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得放下碗筷,左右打量了一圈,纳闷道“矿上任务紧张,你找到我们这儿干嘛?这矿上领导又不让我们去上班。”
“我们是想请你们从自己村里的矿上采煤卖给我们,这件事还是让赵主任来和你说吧,毕竟你们村的那个矿洞,也属于顶山矿不是?”孙家凹的人采煤,还是需要顶山矿授权的。
赵主任连忙道“是这样的,他们安平县想买一批煤烧砖建主席大礼堂,这是好事,是向主席表忠心的大好机会,矿上也是赞同这件事的。只不过我们矿上的生产任务压得实在太紧,这不矿上就想到了你们村那个小矿道。”
“这矿产资源都是属于国家的,矿上以前不让你们开采,现在情况特殊,矿上允许你们开采这个矿洞,为主席大礼堂的建设做出贡献。”
孙有得听了眼睛一亮“矿上允许我们去采煤,那我们算是矿上的职工啦?”
这话实在让赵主任尴尬,但又不能不明说“孙队长你误会了,只能说允许你们采煤,但你们并不属与我们矿上的职工。”
孙队长听了有点恼火“那你们想干啥?我们饭都要吃不起了,你不招我们的工还想让我们白干活?”
王国栋一看情形不对忙对这孙队长说道“孙队长您误会啦!怎么能白干活呢?是我们请你们村里干的,这报酬辛苦费什么的,自然也由我们出。”
“有辛苦费?那没问题!你早说呀,你们想要多少煤?给多少辛苦费?”
他这一通话问出后,总算打开了局面,只要他肯去干,这费用肯定是要给的,于是一群人围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三方商定了一份协议。
为了资助安平县主席礼堂的建设,煤矿允许孙家凹的村民采挖孙家凹矿。
但是此矿开采的煤炭,孙家凹必须保证是为了协助安平县人民建造主席大礼堂之用,不得转卖转送其他别的人。
而安平县来人也必须保证,在孙家凹取得的煤炭只能用来投入到主席礼堂的建设中去,不能另做他用。以上两方如果违约,顶山矿有立即收回的权利。
这件事情商定妥当,该说报酬了,王国栋立即表示可以按市价购买孙家凹采挖的煤炭,孙有得却不同意,他不想要钱。
孙家凹穷极了,是他们县里的偏远地区,连公社所在地,都离他们有十几里路。
这一片就他们一个村子,是解放前开矿的土老财招集的矿工聚居在这里,形成了孙家凹这个小小的村子,村子里只有二十来户人家,一百多口人。
这地方离煤矿太近,附近没有多少正经的田地,水土也不好,每年庄稼收成都少得可怜,连野草都不咋长,更不用说野生的动物了,他们现在一年到头都是顿顿稀糊糊。
孙有得对王国栋说道“你们也别给我钱,有钱我没票,照样买不到东西,你们把钱直接给我折成东西算了。”
这要求可让王国栋犯难了“要东西?你想要啥东西啊?”
“啥东西都要,只要是过日子用得上的东西都行,粮食米面,锅碗瓢盆,衣服被褥,都成。”孙有得不挑,给啥都行,只要有东西就行。
村里人穷的裤子都要没得穿了,没啥是不缺的。
就像他家,政策才让每户养两三只鸡,好容易攒上点鸡蛋,赶紧的拿去顶山矿的收购点卖了,卖点钱回来攒啊攒,终于攒了几块钱。
他媳妇准备扯点布回来做衣服,拿着钱去供销社一看,钱是够了,没票。
买不起,媳妇哭着回来了,他气不过跑到大队部去,问他们村里的票大队部咋没给他们发?
大队长跟他说上面发下来的票本来就不够,你不来领,都被别的生产队领走了,大队长自己家都没领到票。孙有得能怎么办?只得悻悻而回。
第二年孙有得吸取了教训,一到领票的时间他是天天的往大队部跑,这次没人能抢到他的,相反他来的早,态度强硬的要求大队部给他足额发了票。
票是拿回来了,不不也扯回来了,媳妇的衣服还是没做成,布不够。布票是一个大人三尺,十岁以上的孩子一尺半,十岁以下的的孩子没有。
他家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八岁,根本没票。
这六尺布够干啥?勉勉强强的给他做了一条裤子,他原来就一条裤子,补了又补,早已破烂不堪,不做不行啊,眼看着就要露腚了。
他媳妇又哭了一鼻子,还是没有新衣服。
现在有个这么个机会,他是不肯要钱的,这玩意儿没票花不出去跟废纸没什么两样,还是要东西最实在。
王国栋看他坚持不要钱,非要东西,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几方达成了协议后,个个都心满意足。
王国栋他们如愿以偿的得到了煤炭来源,赵主任完美的保住了自己矿上的产量,孙家凹人终于有了得到物资改善生活的机会,三方皆大欢喜。
此时天已近午,孙家凹众人表示现在就可以开工干活,他们愿意早干活早点拿到报酬。
他们这么积极,王国栋也不好不表示一下。
他私下请求范武斗出面,看能不能跟赵主任商量一下,先用红星公社带来的一部分买煤钱,在矿上换取他们一些粗粮,留给孙家凹的人,算作定金。
赵主任虽然为难,思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孙有得看到卡车拉来的玉米高粱,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连连表示他们一定尽己所能好好干。
这件事办完天已经晚了,王国栋他们是来不及回去了,赵主任又安排他们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王国栋一行人搭乘了往火车站运煤的卡车,到了火车站一看,孙家凹的三辆驴车和一辆牛车已经拉着煤在火车站等着了。
孙有得告诉王国栋,他们以后采了煤,就用这几头驴子运到车站来。
王国栋领着他们找到梁满仓,给他们双方互相做了介绍,交代清楚之后,几个人就在严肃老头站长的安排下坐车回去了。
出了火车站范武斗就要回县委大院去,临行前向王国栋交代“这件事我出了这么大力,你小子要是敢忘记请我去参加奠基仪式,我就要你好看!”
