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想了想:“我只在去厨房拿饭时听那些婆子议论过,像是叫萧瑾晚。”
林歇愣住,居然是他。
林歇并不知道,在她悠闲避世的这段日子里,林安宁经常出门,过得非常充实忙碌。
有一次林安宁与同窗看雪时在山上迷路,遇见了同样在山间迷路的萧瑾晚,萧瑾晚为了她的名声,在陪她等到人后就躲了起来,等她下了山才出来。
还有前阵子,林安宁被一阵接一阵的相亲给逼疯了,虽然清楚这是为了不让她入宫,可每次都要面对各种各样的人,还有不少与她观念不合的奇葩,光是听他们说对自己婶婶的意见她就能被火大到举杯朝人脸上泼茶水。
有一次气头上做太过,弄得两边都下不来台,就这样萧蒹葭还安慰她,可她却彻底放弃说要出家做姑子去,气得萧蒹葭对她说了重话。
林安宁如何受得了,就哭着跑出了家门,又在街上遇到了萧瑾晚。
林安宁无处发泄的脾气都发泄到了萧瑾晚身上,也让萧瑾晚意识到了林安宁正在面对怎样的困境。
林安宁发泄完就后悔了,都说雷霆雨露皆是皇恩,更何况陛下又不是要抄她的家,而是要让她入宫侍奉,这在旁人看来可是天大的荣耀,却被他们北宁侯府这般避之不及,传出去只怕要连累叔叔婶婶。
林安宁当下便开口要挟萧瑾晚,只是她哭着要挟人的模样看着一点都不凶,反而格外的可怜。
萧瑾晚手足无措地胡乱保证,不知怎么的就把自己给买了,糊里糊涂说出了他娶林安宁的话,并在回去后告知家人,第二天就带着聘礼上门了。
嫁娶之事萧蒹葭自然也会问过林安宁,林安宁纠结几日后就答应了。
林歇的马车停到了将军府门口,夏媛媛亲自来迎,带她去了自己的院里。
夏媛媛的院子是仿了南边的水乡庭院而造,盖上皑皑白雪后更是格外精致,别具一格。
林歇在这里与夏媛媛吃着点心喝着茶,或聊天下盲棋,或玩夏夙做给夏媛媛养病时候解闷的小玩意儿,不过眨眼就到了中午。
夏媛媛早早叫人去院子外头等着,把厨房送来的涮锅给端进了屋里。
本朝曾在某一个时间段一下子出现过很多新事物,比如在地板下埋铜管做冬日取暖的地龙,比如将白色透明的宝石磨出弧度后装在一起能看到好远的筒镜,又比如这涮锅。
除了筒镜造价昂贵不多见,另外两样可都是走进了千家万户,只是夏媛媛身体不好,从未吃过味道辛辣的涮锅,偷偷吃又有点怕,这才把林歇给拉来陪她一起。
然而将军府里发生的事情如何瞒得过将军夫人的眼睛,等涮锅端上来,夏媛媛就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干的事被发现了。
因为她叫人以夏夙的名义,吩咐厨子送来的辛辣涮锅被人换了汤料,两边都是清汤寡水,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鸡汤,一个是猪骨汤。
夏媛媛那叫个沮丧,但还是和林歇一块好好吃了一顿。
饭后两人玩了一会儿院子里的雪,等到下午,回府的夏夙听说林歇在,就朝着夏媛媛的院子跑了来。
夏夙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说是与机关社的成员去了一趟九曲河畔的机关楼,来夏媛媛院子里的时候还没换衣服,手里拿着不少从外头带回来的图纸。
三人聚在一块笑谈玩闹,时间更是过得飞快,不过眨眼天便黑了。
她们留林歇吃了晚饭,待饭后消了食,这才愉快地送林歇到了府门口。
“可惜三哥今日不在家,不然也能叫他送你回去。”夏媛媛说道。
林歇笑笑:“其实也没多晚,不过冬天天黑得早,别担心。”
正说着,忽闻有马蹄声疾驰而来。
林歇虽被封了内力,但毕竟是个瞎子,耳朵比常人好使,也最先听到了声音。
她很奇怪,谁人这么大胆,敢在京中纵马狂奔,。
难道是紧急军情?
那也该送去宫中,为何会路过将军府?
林歇心中涌起不安。
只听那马蹄声接近将军府,竟然又快了起来。
“难道是夏衍回来了?”同样听到了马蹄声的夏夙猜。
夏媛媛摇头:“三哥就算赶着回来,也不可能在城中纵马。”
说完没多久,那马就在将军府门口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马上之人并非夏衍,而是夏衍军中的人。
那人被冷风吹得面无血色,下马之时更是直接摔下来的。
门口的侍卫赶紧就去把人扶起,那人还没站稳,就朝府里走。
声音哆嗦:“军、军中急报……将军、将军于流瞿河遭遇埋伏,重伤,后、后不治身亡……”
如遭了晴天一声霹雳,炸得众人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将军府大门处瞬间就只剩下了一片死寂,就连去扶人的护卫都停住了动作。
最后是林歇先开口:“常思呢?”
