂:“你干嘛?林歇未必希望我们知道她在侯府是这般境遇, 你这么过去, 就不怕林歇难堪?”
夏夙回头,斩钉截铁:“她不会。”
林歇若是在意这些, 只怕早早就在夏夙第一次遇到她时, 就因夏夙说的话给夏夙甩脸了。
所以夏夙知道,林歇不是那种会因为自身困境就自卑的人, 恰恰相反,她在这方面总是显得比谁都从容,可为了顾及侯府,她多半已经如了管事的意,谢绝见客。
然而侯府的颜面, 与她夏夙何干。
她要见林歇。
榕栖阁内,半夏因为拿了玉葫芦而心虚,特地从屋里出来,坐在树下的石椅上做绣活,桌上还摆着好几条缎带与针线盒。
半夏本是想把玉葫芦挂到被弄坏了的缎带上,可那条缎带是蓝色的,与玉葫芦颜色不搭,半夏就把另一条还没绣完的绿色缎带上的铃铛拆给了蓝色缎带,并把玉葫芦挂到了绿色的缎带上。
她在屋外忙活,屋里林歇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玩一个十二面的玲珑球。三叶坐在床边,看着下属偷偷送来的公文。
瞎子的日常总比旁人难打发些,什么都看不见,因而读不了话本,看不了风景,更练不了字画不了画。
就这个玲珑球,还是她趴床上装睡被三叶识破,三叶叫给她送公文的下属特地去买来的。
玲珑球上刻着数字和图案,便是看不见,也能玩。
林歇一边随手瞎转,一边与三叶闲聊:“头一次有人给我探病,还是君葳,不见可惜了。”
三叶看着公文没抬头:“想见就见嘛,这有什么的?”
林歇摇头:“上回不顾侯府颜面只是为了让安宁难受,好叫她别再来为难我,若平白无端地给侯府抹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说完又问:“刺杀长公主的刺客,可有眉目了?”
三叶依旧专注公文:“有些了。”毕竟是拿郡主世子做的诱饵,要是这都还查不出线索来,他们长夜军不如集体自杀了的好。
林歇:“可是与我有关?”
三叶合上公文:“当然与你无关。”
林歇笑了:“你是不是又要出门去忙了?”
三叶果然站起身:“不忙不行啊,我不在,他们行事也没个章法,我去寻个借口糊弄了半夏就走。”
林歇听着三叶出屋的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玲珑球,轻叹一声——
三叶知不知道,每次她想要逃避什么话题的时候,便会找借口直接走开。
若真与林歇无关,她又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所以,竟真是自己害了长公主。
林歇低头轻咳了一阵,等咳嗽平息,就发起了呆来。
夏夙和君葳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林歇穿着雪白的里衣,青丝披肩,面无血色。她眼眸低垂像是在思量什么,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木质的玲珑球,忽而勾起唇角轻笑一下,竟让人感到了一丝说不尽的苍凉与无可奈何。
君葳年纪小,容易被情绪感染,顿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难受。
夏夙比林歇好点,但也不舒服,联想管事刚刚来找了林歇,她便误会林歇是因为不能见她们才这样,就开口唤了声:“林歇。”
林歇被吓到了。
并又一次在心里感叹:没内力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林歇把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道:“夏夙?你怎么来了?”
夏夙与君葳翻过窗户轻轻落地,小声道:“想来就来了,你放心,我们是翻墙进来的,没人看到。”
原来夏夙终究还是顾忌了侯府,倒不是怕林渊落个苛待兄长遗孤的名声,而是担心林渊事后会因此为难林歇。
夏夙说完,就推了推君葳,让她出声。
君葳无法,只能干巴巴开口说了句:“还有我。”
林歇听出了脚步声是两个人的,却没想到还有君葳。
顿时有些意外,说不出话来。
林歇不说话,君葳也尴尬,这个时候君葳才开始庆幸夏夙也来了。
只见夏夙直接坐到了林歇床边,抬手抚上林歇的额头,探了探:“嗯,果然是退烧了,还以为你是为了不让我担心瞎说的呢。”
林歇让人给夏夙传话,说自己生病出不了门,但为了不让夏夙担心,她也说明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大碍,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
林歇笑着摇了摇头,问她:“你们偷偷过来,没关系吗?”
夏夙:“没关系,夏衍和世子知道我与郡主去了花园,花园这么大,一时间找不到也是有的。”
林歇意外:“他们也来了?”
君葳在一旁看着林歇,见她果然是一脸自然不见丝毫窘迫,心里越发不自在起来。
这种感觉来得奇怪,君葳想了想,觉得这可能是因为林歇与林安宁长得一模一样的缘故。
安宁虽然不是她的未央姐姐,可毕竟在一块处了两年,感情深厚。
看着和林安宁长得一模一样的林歇过得这般不好,她不自在也是理所当然的。
林歇与夏夙说着话,君葳在一旁找了张椅子坐着。
就在这时,半夏突然闯入。
三叶有事离开了,走前让半夏好好照顾林歇,可半夏还没把缎带绣好,就有些犹豫要不要进来,犹豫了一会儿后,她才觉得自己怕不是个傻子,林歇又看不见,她就是当着林歇的面绣,林歇也不会发现缎带上挂着玉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