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积雪已经被转移到单人病房了。
余长生站在病房外和余相思说：“你进去吧, 我去买点吃的。”
“好。”
余相思进去的时候，柳积雪正躺在床上，神情温柔地看着婴儿床里面的小女儿。
“余总。”她看到余相思进来面带感激和歉意地说：“今天麻烦您和令兄了。”
“没关系，举手之劳。”余相思表情淡淡地走到她旁边, 看了看婴儿车里面的初生儿。
柳积雪看她盯着孩子不放，笑着说：“好丑，是不是？”
余相思内心默默赞同, 但是面上还是要劝解她：“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一天一个样，过几天就好看了。”
柳积雪扭过头继续看着她的孩子，脸上全是爱意，和世界上每个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孩子的母亲的神情一模一样。
“可是看着她，我就好庆幸当初没有决定不要她——即使那时是出于自己对于利益的私心。”柳积雪轻声说。
余相思看着她，垂眸问道：“你恐怕也知道，余家现在也关系有些复杂。如果大爷爷不同意，你恐怕很难如愿了。”
柳积雪的笑容淡了些：“如果不是司机反应快，我现在不一定能够看着我的孩子和余总交流了。”
“我发现自己短短一年，已经面目全非了。”
“以前我只想要有更多机会站在聚光灯下，让一直默默陪伴我的粉丝能够在更多的地方看到我。”柳积雪把头扭过来，认真看着余相思，“也许是张散说的话影响了我，就凭我自己的资质，可能在这个圈子里碌碌无为一辈子，那些陪伴我的粉丝迟早会被更加漂亮、更加有能力的新人所吸引。”
余相思直立着，语气波澜不惊：“你知道吗？小伍曾经想要把你要到他名下。有的时候你再安心等等，机会就会掉到你头上。明明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不相信前面就是星光大道呢？”
“不甘心吧。”柳积雪听余相思说了小伍曾经的念头，有些惊讶和惋惜，但反应并不大。
“张散的话是一回事，但更多的是不甘心吧。那些没我好看，也没我拼命，甚至在背地里对粉丝一屑不顾的人都能站到高处，为什么我还要到处跑些无用且累人的通告？那时候我的心态已经有所动摇，被糖衣炮弹所侵扰也是正常的吧。”
余相思安静地看着她，也不对她的话做出过多回应。
柳积雪对她一笑，眼里尽是释怀：“我知错了，只是路上没有后悔药吃。”
“你爱余远山吗？”余相思轻声问。
柳积雪僵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爱过，应当是爱过的。”
余相思也不再追问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那你接下来的打算呢？”
“如果他愿意放弃余氏——算了，怎么可能。”柳积雪语气冷淡，“我已经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但是我绝不可能让宝宝受到伤害。”
“再辛苦，我也会把宝宝抚养大的。”柳积雪看着余相思，“相思，你能帮帮我吗？”
柳积雪没有哭，但是她哀求的眼神好似如果她现在身体方便，她会跪下来苦求余相思。
余相思盯着婴儿车里动了一下的小女婴不说话，直到柳积雪以为无望了，她才开口。
“我会向你引荐杨总的，只要你不做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他们公司对艺人的黑点自有一套处理办法。”余相思淡淡道，“但是你能不能说服他签下你——就得看你自己了。”
晨星确实算得上来者不拒，手段也不算差，连刘久心那样的性格都能瞒得滴水不漏的，帮她在外营造出仙女小甜心的形象。
只是恐怕经过刘久心一役，晨星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忽略艺人本身的性格和道德品质了。
但这样已经够了。
柳积雪感激地看着余相思：“谢谢你，相思。太感激你了！”
她面上又露出自责和忏悔，眼眶发红：“之前是我——”
余相思阻住了她的话头，轻描淡写地说：“那你想好怎么和余远山说了吗？你真的要离开他？”
“你要知道，如果离开他，你不会拥有像怀孕时候那么多专业人士精心的照顾。至于孩子，一是还需要人照顾，二是——你重回娱乐圈，你确定能在闻风而动的狗仔下保护好她吗？”
“总能有办法的。”柳积雪侧了侧头，看着自己的孩子，神情忧郁却坚定，“总比现在好。”
余相思沉默地看着她。确实，再辛苦再难，总比生命都被窥视的感觉好。