“少将军、得到消息,进宫、进宫去了……”
话落,林歇感到身旁的夏媛媛靠到了自己的身上,随后夏夙尖叫,林歇才知道,夏媛媛是受到打击过大,晕过去了。
林歇赶紧和夏夙一块扶住夏媛媛,然而夏夙脑子还是晕的,一时间没转过来,还想和林歇一块扶着夏媛媛回自己院里。
最后是林歇朝着她道:“叫大夫,再叫个婆子来背媛媛回院,我跟她去,你去夫人那,快!”
发生在门口这里的事,只怕很快就要传到将军夫人那里,那个已经失去了两个儿子的女人,恐怕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果然,等林歇被半夏扶着去了夏媛媛院子没多久,就有人来告诉林歇,夫人听过消息后,强撑着吩咐了几句,随后便晕了。
林歇:“大夫呢?”
“已经着人……”
“大夫来了!!”屋外有婆子一边喊一边拉着大夫跑进来。
林歇赶紧起身,让大夫过来给夏媛媛看看,并问拉着大夫进来的婆子:“夫人那里如何?”
那婆子跑得急,此刻上气不接下气,艰难说道:“林姑娘放心,另有大夫去了夫人那儿。”
“宫里可有消息?”
那婆子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林歇:“说。”
明明不凶,却叫婆子不敢再磨蹭,直接道:“此事已经传开了,说是三少爷入宫觐见,陛下并未召见他,此刻还在殿外跪着。”
林歇身子晃了晃,抬手胡乱摸到身旁的半夏,这才站稳。
镇远将军府即便是蛰伏下来,也依旧是叫人忌惮的庞然大物,如今镇远将军死的蹊跷,陛下不肯见夏衍的消息又从重重宫廷之中传出,只怕明日一早,便会有大臣揣摩圣意,上奏弹劾。
届时陛下可看在镇远军过往的功绩上既往不咎,让夏衍除职丁忧,再另派他人前去北境接手镇远军,甚至能在战后轻而易举把镇远军裁撤另立名号,将这一支历经了三位帝皇,声名响彻四境的虎狼之师彻底葬送!
“姑娘?姑娘?”耳边是半夏充满了担忧的声音。
林歇却充耳不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安!明!德!
你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这一段蠢作者疯狂撒了几万字的糖,只求你们此刻能下手轻点(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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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哭泣的魚魚_桐小天使的地雷!(么啊=3=)
谢谢不好意思给您惹蘑菇了小天使的手榴弹!(伸出小胖手给小天使举高高)
第61章
夜色笼罩之下,将军府没了往昔的祥和静谧, 染上了一丝叫人不安害怕的沉重肃然。
就连一向胆大的半夏都悄悄地扯了扯林歇的衣袖, 压低了声音问林歇:“姑娘, 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吗?”
林歇坐在夏媛媛床边没动,淡淡道:“今夜不回去了,你叫车夫把车赶回侯府。”
半夏习惯了听从林歇的话,哪怕知道不妥,却还是出了屋子去找车夫。
屋内恢复寂静, 夏媛媛躺在床上还未醒来, 先前大夫看过了,说夏媛媛是受了过大的打击,最好先吃些安神药睡一觉,等到醒来或许能好些,期间最好是能寸步不离的有人照看着。
林歇自然知道这将军府里不缺人照顾夏媛媛,可若就这么走了, 她担心在侯府里无法及时得到有关夏衍的消息。
一同在屋里照顾夏媛媛的奶嬷嬷见半夏出了屋子,便来到林歇身边,轻声道:“林姑娘, 您毕竟还未进门,若是在将军府过夜, 只怕会坏了名声。”
林歇想笑一笑, 只是实在没那个心情,导致勾起的笑容显得特别牵强无力,可她还是故作轻快道:“是啊, 也不知我这名声坏了,你家三少爷还娶不娶我了。”
奶嬷嬷一愣,忽然便湿了眼眶。
这些年多得是说垮就垮再无踪迹的世家大族,便是他们这些做下人婆子的也都有所耳闻,将军府如今这境况谁也说不准,这位未过门的少夫人便已将自己搭在了将军府这条船上,作为将军府的老人,如何能不有所触动。
当下便也随着林歇,说了句:“林姑娘哪的话,我家三少爷可是日日都盼着娶姑娘过门呢。”
林歇“嗯”了一声:“那我便放心在这待着了。”
奶嬷嬷行了礼,退到一旁,再没提让林歇离开的事。
北宁侯府。
马车一到,立刻便有在门口候着的婆子上来掀帘子,却惊讶地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那婆子问车夫:“大姑娘呢?”