王国栋再三向他保证,只要烧出砖来,他一定第一时间来请范主任去参加奠基仪式。得了王国栋的保证,范武斗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乔会计乔铁柱俩人跟王国栋一路走回去,王国栋暗暗琢磨,该抓紧时间弄辆自行车了,这不管去哪儿都靠两条腿,也是够累人的。
三个人一路边聊边走,倒也不觉得寂寞,王国栋想着要先找乔福山汇报一下事情的发展,就没回家,直接和乔铁柱他们俩一起往红星公社去。
经过砖窑时几个人都吃惊的忍不住张大了嘴,只见原来荒草一片的小水塘边,热热闹闹到处是人。
另一边的空地上搭建起了一长溜四面透风只有麦草顶的棚子,草棚下整整齐齐摞满了半干的泥坯。
小水塘已经被挖成了一个泥坑,周围一圈挖泥的,搅拌的,做坯的,挨挨挤挤,喧喧闹闹,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无论什么时候劳动人民的力量都是不可小觑的,才几天不见,这片土地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王国栋三人到了红星公社,找到乔福山汇报了他们这一趟的成果。乔福山听得已经联系了稳定的煤炭供应,高兴地直拍王国栋的肩膀。
“好小子,我就知道你能行!看着吧,再有七八天就秋收了,今年是个好年景,交完摊派粮之后肯定能余下不少粮食。给煤炭那边的物资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安排人收集棉花粗布,咱先凑一波物资秋收前给他们送过去。”
王国栋笑着对乔福山道“大爷,您办事那肯定是妥当极了,我怎么会不放心?”
乔福山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喜悦,哈哈哈大笑着指着远处的工地,意气风发道“秋收前我要动员社员们做出尽可能多的砖坯,趁秋收的时间阴干,等秋收一过,咱就开窑烧砖!”
第33章 想偷懒的王国栋
开窑烧砖在即, 乔福山意气风发,忙的脚不沾地, 动员村民来砖窑上工,搭建草棚, 安排人手,抽空还要排布秋收各项事宜,收集淘换给孙家凹人的物资。
王国栋却闲了下来,他上辈子苦干体力活,老了身体受损,吃尽了苦头。现在重来一世,重体力活是不可能干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干。
他发现脑子是个好东西,只是上辈子他一直放着没用,这辈子就学着怎么用脑子吧。
可惜他娘韩老太却不理解他“咱队里五天后才秋收, 国梁晚上一直上工巡逻,就不叫他了, 咱娘儿几个也去乔家集的砖窑上工去, 先攒点砖瓦放家里, 以后咱也好翻盖房子。”
这可不行,王国栋自己都不想去干体力活,如何肯让他娘和他妹子去干呢?
忙忙的阻止“娘, 砖窑上的活又累又脏,干活换砖瓦是给没钱买砖瓦的社员们准备的,咱要翻盖房子, 直接花钱买就行了。”
他这话出口惹得韩老太上来要打他“你个败家孩子,才挣了几个钱?说起干活就开始拈轻怕重!花力气就能挣来的东西干嘛要花钱去买,钱是最不经花的,以后你和国梁结婚,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正在这时,三林子又骑着自行车来叫王国栋了,有别的公社要请王国栋去修拖拉机,早两天就来过,当时王国栋去顶山了,今儿听说人回来了,立马又来请了。
先前这两家公社都是信不过王国栋,只专心等着厂家的技术员来。眼看马上秋收了,技术员还不见踪影,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请的王国栋。
看又有挣钱的机会,王国栋对韩老太道“娘你看,这不是钱又送上门了吗?我出去这一趟,最多一两天,怎么地也得挣上好几十,几十块钱您算算能买多少砖?不比您带着我们去砖窑上工强?”