屋里一片沉默，直到余相思的手机铃声打破这份压抑。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接个电话。”
余相思接通电话，发现是林安。
“余总，你今天有空吗？”林安压低了声音，“我发现了点事情。”
“有的。”余相思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是陈沉自己的，还是文悦的？”
林安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算哪个。两个小时后我们在朝光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可以吗？”
余相思看了眼病房，正在犹豫的时候，安静的走廊上传来了迅速奔跑的脚步声。
她远远看见了余远山仓皇急促跑过来身影，完全失去了他往日的冷静克制。
“好的，等下见。”她挂断电话。
余远山在她身边顿了下，轻声说：“谢谢。”
“既然你来了，我就先走了，我哥等下会买点吃的过来。”余相思淡淡说，“恭喜了，母女平安。”
剩下的事情，是分是合就让他们自己去掰扯吧。
余相思正打算走人了，脚步又停了下：“有查出来，是谁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余远山回答得很干脆。
“知道了。”余远山语气里透露着深深的仇恨和自责。
余相思也不刨根问底，点点头就就继续走了。
*
林安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神情淡淡，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余相思坐到她对面：“你是查出来什么吗？”
林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恨和恶心，她沉声说道：“我怀疑陈沉在利用文悦洗钱。”
余相思大惊：“文悦这么多年发展不错，陈沉看上去也挺爱惜羽毛的，怎么会？”
林安嗤笑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
余相思静默片刻。确实，利欲熏心的例子还少了吗？
林安又缓缓开始讲述当年的故事。
杨荌和陈沉是一见钟情，纵使父母都反对，杨荌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陈沉，甚至不惜放弃自己如日中天的事业。
杨家父母虽然不喜欢陈沉，但是拗不过杨荌，好歹是自己的女婿，陈沉对他们又是百般殷切，陈沉在婚后很快就进到了文悦的管理层。
只是这又是一场农夫与蛇的故事。
杨家父母是晚年才有了杨荌这个捧在心尖上的独女，但是杨荌虽是晚来得女，但是身体一向很好。
陈沉很快就被娱乐圈里的纸醉金迷乱了眼。他内心里还是大男子主义的封建思想，受不了在别人眼里妻子高自己一等，他心中的恶念渐渐被痛苦滋养生长。
公司里正好有个高层因为行事作风差劲，管理层正在架空他。高层正好看出了陈沉的狼子野心，两人就狼狈为奸。
杨荌入口的每件食物几乎都被添加了药物，往日活泼开朗如同向日葵一样的人渐渐枯萎了，变得阴郁忧沉。
终于有一天，因为在父母身体不佳接连去世的打击下，如陈沉所愿，杨荌在一个阴沉沉的雨天从自家楼顶一跃而下。
在高层的帮助下，陈沉以杨荌病逝的名头举办了葬礼，顺利地接管了文悦。
从此文悦成了陈沉的天下。
林安说的很冷静，仿佛是置身事外的一个路人，而不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
余相思抿了抿唇，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林安。这种事情，若不是亲身经历，都不能体会到其间苦楚。
林安倒是笑笑，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狠厉无比：“人在做，天在看。林安就是陈沉的因果报应。”
余相思点点头：“文悦账务那边，我会想办法的。刘久心那边，你探听出来什么了吗？”
“没有。”林安摇摇头，“但是应该确实和往事相关。账务的事情，文悦的风声很紧。如果不是意外，我也不会发现。”
余相思点点头。
两人分手，余相思回到家，余长生已经在家了。
“爸妈，哥。”余相思向余父余母和余长生打了个招呼，正打算上楼，余长生却走到她身边。
“上楼和你讲车祸的事情。”余长生顾忌到余父余母，低声说。
余相思心一沉：“好。”
余长生关上房门，第一句话就是：“车祸是管家做的。”
“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啾大家~
第55章 算我求你 ...