车夫便把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叫他先回来的事情给说了。
那婆子嘴里喊着“坏了坏了”,提着裙子就往主院跑。
主院,萧蒹葭还沉浸在不敢置信的恍惚中。
差不多每个领域里面都会有那么一个叫人仰望的标杆,于他们武将而言,夏启燕毫无疑问就是这个标杆。
哪怕是今上登基后他只领了微不足道的督查一职,他在旁人眼中依旧是战神一样的存在。
所以萧蒹葭不敢相信,或者说是不愿相信继承镇远之名的夏启燕会如消息中所说的那样,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不解和困惑夹杂着难以言表的怒火,搅得她心绪混乱,大脑空白。
“夫人!夫人!”
从门口跑来的婆子原就是主院的人,此刻进了主院也没人拦着。
只见她一进屋就说:“夫人,大姑娘没回来,她留在将军府了,这可怎么办?”
萧蒹葭仍未回过神:“什么怎么办?”
婆子着急:“夫人!将军战死的消息都插上翅膀传遍京城了,都说那镇远将军辜负了天恩打了败仗,将军府要没了,偏生大姑娘还不回来,这要是拖累了我们侯府,你说……”
“给我住口!”
萧蒹葭抓起茶盏就朝那婆子头上砸了过去,厉声呵斥:“战报未至何来的败仗!林歇本就是少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将军府出了事她顾念一二又有何不妥!”
那婆子被砸破了头跪在地上,臃肿的身子颤如抖筛,屋里的人也都被吓得跪倒了一片。
他们第一次尝到了来自当家主母的怒火。
萧蒹葭向来不爱管府中之事,林修虽然会帮忙,但也毕竟是个男子,无人指点教导,管起家来自然不够周全,这也就导致了北宁侯府的下人表面功夫做的不错,可私底下一个个都是有注意的,从管事到婆子再到丫鬟,心思多到不行,偏偏还都是小人心思目光狭隘,见利就上,见害就躲,毫无风骨可言。
萧蒹葭也是此刻才意识到自家下人有多糟心。
她想着自己这样也就罢了,不能叫林安宁嫁了人也是这般被人糊弄,便让人将那胡言乱语的婆子拖了下去,心里思量着寻人讨个会管后宅的教养嬷嬷来,让林安宁先拿北宁侯府练练手,顺便让林修也跟着学一学。
至于林歇……
萧蒹葭捂住了脸,她出身寻常,如今的地位军功是打仗打出来的,她不懂大家族里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懂高门大户里那些个条条框框,她只觉得林歇没错,若为了保全北宁侯府不遭陛下厌弃,就对如今落难的将军府避之不及,那这个北宁侯府,她待着也会觉得恶心。
因萧蒹葭的怒火,此事很快就传遍了侯府。还有那婆子的女儿,是在林安宁院里做二等丫鬟的,不顾林安宁早早睡下,直接便哭着喊着求了进来,希望林安宁能够去给她母亲求情。
林安宁近些日子没少因为萧瑾晚被接去萧府做客,萧夫人也是个和善的,看出她不懂后宅之事也会教她一二。
久而久之,她也就发现了自家侯府有多不成体统。
诚然他们这些做主子的可以随心而为不用守那些他们不喜欢的规矩,可那些下人又有什么资格这般放肆!
被闯了屋子的林安宁直接便叫人把那二等丫鬟绑了扔柴房,还叫贴身丫鬟彩衣去告诉管事,明日便将人给发卖了,他们侯府容不下这等敢擅闯姑娘屋子的下人。
等人都退下,林安宁也从暴怒中恢复冷静,她坐在床上低着头,双手交握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彩衣回来看到林安宁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是被气坏了,就连忙倒了杯热水来。
林安宁接过热水,没喝,只让彩衣下去。
屋里又一次只剩下林安宁,半响,她迷茫而又困惑,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呢喃:“她既是这样重情重义,当初为何要害叔叔?”
……
夜过三更。
夏媛媛屋里候着的婆子毕竟上了年纪,忍不住打起了盹,那些丫鬟则在侧屋候着,看不到主屋的动静。
坐在床边的林歇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屋外,正好听到了一支巡逻的护卫从院门口走过。
因事发突然,如今将军府到处都是护卫巡逻,以防发生什么意外。
所以林歇没就这么走出院子,而是拔掉银针跃身上了屋顶,绕过下头的护卫,出了将军府。
林歇一路从镇远将军府到长公主府,才一落地,便听见四面八方有急箭破空而来。
林歇脱下外袍,转身间便将那些夺命的箭矢席裹入衣,再用力一挥,箭矢反射,四面八方接连传来扎入皮肉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