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承衍的妈妈显然也听到了方承衍的声音，她在屋里闷闷地咳嗽着，声音沙哑地道：“承衍啊，你这是又带谁回家了，还是上次的小姑娘吗，妈妈听着你怎么这么高兴啊。”
“不是的，妈妈，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方承衍的妈妈听到方承衍兴奋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是一直藏在那个有些黑暗的屋中的方承衍的妈妈出来了。
接着方承衍的妈妈站在了门口，她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承衍的爸爸看着，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不停地滚落下来。
此时源一才看到方承衍妈妈的模样。
对方瘦的简直像是一条麻杆，身上根本没有几两肉了，脸根本不能称为脸，只能说是皮包着骨头。
她已经这样瘦弱，可是脸上还泛着不健康的土黄，大大的眼睛下面是厚重的青色眼袋，整个人泛着一种死气，仿佛随时都会咽气的风中残烛。
任谁看见这样的人都会觉得对方大概是要不行了，可是方承衍的妈妈却拼着羸弱的身体一直撑到了现在。
此时这个女人眼中不再是先前的平静任命，而是闪着光芒亮的惊人，她泛黄干瘪的双颊也烧起红晕，仿佛她身体之中重新迸射出了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一种仿佛燃烧透支着她剩余生命的力量。
“妈妈，你看，我就知道你会高兴的，是爸爸，爸爸回来了。”
方承衍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将爸爸领到了妈妈面前，站在了一边看着自己妈妈重新闪烁着精神的样子。
方承衍的妈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一幕，她大眼睛中重新恢复了神采，眼睛中闪着亮亮的光芒，紧紧地盯着方承衍爸爸的脸：“行知，是你回来了吗？”
方行知只是站着，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同方承衍的妈妈比起来，方行知的容颜好像还留在数十年前，依旧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温文尔雅，尤其是他隔着金丝边的眼镜看向方承衍妈妈的时候，那双眼睛中透出错觉一般的温柔。
“行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方承衍的妈妈看着看着，豆大的泪珠不停地从她眼睛中落下，她哭着看向了方行知：“他们都说你是跑了犯了事了，所以把我们娘俩都丢下了，他们说你死了，你很可能死在了逃跑的路上，可是我都不信，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一定不放心我们娘俩，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果然，我等到了你……”
“你终于回来了行知，你终于回来了……”
方承衍的妈妈哽咽着：“你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等你等的有多辛苦吗？”
方行知的眼眸似乎闪动了一下，接着所有人就听到方行知喉咙中竟然发出了有点古怪僵硬，但是无比清晰的声音：“对……不……起……”
这声音说实话有些可怕，但是方承衍和妈妈都没有在意，相反因为方行知出了声，方承衍的妈妈忍不住哭的更凶了。
方承衍在旁边道：“没关系的爸爸只要你回来了，我们一家在一起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但是方行知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爸爸，没关系的，都回来了就不要在意之前的事情了，我们好好地过接下来的生活吧。”
方承衍的妈妈也哭着道：“你现在说对不起又是什么意思呢，总归是像孩子说的那样，我们是要等着你回来的。”
方行知的眼眸又闪动了两下，竟然像是愧疚和不舍，他的眼角缓缓地流下一滴水：“是……我……错……我……回来……承诺……遵守……遵守……见……你们……”
“我爱你们 ”
最后四个字方行知竟然流畅地说完了，他说完之后就闭上嘴最后带了一点点仿佛错觉一般的眷恋看了方承衍妈妈和方承衍一眼。
方承衍的妈妈哭的更凶了，方承衍也愣在了原地，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接着方承衍和妈妈就惊愕地看着方行知闭上了眼睛，接着他整个人竟然直接化成了一滩水直接化在了阳光下，一直装着奇怪液体的玻璃试管掉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出了老远，被源一走过去捡了起来。
“不，爸爸！”
方承衍大惊失色地看着方行知消失的地方，他跪在地上摸着地上的水痕，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方行知都无法再重新凝聚起来了，方承衍迷茫地抬头看向了源一：“这是怎么回事？”
