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员点头:“好的,顾教授。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可以出结果。”
顾修然问道:“死者喉部或者身上有没有火凤凰图章?”
何梦蕾:“没有。”
现场勘测完,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刑警们没再下班,在市局随便洗漱了一下就开始工作了。
陈麦文被教化案迟迟没破,董局天天在局里骂人,那大嗓门骂得大家压力都很大。
只要一天不破案,就随时都要担心出现新的被教化者。
孙翘临死前说过,她在魏连虎那见过一枚火凤凰图章,魏连虎与教化案肯定有关系。
将死者的一根手指扔到院墙外面的那个流浪汉被带到了市局配合调查。
流浪汉接过蒋星星递给他的水,咕嘟咕嘟喝完,将一次性纸杯往桌上一放,抹了抹嘴巴说道:“警察同志,我不能在这呆太久,要是太久,我的地方会被别人占去的,我跟你们说,我那块可是个宝地,好多人盯着呢。”
说的是烂尾楼里,他用捡来的东西组成的住处。
蒋星星打开笔帽:“好好配合调查,问完话你就可以回去了。”
“姓名、年龄、籍贯?”
流浪汉抓了抓头发:“我叫王兵,今年四十六还是四十七了,记不清了。老家在下洼村。”
蒋星星:“哪个下洼村?”
王兵又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下说道:“滨南省,滨南市,下洼县,下洼村。”
蒋星星低头做记录。
王兵叨叨道:“村里没多少人了,地震,大地震,除了外出上学的,外出打工的,还有我这样外出流浪的,其他人要不在地震中死了,要不就搬走了,连我们村的村花都死了。村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听说一到晚上就闹鬼。”
蒋星星打断王兵的絮絮叨叨:“讲一讲具体过程。”
王兵立马来了兴致:“村花是村长的闺女,脸可白了,那个腚又大又圆,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看着就眼馋。”
蒋星星看了他一眼,用笔敲了敲桌子:“讲发现断指的具体过程。”
王兵失望地哦了一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蒋星星:“说说那栋烂尾楼的情况,那条死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王兵揉了下肚子,脸上带着谄笑:“警察同志,我饿了,没力气,想不起来。”
蒋星星放下笔:“麻辣味的薯片吃不?”
王兵忙不迭地点头:“薯片,好东西,吃。”
宋柔手上拎着一袋早餐,敲了敲门,在门口喊了声:“双星,一会过来吃早饭,顾教授买的。”
警察们连夜工作,都是没顾上吃早饭。
蒋星星笑了笑:“谢谢我山风哥,把那个手抓饼给我留着,一定要藏起来,别被疯子抢去了,我做完笔录就过去。”
王兵也看见宋柔手上的早餐了,他抹了下嘴巴:“我想吃那个肉包子。”
宋柔看这流浪汉可怜,干瘦的,头发又长又乱地揉成一团,胡子也没刮,身上的衣服不用说了,又单又薄。
她从袋子里拿出来两个包子,一袋豆浆,走过来放在桌上:“你趁热吃吧。”
王兵嘿嘿笑了笑,露出两排已经发黄发黑了的牙齿:“谢谢。”
他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的脸,她的皮肤真白,一定也很软吧,肯定比家乡地里的棉花还软。她眼睛真好看,嘴也好看,抹口红了,跟他枕头下面那本杂志封面上的女的一样。
她的身材真好,月匈真大,屁股也大,不过没村花屁股大。
她身上还有香味。
这种香香软软的女人,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一直到这个女人出去了,他都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她可能刚吃过橘子,有股橘子的甜味。
还有骚味,骚女人,女人都骚,跟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那个寡妇一样。
蒋星星注意到王兵赤。裸裸的目光,抬脚踹了他一下,厉声呵斥:“看什么看。”
王兵抱着桌上的包子啃了起来:“我没看,真没看。”
蒋星星:“把你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王兵用袖口擦了擦嘴:“我没有身份证。”
蒋星星:“身份证号也行,报一下。”
王兵又喝了口豆浆:“身份证号我也忘了,反正又用不上,我记那个干什么。”
蒋星星:“那行,一会就把你关起来,什么时候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王兵赶紧说道:“不行不行,不能把我关起来,不然我那块宝地要被别人占去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蒋星星一掌把他摁在了椅子上,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
王兵疼得嗷嗷叫:“我说,我说还不行吗。”说完,艰难地报了一串数字。
蒋星星对这个王兵没有一点好印象,这人整个透着一股猥琐劲,他怀疑他是个在逃的□□犯。
很快根据身份证件查到,王兵不是通缉犯,他以前坐过半年牢,罪名是猥琐妇女。
王兵吃完包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把没喝完的半杯豆浆揣在怀里:“我能走了吧?”
蒋星星:“接着说那栋烂尾楼的情况,那条死狗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王兵想了想:“那个楼是上个星期才被我们发现的,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我住进去之后,其他人陆续搬过来了。那条死狗那个时候就已经在里面了。”
问完话,蒋星星回到刑侦一队办公室。
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味,不是流浪汉身上的臭味,是那股子猥琐味。他觉得自己被传染了,赶紧背了几遍警察守则。
借着这股浩然正气,终于将那股猥琐味赶跑了。
蒋星星洗好手走到宋柔身边:“岚姐,我手抓饼呢?”
宋柔无奈地摊了下手。
蒋星星回头一看,果然,他的饼被邵其峰吃了,已经吃了一大半了,眼看就把那最后一片里脊肉吃掉了。
蒋星星抢了过来,也不嫌弃,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
宋柔翻看着流浪汉王兵的笔录:“这人居然还坐过牢,魏连虎的死会不会跟他有关系呢?”
