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芒斟酌着再说点什么才能把受伤的话题混过去,肩膀突然被他用力揽住,力气很大,几乎要揉碎她肩骨。
迟芒愣了一下,听见他原本平缓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她坐在床沿边,屈起的双腿微微颤抖。
不对,颤抖的不是她,是郁却。
他竟然在颤抖?
郁却居然在发抖?
迟芒不敢再多动或者多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放轻了许多,生怕惊动到他,细细的胳膊紧紧圈着他的腰,将手放到他背上,试探性地拍了一下。
——你不要怕呀,我现在就在这儿呢。
从头到尾,郁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芒芒,你回来了没有?”客厅忽然传来迟妈的声音,“我买了西瓜,快出来吃西瓜!”
迟芒不敢出声,僵着身体缩在郁却怀里,心跳越来越激烈。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迟妈对屋内的情况毫无所觉:“芒芒?没回来吗?”
听声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开门进来,迟芒心惊肉跳,不得不干涩地赶紧开口:“妈,我在,我在换衣服!你别进来!”
“哦,那你换完赶紧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远。
听不见声音后,迟芒才犹犹豫豫地松开郁却,垂着脑袋主动认错,讷讷说:“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郁却没说话。
“你不要生气了……我胳膊真的好疼。”说到最后,尾音带着几分委屈,颤巍巍的,“你一生气,我就更疼了。”
“我……没生你的气。”郁却终于开口,喉间干涩,嗓音低哑,尾音落在她头发上,又被漠然地揉进空气里。
迟芒才不信。
“我没生你气。”郁却重复,说了第一句话后嗓音就好多了,只是依然少不了他天生的那份冷质感,听着倒有几分生硬。
迟芒点头:“好吧,你没生气。”
郁却盯着她的眼睛,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迟芒乖乖地等他接下来的话。
门外再次传来迟妈狐疑的声音:“芒芒你在和谁说话?我怎么听你房间里好像有人?”
门外的脚步声又接近了。
她没反锁门!
迟芒吓得立刻蹦起来,三步并两步冲过去,一把摁住门把,匆忙说:“没有,我在听广播剧,妈,你别进来,我还没换完衣服!”
她说话时是对着门板的,没注意到郁却的走近。
迟妈:“广播剧?听的什么广播剧?我也想听听。”
迟芒:“……妈,你最好还是不要听,不适合你的。”
“你说说看,我才知道合不合适啊。”迟妈坚持。
迟芒有点头疼,摁着门把,不肯松手。
她正愁着要怎么把她妈骗走,身后倏地覆上一层热度。
她浑身一僵。
郁却越过她手臂摁住门把,反扣上门,另一只手抓着她下巴,将她脑袋转过来,低头,毫不犹豫地咬住她嘴唇。
迟芒猝不及防闷哼一声,鼻息瞬间变得又热又乱,脑袋都要炸了。
她亲妈就在一门之隔的外面!
迟妈等不到迟芒的回答,试图扭开门,没扭开:“嘿,不说就不说,下次我听见好听的广播剧也不告诉你!”
抱怨着抱怨着就走远了。
迟芒一口气憋在胸口,终于放心地缓缓滑了下去。
她抬起眼,对上郁却微微泛红的眼睛,狠狠一怔。
趁她分神一瞬间,郁却凶残地侵入进去。
迟芒呼吸一滞,有点难受,这个姿势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脑海里这个想法一闪而过,郁却就腾出手将她调了个面,面向他。
期间,他的气息依旧在与她交缠。
迟芒伸出手拉住他衣摆,手指顺着衣摆一点一点往上爬,攀上他肩膀,试图找个时机给自己留下一口喘气的机会。
“我没生你的气。”
郁却停下后,在她唇边哑声说。
这是他第三次这么说了,从进来开始,他就说了三句话,而这三句话都是同一句。
事不过三,重复三次的话语,迟芒不得不信。
“那你……”
她没说完,郁却略显粗暴地抬起她受伤的那条胳膊,举过她头顶,压在门板上,偏过头,在她上了药的青色淤痕上重重一吻。
浓重的药味毫不留情窜进他嗅觉系统里,疯狂掠夺他的理智,舌尖有一点点的苦涩。
迟芒羞耻地红了脸,胳膊上的刺痛感在他灼热的气息之下并不是很清晰。
郁却收拢手指,攥疼了她,嗓音哑得像是好几天没睡觉。
“我气的是我自己,没有和你一起去,也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
明明他一开始是有机会过去的,明明他再快一点就能及时赶到她身边。
可是他没有去…
“我没有去,芒芒,我没有过去。”他用额头抵着她青色伤痕,几乎是陷入了某种不该有的惊恐情绪里。
压抑了一下午的恐惧终于在这一刻悉数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
捉了虫。
第66章 大结局(下)
林有宗事件过后, 迟芒的生活再次回到最初的平静, 郁却更喜欢和她待一块儿,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迟芒无奈,但也不得不努力去习惯。
“郁真的好烦!”奥娜抱怨。
“嗯, 是有一点点。”迟芒揉了揉鼻子,眼神闪烁,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小开心, “不过我喜欢啊。”
奥娜于是愈发看不惯郁却了。
生活表面看起来确实风平浪静, 但偶尔也会发生一点小风波。
比如说,同一栋楼的同龄人邻居某次在楼下碰见迟芒, 开心地和她打了个招呼:“你今天没有和你男朋友一起回来啊?”