源一抿着唇没有说话，实际上她也不大了解是怎么回事，但是猜着也可能与水母族长保存方行知尸体的能力有关，不知到水母族长利用了海神珠的力量为方行知最后保存了什么，让方行知能够同自己的妻儿道了一场吃到数十年的告别。
方承衍的妈妈早在方行知化成一滩水的时候就哭着跪坐在了地上，哽咽着朝那滩水伸出了手：“行知……”
可是方行知的出现如同一场梦幻一般，也如同一场梦幻一样消失了。
他回来了，既有水母族长留给他的最后一点力气，又有他自己不散的一股意念，他回来做出临死前的承诺，同自己的妻儿最后告别。
“行知，其实方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世上如何有这样好的事情，可是如今你也算回来同我们告别，我等你了这么多年，也算是等到一个结果，行知，知道你是在哪里我也不用再硬撑着撑下去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若是你回不来你去哪里我也是要随你一起去的。”
“妈妈！”
方承衍听到妈妈的话，他从迷茫中回过神来，哀求地看着自己母亲。
可是方承衍的妈妈却笑着摸了摸方承衍的头发：“承衍，你是个好孩子，妈妈知道你很坚强，知道你没有妈妈的拖累反而能生活的更好，承衍，你不要怪妈妈心狠，可是妈妈真的撑不下去了，妈妈实在是太累了。”
方承衍的妈妈说着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她脸颊上的红晕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放在同方行知见面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这会儿她激烈的咳嗽了之后，喉咙中竟然喷出了鲜血，血直接将她的手掌染红，她虚弱地咳嗽着。
“妈妈。”
方承衍惊恐地看着妈妈的手。
“对不起。”方承衍的妈妈低声向他道歉，接着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你快醒醒，爸爸已经走了你不能也丢下我一个啊。”方承衍伏在妈妈的身上痛哭了起来。
源一抿着唇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旁边的水水尖声道：“快报警，大魔王快报警啊。”
源一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和海底不一样，海洋中大家都会静静地死去，可是人类世界还有警察和医生。
她想了想突然想起了陆晟，连忙给陆晟打了一个电话。
陆晟接到源一的电话，二话不说直接将医院的救护车派了过去，没过多久救护车就到了方承衍这个破旧小区的外面。
因为小区里面根本不能进车，所以方承衍背着自己的妈妈赶紧朝外面冲去，而源一也抱着水水跟着方承衍一起朝小区外面走去。
陆晟已经坐在救护车上等着了，瞧见源一和方承衍的样子，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指挥着两个人赶紧上来，然后将方承衍的妈妈放在了救护车的救护床上开始急救。
车子很快开到了医院中，方承衍的妈妈直接被推进了急救室，源一陪着方承衍坐在急救室外等着，没过多久顾云泽也急匆匆来到了医院。
“刚才陆晟给我打了电话，你们是遇到什么事了，是什么人在这里面急救？”
“顾先生。”方承衍没什么精神地同顾云泽打了个招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我妈妈。”
顾云泽有些吃惊，就见旁边的源一递给他一只玻璃试管：“叔叔，这是我陪着小水去寻它族人的时候，在它族人那儿看到了方承衍的爸爸，顺路将方承衍的爸爸带了回来，这个试管是从他爸爸的身上掉落下来的，你能不能看看这是什么。”
第45章 做好心里准备
顾云泽接过试管看了看， 试管里面装着的是混淆着各种颜色的水， 他握着玻璃管晃动了两下， 并不能看出任何问题来。
顾云泽也就将那只玻璃试管收到怀中，对着源一道：“好。”
这会儿因为方承衍的妈妈在进行急救， 方承衍的心思全都在自己妈妈身上，源一也不是爱说话的人，而小水说的话除了源一其他人都听不见，所以这会儿走道上陷入了古怪的寂静之中。
顾云泽看了看方承衍，又看了看方承衍身边陪着的源一，心底那股拼命压抑的酸涩嫉妒又涌了上来。
顾云泽知道自己比不上小男生的青春靓丽，也知道小男生如今正是失去亲人的脆弱时刻，源一同小男生原本就来往过密， 如今瞧见小男生失去了亲人，源一也一定会出于同情陪着对方，或许会因为同情就这样慢慢地同对方走到了一处。
顾云泽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但是他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绪， 一想到日后会看见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亲密地晃悠， 顾云泽就害怕自己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因为失去理智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疯子，更不想这样横插在两个小朋友之间， 所以看到方承衍和源一就那样静静地站在一起的时候， 他道：“你们陪在医院，那我就先走了。”