韩老太笑着打了他一下“你说得有理,那就不去砖窑了。赶紧的跟三林子走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王国栋安抚了他娘,就先跟三林子去红星公社。这么好的教学机会,肯定不能让他的学员们错过。
光拆装机器只能提高对机器的了解,对修机器实在帮助不大,要想学好学精,还是要多接触有问题的机器,他当初不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吗?
乔福山对他的教学计划非常支持,让几个学员开了一辆拖拉机,带上一些备用零件,就跟着他去了。
两天时间王国栋跑了三个公社,挣了九十块钱和三十斤的白面并一袋子黄豆。
带回家韩老太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叠声地吩咐王国芝拿盆来,先把白面给他大伯娘二伯娘各舀两葫芦瓢送过去,再拿袋子来把黄豆也给分上些。
打发了王国芝去送东西,韩老太发愁道“你这个活确实能挣大钱,可你教给了那么多的人,等他们都学会,再想挣这个钱可就难了。”
王国栋失笑“娘您放心吧!我会干的挣钱活可多着呢,不在这一两样,咱们的好日子可在后头呢!”
王国栋对以后能否过上好日子那是心知肚明的,只要再过十年,甚至不用十年,政治气氛不这么紧张了,那还不是想怎么挣钱就怎么挣钱吗?
现在大家穷,那是因为制度原因,社会不允许人员物资流动,大家都被固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日常所用都是靠自己劳动得来的,所以日子过得是缺东少西苦巴巴的。
十年后就不一样了,有才华的,有技术的,有脑子的,最不济还有力气的,人人都能一展所长,老百姓的生活立马就大变样了。
王国栋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家乡的村民们经历了三个集中建房的高/潮,第一次是八十年代中期,包产到户几年后大家日子好过了,纷纷把自家的泥土房推倒盖起了砖瓦房。
第二次就是就是千禧年左右,日子更好过了的人们把自己的砖瓦房推倒,建起了小二楼。
第三次就是一零年代的中期了,当时已经富裕起来的村民们,已经不满足于房屋只具备居住功能了,他们开始对美和时尚有了追求。
原来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小二楼开始落伍碍眼了,于是又把自家的小二楼拆掉建成了各式各样的小别墅。
外墙全贴瓷砖,屋里都装木地板,再装上天然气的壁挂炉,每个房间都安上空调。二楼的大阳台,三楼的空中花园,比起城市里买的商品房一点儿不差。
想到后世的好日子,王国栋暗暗给自己打气,只要再熬十年就行。打完气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儿,可这未来的十年,真的是不好过呀!
且不说王国栋是怎么纠结的,范武斗派了人来通知,孙家凹的煤运到了,要乔福山组织人去车站拉回来。
乔福山大喜过望,把自己公社的五台拖拉机装上最大的车斗都给派了出去。
到了火车站一看,调度轨道上停放着两节车皮,里面满满都是煤炭,乔站长已经陪着范武斗在等他们了。
范武斗看到他们来了,高兴地问他们“煤已经运来了,是不是马上就能开窑烧砖了?”
“范主任别急,煤虽然到了,可这砖坯还没晾干哪,怎么也得等秋收后才能开始烧。”乔福山是稳当得很。
计划一步步走到现在不容易,砖坯不干进了窑可是会裂开的,裂开的砖不能用净浪费时间浪费煤,事情越是到了紧要关头,越是不能着急。
范武斗看乔福山一派不急不缓稳如老狗的模样,一甩袖子走了“我可不管你们什么时候烧,只记得奠基时叫我去就行。”
乔福山安排了社员们往拖拉机上卸煤,又去找任站长商量运费。
任站长倒是给他报了一个极低的价格,并对乔福山道“如果公社里有困难,运费可以一季度一结。”
这倒是个好消息,乔福山先把这事暂时放下,一车皮的煤装有六十吨,拖拉机运力不足,一次最多装个五六吨,这五台拖拉机来来回回的跑了一天,才把这两车皮煤运到了砖窑上。
回到红星公社,乔福山把王国栋叫过去,指着一屋子的棉花粗布道“这是我给孙家凹准备的一批物资,你和铁柱今儿就出发给他们送过去吧,他们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要苦,天儿马上就冷了,早点送过去,他们也能早点穿上冬衣。”
王国栋痛快的答应了“行!” 他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又对乔福山道“大爷,这砖眼看就能烧了,沙子咱也不用急,秋收后再组织人去捞也来得及。武县的水泥厂我听说随时有货,就是这个买水泥的钱,您有什么想法没有?”
提到钱,乔福山也是愁上心头,红星公社虽然也有点家底,可那些钱都是众多社员们的劳动辛辛苦苦挣来的,这么一股脑的投入到这个工程中去,捉襟见肘不说,乔福山还心疼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