迟芒吓了一大跳。
邻居神秘兮兮地笑,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我上次看见你和楼上那个帅哥一起上下学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爸妈还都不知道吧?”
迟芒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人就当她是默认。
这次之后,迟芒就开始谨慎起来。
她才想起来,这栋楼里还有无数双眼睛, 她爸妈平时见不到她和郁却一块儿, 并不代表其他人看不见。
郁却在她绝对的坚持之下,不得不退一步, 每次都和她前后脚上下楼,几次下来, 那位邻居又忍不住问她是不是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迟芒笑笑,不置可否。
邻居摇头叹气,末了,小心翼翼问:“你们要是分手了,我能把他介绍给我朋友吗?我朋友看上他很长时间了,每次都找借口来我家,其实就是为了见他来着。”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没情商,但好在迟芒认识邻居,知道她是个直肠子,当下并没有很不高兴,只认真地告诉她:“他有女朋友的。”
邻居一愣,摸不清他们究竟有没有分手,事后想想觉得自己那个问题问得实在太蠢,搞得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见到迟芒就自觉地绕路走。
-
高三上学期期末考成绩下来那天,迟妈捏着迟芒的成绩单,突发奇想提议道:“芒芒,我们把你那位家教老师喊来吃顿饭吧,你进步得这么快,那位家教肯定费了不少心。”
迟芒当时正在吃午饭,闻言,一口米饭噎在喉咙里,差点没把她噎断气。
缓过来后,她拍着胸口哆哆嗦嗦说:“不、不用了吧。”
“怎么能不用呢?人家帮了你那么多,我们不请人家吃顿饭也说不过去。”迟妈说,“而且这么长时间了,我们都没见过你家教老师,找个时间约一下,我和你爸好好谢谢人家。”
迟芒:“……”
“对了,你那位家教姓郁对吧?郁什么来着?”
“郁……郁鹊鹊!对,喜鹊的那个鹊!”
“郁鹊鹊?我怎么记得好像是两个字的名字?”
“哈哈哈,是吗?妈,你记错了吧。”
“那挑个时间喊人家过来,我准备些好吃的。”
迟芒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郁却听说这件事之后异常镇定,甚至能够淡定反问:“见家长准备些什么礼物比较好?你爸妈喜欢什么?”
迟芒说了个冷笑话:“哦,他们喜欢我。”
郁却揉揉她脑袋,轻轻一笑:“巧了,我也是,看来我和你爸妈之间应该有不少话题可以聊。”
迟芒被他的不正经弄得羞恼,踩了他一脚,然后被他抱起来亲了好几下。
“……你不要闹啦。”迟芒挂在他身上,推了推他的脸,娇气地抱怨,“快想想怎么办,我爸妈要叫你吃饭啦!”
见家长是不可能的,毕业之前都是不可能的。
郁却想了想,说:“要不你就说我要去打工?”
“我妈肯定会说等你打完工再来,或者你下次家教的时候顺便过来吃饭。”
郁却摊手:“盛情难却,那我就去吧。”
迟芒气得揪了把他高挺的鼻子:“你又说胡话,要见也要等到毕业之后。”
郁却拉下她的手,攥进手心:“撒一个谎要无数个谎来圆。”
迟芒忧郁地嗯了声。
“那没办法了,”郁却漫不经心说,“我该辞职了。”
迟芒没听懂:“什么?”