方承衍这会儿没有心情同顾云泽说话， 也就随意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道：“谢谢你顾先生。”
而旁边的源一却豁然抬起头皱起了眉，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顾云泽， 那种奇怪的直觉又出现了，她总觉得顾云泽的态度有些奇怪。
依小水说的那样顾叔叔是对自己有了交·配的欲·望。
可是看看顾叔叔的表现，源一是半点也看不出来，她总觉得顾云泽好像是在故意躲着自己。
“叔叔为什么要先走？”
就在顾云泽扭头就要离开的时候，源一突然出声问道。
顾云泽没想到源一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他愣了一下调整了心情看向源一，微笑着举起手中的玻璃试管晃了晃道：“自然是帮你们查一查这个试管中到底是什么。”
“哦。”源一蹙了蹙眉，歪头看着顾云泽：“我以为叔叔是在躲我。”
顾云泽狼狈地趔趄了一下，他努力遮掩了自己的狼狈，强迫自己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扭头看向源一：“依依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叔叔……”
出于对源一的了解，在源一出口之前，顾云泽本能觉察到一丝危险，身体已经快过大脑地率先堵住了源一的嘴，他直接打断了源一的话：“算了，叔叔先去办事，依依的回答等到以后再听吧。”
说完顾云泽就大步离开了医院，他的背影简直像是落荒而逃。
源一皱眉看向顾云泽离开的背影，最后有些不解地坐回到走廊上的椅子上，搂着水水陪着方承衍。
手术室的灯直到下午才熄灭，陆晟有些虚脱地被护士扶着走了出来，他一边擦着汗一边看向方承衍，目光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沉重。
“依依，你身边的这位朋友要怎么称呼？”
不等源一开口，方承衍就直接抬头看向陆晟满是期盼地道：“你好医生我叫方承衍，我妈妈情况怎么样了？”
陆晟沉吟了一下，方承衍瞧见陆晟的态度顿时眼中含泪：“医生你尽快说我不怕，我妈妈她是不是……”
陆晟接口道：“你妈妈并没有死，只是也算不上是什么好消息，你妈妈虽然在维持着生命体征，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之前的病太过严重又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再加上送来之前又受了什么刺激，所以现在已经陷入植物人的状态中，不过你放心，我们现在会将她送到最好的疗养仓中维持她的身体机能，但是希望你能做好准备，也许你妈妈还能醒来，但是也许你妈妈永远都醒不来了。”
方承衍晃了一下，他如何不了解妈妈的情况，妈妈是终于等来了爸爸再也熬不下去了，虽然对面的年轻医生说妈妈保住了生命，可是方承衍却知道妈妈大概是永远不会醒来了。
陆晟见方承衍如此悲痛，忍不住宽慰对方道：“如今医学进步的快，日后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你现在不要太悲观，你妈妈先在我们医院住着，你和依依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再联系你们。”
“源一！”方承衍却是忍不住抱住旁边的源一悲哭了起来：“我以后就是孤儿了，我妈妈不会再醒来了，之前你也听到了对吗，妈妈要随爸爸一起走了，他们都走了只把我一个人扔下来了。”
源一从出生到沉睡都没有享受过同族相亲的滋味，她一个人在大海中孤独的流浪，虽然羡慕旁的生物族群之间的关系，可是也只是好奇羡慕，对此并没有更深刻的感受。
所以方承衍抱着她哭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只能沉默地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源一之前抱着的小水却跟着一起大哭了起来，它长长的须足缠上了方承衍的手臂脸颊：“小主人，你和小水一样可怜，你和小水一样日后再也没有亲人同族了，呜呜呜，为什么水水和小主人都要遇到这样的事情。”
方承衍冷不丁被水母扒了上来，痛哭中的他愣了一下，随即感受到水母中流出的水，就仿佛是人类在哭泣一样。
一瞬间方承衍突然同水母的情绪想通了，他抱着水母一同大哭了起来：“水水以后我就只剩下你了。”
如果这会儿旁边站的是其他人，瞧见方承衍一个少年搂着水母崩溃大哭，绝对会认为方承衍是受了刺激精神失常了，至少扶着陆晟的小护士就用怪异的眼神看向方承衍。
然而陆晟却是同源一一同经历过那一场梦幻的海上之旅，还同抹香鲸宝宝建立了感情，所以一看到两个人之间夹着的水母时候，他就瞬间明白了什么，只怕是源一又遇到了需要帮助的海洋生物了吧。
“依依，承衍，一会儿我送你们两个去顾家老宅吧。”陆晟说着同顾云泽打了电话，简单地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听到陆晟说方承衍这个小孩要不要暂时安排在他顾家老宅中，顾云泽也没有明确反对只是随意应了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