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点,半夏这才拿着针线盒与缎带姗姗来迟。
谁知道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么多人。
半夏整个傻住。
夏夙看看半夏又看看林歇,没有出声,君葳也是尴尬,根本不想开口说话。
只有林歇一脸淡定,开口问了句:“半夏吗?”
半夏呆呆地应了:“姑娘。”
林歇让半夏去备茶。
半夏这才傻乎乎地去了,离开前还把针线盒与缎带放到了桌上。
针线盒轻叩桌面,君葳循着声音朝那看了一眼,然后就定住了视线。
“早知道会被你家丫鬟看见,我就不翻墙了,直接走院门多好,我的衣袖都被树枝给勾破了……”
耳边是夏夙埋怨的声音,君葳懒得听,并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了那条即将绣好,末端挂着玉葫芦的缎带。
玉葫芦质地不错,样式也可爱,但这般的玉挂件,在京城随便一家高档些的首饰铺都能看见。
君葳和君蕤幼时的零花不如现在,攒了几个月也就只能买这么一对玉葫芦,为了让玉葫芦显得独一无二更加特别一些,那时还小的他们在仆从的帮助下趴在柜台上,一脸严肃地吩咐店家在玉葫芦小小的叶片上,刻了极小的字。
一个“葳”,一个“蕤”。
因为这样,才算是真的把他们二人带在了身边。
君葳记得很清楚。
因为要攒钱,她和弟弟在她院里一根柱子下划了许多划痕,以此来记录每个月攒下的钱,划痕旁边还刻了两个葫芦,是他们最后买到了玉葫芦才刻上去的。
每次看见划痕,他们就会想起一遍,因此根本就忘不掉这件事。
君葳以为林歇只是凑巧也有这么一对玉葫芦而已,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因为曾给未央姐姐送过同样的礼物,她对玉葫芦这样的物件总是有些在意。
君葳转动圆嘟嘟胖滚滚的玉葫芦,思绪散漫。
直到视线随意地落到了玉葫芦的叶片上,心脏才猛地一抽。
不容认错的小字映入眼帘,君葳的大脑瞬间空白,微微张开的双唇轻轻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君葳呆愣许久,又伸手去拿另一个玉葫芦,因为手在抖,玉葫芦好几次都从指缝间滑走了,等好不容易拿起玉葫芦,君葳擦了会让视线模糊的眼泪,定睛去看另一个玉葫芦的叶片。
擦干的眼睛又一次溢满了泪水,她慢慢地,慢慢地用双手握住这对玉葫芦,抵住额头,肩膀轻轻地颤抖着,眼泪不停往下掉,一颗接着一颗,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郡主?”夏夙听到了细小的抽泣声,一脸狐疑地回头看向站在桌前背对着她们的君葳。
君葳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猛地惊醒,她放下手,没有回头。
夏夙:“你在干嘛呢?”
君葳张着嘴大口呼吸,努力平复此刻的心情。
她想要转身,想要问林歇,想要确认林歇的身份,她不想再认错人了。
可是她不敢。
想想自己和林安宁一块说过多少林歇的坏话,又是怎么替林安宁出谋划策,还去母亲房里偷了吃下后就会生病的药,还仗着自己是郡主,要挟机关社的某个学子听她的命令,她简直……
君葳握着玉葫芦的手猛地捶到了桌上,随后五指因疼痛松开,玉葫芦就这么落回到桌上。
夏夙觉着不对,起身朝君葳走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想让她转过身,并问她怎么了。
君葳一把甩开夏夙的手,跑了出去。
君葳跑进林子里,又一口气跑到了花园,冲出林子的那一刻,君葳在没什么人的花园里放声大哭。
等有下人听到哭声,循着哭声找到她,君葳又一次把人甩开,逃似地跑出了北宁侯府,并钻进了自家的马车。
“回府!”君葳大喊,竟是没等弟弟,就要走了。
不能问林歇,那她就去问母亲!