小姑娘迷茫的样子很可爱,郁却没忍住低头在她小巧的鼻尖上亲了下,捏着她的耳垂,轻声说:“你的家教今年高三,没时间给你补课了,是时候辞职了。”
见家长一事最终不了了之,迟妈迟爸对此念叨了许久,以为是他们太唐突才吓走了那么好的家教。
迟芒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发现爸妈完全没有发现其中的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
新年那天,大雪铺天盖地,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晶,开出一片又一片的冰花。
郁却这两天要回老宅过年,迟芒也和爸妈一起去了外婆家,表姐一家今年也来这儿过年。
热热闹闹地吃完晚饭,迟芒和周厌语缩在房间的被窝里看电视剧。
“姐,你不和你男朋友一起过年吗?”睡觉之前,迟芒问。
“他明天过来吃晚饭,明天晚上我和他就回L市了。”周厌语说。
“这么快?”
“他来我们家过年,我也去他家过年啊。”周厌语懒洋洋地说,“你呢,就好好学习吧。”
迟芒挺不好意思的,夜里趴在被窝里偷偷和郁却发微信。
郁却家里很热闹,他们家人多,而且他亲妈回国一年不到就结交了不少牌友,当天晚上一群人拉着郁却这个传说中的雀神,闹着非要见识见识他的本事。
郁却想去找迟芒都走不开,时时刻刻被他妈盯着,风长菱发誓要把以前输的都赢回来,郁却闻言,只是漠然地扯了扯嘴角,充满嘲讽之意。
迟芒给郁却发微信时,他刚结束一局,赢得都快麻木了,一看迟芒来了信息,当下就活了过来,然而不等他起身,风长菱和郁暖一人一边牢牢按住他肩膀。
“赢了钱就想跑?没门!”
郁却面无表情看了她们半分钟,语气毫无起伏地道:“下一局,筹码全压上去。”
这可太刺激了。
结果就是郁却一把推,输得一毛钱没剩,趁着风长菱还沉浸在自摸的喜悦时,他立刻起身,拿着外套和围巾就往门外走。
才走出大门,迟芒下一条微信就过来了。
【迟芒:你是不是想偷跑过来?不要过来呀!好冷的,而且我现在就要睡觉啦,晚安么么哒!】郁却倏然停住脚步。
门外大雪覆盖千里,温热鼻息呼出来,白雾在他眼前缓缓氤氲开。
他倚着大门,低头看着那条微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笑。
这丫头太了解他了,这都能猜到,还提前发微信警告他。
真不得了。
他微垂着头,在身后千里冰封的白色与黑色交接的奇妙背景里,缓缓勾起嘴角,笑了。
后面追着他出来的一大家子齐齐在门口止住步伐,一个个探头探脑盯着他脸上那抹罕见的笑容——搞得好像这里的冰雪都要融化了。
他们摇摇头,一个推一个,全给推进了门。
然后,关门上锁,把郁却彻底锁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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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芒第二天借口和周厌语出去接姐夫而溜出了门,一出门就给郁却打电话,竟然没有人接。
周厌语给谢酌打电话,谢酌说他航班提前了,早到了,现在就在她外婆家附近。
迟芒和周厌语赶到的时候,谢酌手里拿着一个小圈圈正准备套东西。
圈圈扔了出去,却在最后时刻被另一个圈圈撞掉。
然后,又一个圈圈套了过去,谢酌顺手扔了个圈撞掉对方的。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围观人群每每看见都会鼓掌欢呼。
围观高手套圈远比他们套中还要高兴。
迟芒好奇顺着人群视线看过去,发现另一个扔圈圈的人竟然就是郁却。
迟芒:“???”
兴许是套圈的两人都看见了自家女朋友,同时停手,圈圈随手往里面一扔,也不管中没中就抬脚走了过来。
两个男人面面相对。
迟芒和周厌语也面面相对。
“那什么,这就是我男朋友……”迟芒悄悄挪到郁却那边,勾了勾他袖子,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介绍对面的两人,“这是我姐姐,这是我姐夫——你认识的。”
当初郁却就是因为误会而吃了谢酌的醋,迟芒和他才坦诚相见确定了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