蒋星星:“应该没关系,尸体已经放那大半个月了,王兵那群流浪汉是上个星期才搬过去的。要真跟他有关,他肯定早跑得远远的了,不会还在那边住。”
邵其峰问道:“是怎么坐牢的。”
宋柔抬头答道:“猥亵妇女。”
蒋星星:“王兵那德行,我看他迟早还得再犯案。”
下午,检验科将DNA检测比对结果送了过来,证实烂尾楼里那具男尸是魏连虎。
第37章
宋柔低头看着手上的检测比对结果,上面的字迹渐渐模糊了, 她的手开始发抖, 一股巨大的悲痛涌进胸腔, 整个人险些晕倒过去。
赵航叫了她一声:“宋岚?”
宋柔像是没听见, 她耳朵里再没有其他声音, 只有姐姐的声音。以前姐姐说她的人生目标是成为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社会女老大。
她逼她成为了一个警察。
是她错了啊, 她替她选的路是错的。要不是成了一个警察,她又怎么会到现在都还生死不明。
魏连虎死了,跟他一起失踪的姐姐,又能剩下多少活路。
是她错了啊, 是她不该逼她当警察。
宋柔瘫坐在椅子上, 她感觉心口一阵一阵的疼,不是生理**上的疼,也不是心理上的疼,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那种钝痛,像被一把无形的锤子狠狠捶了一下。
赵航走过来, 又叫了她一声:“宋岚,你是怎么了?”
宋柔没说话,放下手里的资料, 转身往办公室外面走去。
顾修然告诉她死者不一定是魏连虎, 就算是, 也不能代表宋岚就一定死了。她相信他的话, 是打心眼里相信着的。
可真看到结果了, 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推翻之前的种种论调。
赵航拉住她, 关切道:“你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痛快,你跟我说啊。”
他说完,拉着她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他对待这种情况特别有经验,每当宋岚心情不好,他就带着她在办公室抽烟,一根烟不行,就一盒。
再不行,就带她去喝酒,一瓶不行就两瓶,醉一醉,通常第二天就好了。
赵航刚摸出来打火机,顾修然就闯了进来。
宋柔被顾修然带走了。
她的胳膊被他拉着,也可能是被他抱着的,她已经不知道了,她的世界是一片茫然的,又痛又不痛,像死了一样。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甚至失去了哭的能力。一个死人怎么哭。
顾修然将办公室的门关上,拉着宋柔坐在沙发上。
他半跪在她面前,握着她的手,仰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宋柔,你要相信宋岚,她有生机的。”
宋柔坐在沙发上看着顾修然,好一会才开口说话:“顾修然,你知道吗,我跟我姐之间是有感应的。”
“我们是同卵双胞胎,是同一颗受精卵分裂出来的两个生命,我们比一般的手足更亲近。”
她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哽咽:“我跟我姐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玩游戏,扔沙包、跳房子、跳绳,但我们从来不会玩捉迷藏,因为没意思,不管对方躲在哪里,另一个都会轻而易举地把她找出来。”
她的眼泪像是不会停下来了,一直往外流:“我姐有一次出任务,嫌疑人拿着花瓶把她的头砸破了。当时我正在上班,突然感觉头部像是被人砸了一下,我就知道我姐出了意外。”
“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感觉到了,我姐失踪那天我就知道了,”宋柔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落,“我感觉这里像是被人捅了一下,疼得没法呼吸,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血流了地的画面,一片黑暗中,只有那股血在流。”
“我不愿意相信,我也不敢对任何人说。董叔问我是否感觉到了什么,我不敢说,我怕说出来就会成真。”
她紧紧攥着拳头,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哭出声:“顾修然,我好痛。”
她拥有的一直都不是乐观,而是自欺欺人。
她把自己的感觉埋在心里,终于在今天爆发了出来。
顾修然把宋柔摁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声音沙哑:“小柔。”
她哭道:“我经常感觉到窒息,不是心口疼就是其他什么地方疼。我知道,那些疼都是我姐姐正在遭受的。我从没有一夜是睡好过的,我梦见姐姐满脸是血地向我爬来,她抓着我的手,叫我救她。”
她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泪水流在血上,滑进了嘴里:“我能感觉到,我跟我姐之间连着的那根线越来越弱了,她就快死了。”
顾修然抱着宋柔,看着怀里的女人差点哭晕了过去。他用力抱着她:“只要那根线没断,我们就还有希望。”
宋柔抱着顾修然的腰,耳朵贴在他的心脏上,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像跳在她的心上,又像一把刀,将她的惊恐和害怕悉数斩断。
可很快,新的绝望又会像野草一样滋生出来,她经常觉得自己就快承受不住了。
跟赵航躲在队长办公室抽第一根烟的时候,抢下孙翘手里的菜刀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像是沉睡了,在这半睡半醒中,她能感受和看到姐姐。
顾修然抚摸着宋柔的头发:“要是你姐回来,看见你这个样子,你说她会不会打死我。”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却又浑厚有力:“念书的时候,有一回,我不小心把你绊倒了,你膝盖磕得红了一块,你姐追着我打了整整一节自由活动课,那么厚的数学课本,甩手就往头上砸,差点给我揍傻了。”
宋柔揉了揉鼻子,使劲捶了捶顾修然:“你不是不小心,你是故意的,你一看我走过来,就猛一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