马车领着府兵,一路回了长公主府。
君葳擦掉眼泪,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有关林歇的事情。
想想林歇的遭遇,想想林歇现在的境况,君葳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似的难受,眼泪越流越凶。
待马车停下,她顾不上往日的讲究,直接用袖子动作粗鲁地擦了脸,把本就哭红的小脸擦得更加红了。
她跳下马车就冲进了自己家,直奔主院。
主院里,君葳刚冲进长公主府的大门,就有下人将君葳哭着回来的事情告诉了屋外候着的嬷嬷,嬷嬷听后进到屋里,将此事告诉了坐在床边的男人。
男人身着银灰色华服,面容俊美,气质温润,怎么看都不像是三叶口中会把自己孩子扔出去做诱饵的人。
男人听了嬷嬷的话,放下一直握在手里的长公主的手,体贴而又温柔地替还在昏睡中的长公主盖好被子,这才起身出了屋,把跑来的君葳拦下。
君葳见了男人就像是老鼠见了猫,先是被吓得打了个哭嗝,然后才小声道:“爹爹……”
靖国公应了一声,丢下一句:“过来。”便转身去了书房。
君葳犹豫地看了看主屋的门,最后还是跟着自己父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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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宁侯府的榕栖阁内,夏夙端着半夏奉上的茶,一脸的莫名其妙,完全不懂君葳是怎么了。
林歇也不懂,她看不到君葳哭得直颤抖的肩膀,只知道君葳突然跑走了。想想刚才她与夏夙聊得兴起,不禁怀疑是因为她们自顾自说自己的,让君葳觉得自己被冷落,便发了脾气。
“算了我们不管她,跑了就跑了吧,跑了正好,杵在这里我看着也碍眼。”夏夙放下茶盏倚着床柱,毫不掩饰自己对君葳的嫌弃。
半夏端上茶后就坐到一旁的小墩子上绣缎带去了,浅绿色的缎带上绣了墨绿色的葫芦藤,与末端挂着的玉葫芦交相呼应。
待绣好,她便把缎带拿去给林歇试着戴戴,看有没有那里不合适的。
夏夙抢过半夏手里的缎带,说道:“我来,你再去给我倒杯茶去,渴死了。”
半夏应声而去。
夏夙走到床头给林歇系缎带。
听到半夏离开的声音,林歇这才问了一句:“昨日那件事,你在将军府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三叶不愿把事情告诉她,她也就只好自己打听了。
夏夙将缎带没有绣花的那一面压在林歇眼睛上:“具体的不曾听说,倒是那个被夏衍折了手脚的……”
说到这里,夏夙想起昨天进林子找林歇看到的一幕,差点又要吐了,并在心里直骂夏衍有病,把人绑了不就好了,非得把人弄成那样,幸好林歇看不见,不然也要被吓到。
她缓了缓才道,“那人是叫卫齐海对吧?听说送去寻医阁救了回来,没因鲜血流尽而死,可在押送到大理寺的路上,被人杀了。”
林歇用手调整了一下眼睛上缎带的位置:“被人杀了?”
夏夙替林歇把缎带系好,说道:“嗯,押送的官兵也都被杀了,巡城营的人与夏衍素有来往,这才得了这个消息。”
夏夙转过来看了看林歇戴新缎带的模样,见林歇若有所思,便问:“怎么了?”
林歇:“你说杀了卫齐海的凶手,会不会就是刺杀长公主的人?”
夏夙想了想:“嗯……有可能,先前不是说了吗,卫齐海会去杀世子,是受人挑唆,卫齐海说不定见着了那人的模样,这才会被杀。可惜啊,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就死了,线索也断了。”
林歇接了一句:“未必。”
卫齐海既然是被送去了寻医阁,那他可能早在寻医阁就已经被长夜军的人审问过了。
夏夙听林歇这么说,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怎么说?”
林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便随口寻了个理由,说道:“那刺客既然能找上江湖人士,想必他自己也与江湖有点瓜葛,又是能闯入长公主府的高手,其武功招式不可能没有半点名声,若真是他杀了卫齐海,只需让一个见多识广的高手去看看卫齐海与被杀官兵的伤口,多少能看出些端倪来。”
“你是说真的吗?”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林歇与夏夙都吓了一跳。
夏夙起身跑到外间,就见靖国公世子君蕤不知何时出现,且就在门口站着。
夏夙猛地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林歇这院子真的很不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姐姐知道了,下一个是弟弟。
掉一个也算掉,总算不用吃键盘了(开心)
三更会晚一点,下午或者晚上。
第27章
半夏疑心这榕栖阁的主屋能大变活人, 不然为什么她不过是出去续了杯热茶的功夫,这主屋门口就又多了两个人出来?
半夏端着茶水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屋门口的夏衍与君蕤,不知该作何反应。
按说见着外男入了自家姑娘的院子, 作为丫鬟,本是该拦着或者赶人。
但半夏在来榕栖阁前做的都是洒扫杂事, 哪里进得了姑娘的院子听规矩,其本身又是个性子坏到能被管事记住特意扔来这里的刺头, 自然也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告诉她姑娘院里该是如何。
加上这些时日陪林歇去书院,见惯了男女学子之间相处敞快磊落, 心里更是起不了什么男女大防的念头。
这边半夏端着一盏热茶被挡在门外兀自迷茫着, 那边君蕤问过之后不见林歇回答,就想进屋。
站在门边的夏衍抬手按在了对面的门框上,拦住了君蕤。
人姑娘的院子, 先前不知道闯进来也就算了, 现在知道了,怎还能闯进人闺房里。
君蕤被拦了才反应过来, 不得不止步于门外。
屋里, 夏夙站在外间,看着他们奇怪道:“你们怎么来了?”