“是余柳陌和他说的。”余长生叹了口气, “证据本来全部都指向余柳陌。余长生打算找余柳陌算账的时候, 余柳陌自己找上门来说不是他做的。”
“怎么会是管家, 就算说是大爷爷——难道是大爷爷指示的？！”余相思不解, “而且, 余柳陌说是管家做的，他也就信了吗？”
余长生拖了把椅子坐下, 慢慢给余相思讲事情的经过。
余柳陌浅浅地对余远山笑了下, 然后冷漠地说：“我再不堪, 也不会对孕妇动手。不管你信不信, 我是和你说了。你要是非要觉得是我做的, 我也不怕你对我做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余远山犹豫了下，还是出声阻住了他的脚步：“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
余柳陌回头, 他轻笑了一下, 眼里尽是得意和不屑。
“哥。”他挑了下眉，与平时的温和顺从仿佛是两个人，“你真的想知道吗？”
余远山在余柳陌回到余家之后, 私底下只和他说过一句话。
“别叫我哥，我嫌恶心。”
余远山静默半晌，等到余柳陌不耐烦，打算再次转身离开时, 他才开口。
“算我求你。”
余柳陌恶意地笑了笑：“求人只用张嘴吗？难道不需要跪下吗？”
“你？！”余远山头上青筋暴起。
余柳陌摆了摆手，用施舍的语气和他说：“算了，就当我行善吧。这件事情是管家那个黑心的一个人做的, 和老爷子倒是没关系。他就是想嫁祸到我头上，你的心上人要是出了事情，你还不得把我碎尸万段？”
“只是，这次好运没出事罢了。”余柳陌意味深长地笑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余远山实在不理解，明明前段日子管家还在劝他，只要得到了余氏，和柳积雪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因为我啊。”余柳陌轻描淡写地笑笑，“他怕我要是真的夺走了余氏，他和他那在余氏工作的儿子孙子就没有容身之地了啊。”
余柳陌看向余远山，眼神扭曲而快意：“那个姓陈的黑心鬼，不知道帮余昌干了多少亏心事！偏偏他知道我清楚当年他做的那些龌龊事情，怎么能不害怕呢？！他是不是和你说我进余家的目的不纯，怕我对余昌下什么黑手？”
余昌是余老爷子的名字。
余远山沉默不言。
“你知道吗？我很曾经嫉妒你，明明是个胆小懦弱的人，却总是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瞧不起别人的样子。”余柳陌笑得快意，“但我进了余家之后，我才发现你真的好可怜。没有人爱你！余久康不爱你，余昌也不爱你，更不必说那个姓陈的假慈悲了！没有人爱你，家业也不是你的，甚至连爱谁都要受制于人！只能看着自己的爱人陷于生命威胁之中！”
“这场车祸，你也是帮凶！因为你的懦弱！”
余远山狠狠地捏紧了拳头，狠狠地捶了余柳陌一拳。
余柳陌没想到他突然发作，狞笑了下，毫不手软地回了一拳，打得余远山嘴角流血。
余远山没有再还手，却是瘫坐在地上，低声说：“是我的错，我的错。”
“当年我母亲年少无知，被余久康那个混蛋诱导，未婚先孕还以为他会娶她。结果余久康是个薄情寡义的，嘴上的承诺吐得比呼吸还快，也不怕天打雷劈。只可恨余昌也是糊涂的，还以为他那个儿子真的想要娶一个普普通通家庭的女儿，竟然让那个姓陈的去我外祖父母家附近传风言风语！”
余柳陌扯住余远山的衣服，咬牙切齿地说。
“可怜我母亲，本以为是遇到了真命天子，没想到是一个人面兽心的混蛋！还被一家子伪善的人害的，害的她刚生完孩子产后抑郁的时候还要受到周遭人的指指点点！最后从楼上跳了下去！”
“你看你！是不是另一个余久康？！你看你！是不是？！”余柳陌扯着余远山，把他拉进，一字一句地质问。
余远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你得不到的，你最后什么都不会有的！”余柳陌狂笑着说，“余氏不会是你！你爱的人也终将离你远去！你看看，你看看经历这次事情，柳积雪还会不会愿意跟着你做余家少奶奶的春秋大梦！”
余远山猛地睁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余柳陌：“你早知道，是不是？你早知道这场车祸是不是？！”
余柳陌站直，冷漠地看着他，又在刹那间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是啊，我是知道。我不会对孕妇出手，但我为什么要阻止呢？当年，也没人阻止啊。”
余相思听着，身体仿佛坠入了冰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