君蕤没理夏夙, 反而是夏衍解释了一句:“见你们没回,就去花园找你们了。”
管事过来说了林歇不愿见客后,夏衍和君蕤就在花厅等夏夙和君葳回来。
只是左等右等等不到,二人就去了花园寻人,管事与下人也帮着一块找。
因怕夏夙她们是进了林子迷了路出不来, 君蕤和夏衍就朝着林子里来了,谁知林子并不大,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榕栖阁。
榕栖阁凄清得像座废院,院门也没关紧,两个人这才擅自走了进来,还在主屋门口听到了林歇与夏夙的对话。
君蕤被夏衍的回答提醒,也想起来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问了句:“我姐姐呢?”
夏夙撇嘴:“跑了。”
君蕤:“什么?”
夏夙如他所愿,重复了一遍:“跑了,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冲了出去,你们没见到她?”
君蕤丢下一句:“没有。”就准备离开去找自己姐姐,可没走几步他又折了回来,问里间的林歇:“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林歇早在他们说话间就下了床,她披上一件衣服,趿着鞋慢步走到了隔开内外间的屏风后面。
众人能看到她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却看不到她藏在屏风后的一脸思量
君蕤出现在这里对林歇而言是个没想到的意外,同时也是一个机会。
林歇是真的很想知道,究竟是谁为了她而对长公主下手。
唯一能告诉她答案的三叶恐怕不会在一切结束前把整件事的原委透露给她,可她也不想等到最后才知情。
此时此刻此地,突然出现的君蕤,可利用。
且机会错过,就没有了。
心绪牵动无力的身躯,她轻轻咳了两声,一边在心里嘲笑自己有什么资格骂靖国公畜生,一边开口说道:“无论真假,总归是个法子。世子若确实在意,不如亲自去一趟大理寺,我家兄长在那任职,你去询问,说不定……”
君蕤不耐烦地打断她:“无咎哥哥不会因私人交情泄露公务,你是他妹妹,这都不知道吗?”
这话说完,君蕤就后悔了。
君蕤和他姐姐一样,对林歇的所有厌恶都来自于林安宁,可那样的反感没有切实的体验支撑,实在太过薄弱。在他得知林歇为了君葳冒雨闯进林子,还生了病起,那点不堪一击的厌恶已然所生无几。
他甚至还因那日让林歇别再出现在他面前的警告而有些悔不当初,只是他性子比君葳还倔,拉不下脸道歉,所以今日陪君葳过来,他也没想过要见林歇。
谁知此刻不仅是见了,还说了比上回更加过分的话来。
此话一出,夏夙满肚子的毒液都开始蠢蠢欲动。
与北宁侯府的众人不合,算是林歇少有的心结了。
此刻被戳了痛处,林歇心底那一丝对君蕤的愧疚也如同被吹灭的烛火一般,化作一缕青烟袅袅飘散。
她轻声对君蕤道:“我确实不知,但若是我的母亲遇到了这种事,哪怕知道自己所求之人不可能答应自己的请求,我也会去试上一试,求上一求。”
夏夙早就等着怼君蕤了,此刻当然就接了一句:“就看世子爷舍不舍得下自己这张脸面了。”
君蕤冲着屏风后的两人:“我又没说我不去!”
说完君蕤转身就要走,却被夏衍一把拉住。
君蕤回头,语气依旧很不好:“干嘛!”
夏衍慢慢说道:“我曾外出游历过一段时间。”
君蕤一愣,没懂这是什么意思。
夏衍继续:“行军之时,偶尔也会乔装打扮,去寻当地的江湖人探听消息。因此结识了不少人,也知道不少事,通过伤口判断杀人武器与招式,我未必做不到。”
君蕤将信将疑:“当着?”
夏衍:“我也有办法,进入大理寺去勘察尸体,或者干脆些,让大理寺的人将尸体上那些伤口的调查结果拿来。”
君蕤慢慢放下那身仿佛要把人扎死的刺:“那……”
夏衍打断他:“和林姑娘道歉,我就帮你。”
听到这里,林歇和君蕤俱是一愣。
夏夙听出了夏衍是在替林歇出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还在一旁煽风点火:“世子刚刚的话确实不好听,若是真想让我堂兄帮你,你还是好好与林歇道歉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