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眠一时间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在她的人生字典里, 父亲这两个字是缺失的。
但她并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父亲会是什么样子, 他应该是个冷漠又聪明的人，不然顾云娇那样软弱可欺又天真懵懂的基因，怎么生出她这样的孩子？
顾汉初一点都不符合她对于父亲的幻想，可是此时此刻, 她却想着如果她也有个父亲, 她希望他能像顾汉初这样。
“怎么了？爸爸是不是说错什么了？”顾汉初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有些窘迫和关切的看着顾眠。
顾眠摇了摇头, 接过顾妈妈递过来的纸巾, 擦了擦眼泪，笑了：“我是太感动了。”
顾妈妈也笑了，对顾汉初说：“你看看, 平时没几句话, 这突然话一多, 你女儿还被你的“演讲”给弄哭了。”
顾汉初有点不好意思。
他平时话少, 顾眠也像他，内向, 不爱说话，也不怎么会说话，他们平时也很少聊天谈心，虽然心里默默关心，但是很少挂在嘴边上。
没想到他今天有感而发几句，还把女儿给说的哭了。
顾妈妈又拿了纸巾给顾眠擦眼泪：“好了好了，别哭了，妈妈也赞同你爸爸说的，爸爸妈妈尊重你的选择。黎毓那孩子，我看着也挺喜欢的，只要你们两互相学习互相进步，在不影响学习的情况下，谈恋爱就谈恋爱，反正等你们上大学了也一样是要谈的。上大学的事情，你们两个有商量了，我们都没什么意见，本来想着你就能上个好一点的大学我和你爸爸就心满意足了，你现在都能考B大了，我跟你爸爸就更没意见了。”
顾眠把擦眼泪的纸巾捏成一团，笑了笑：“我知道的，我和黎毓现在都有目标，那就是考B大，不会耽误学习。”
顾妈妈说：“那就行了，很晚了，明天还要上学，赶紧洗洗睡了。”
顾眠点点头，起身去洗澡了。
洗完澡回到房间，刚掀开被子坐到床上，还没躺下去，房门被敲了两下，顾妈妈走了进来。
“妈妈还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她说着在床边上坐下。
顾眠认真的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顾妈妈不自在的挪了挪屁股，轻咳一声，然后说：“你和黎毓谈恋爱是一回事，但是你也知道，你们现在还是高中生，高中都还有半年才毕业，所以妈妈希望你们谈恋爱归谈恋爱，但是有些太亲密的事情，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做......”她顿了顿，小心试探的问道：“你告诉妈妈，你现在和黎毓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顾眠面不改色的说：“就只是牵手而已。”
顾妈妈松了口气，没有半点怀疑，毕竟顾眠和黎毓看起来都太乖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种牵个手就能脸红半天的乖孩子，她脸上露出笑意：“那你要把妈妈的话记在心上，不可以有过分亲密的行为，知道了吗？”
顾眠点头，微笑：“妈妈放心，我有分寸的。”
顾妈妈欣慰的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妈妈很感谢黎毓，能在那个时候拉你一把。”
她和丈夫都知道顾眠那段时间的状态很不对，问过老师，也问过顾眠。
老师说顾眠在学校挺好的，可能就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让家长多开导。
问顾眠，顾眠什么都不说，问她在学校怎么样，只说一切都好，只是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人也一天比一天沉默。
因为她上个学期开始就不再去摊位上帮忙了，所以她和顾汉初都怀疑是不是因为这个，顾眠在学校里受了欺负，可是问顾眠，她就说没有。
她和顾汉初只能干着急，她每天都来房间里找顾眠聊聊天，希望能开导开导她，可顾眠只是低着头听着，偶尔给一点回应，但从不倾诉。
她跟顾汉初商量，想带顾眠去看看心理医生，顾眠也很抗拒。
暑假的时候，顾眠又渐渐开心起来，可是随着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顾眠也表现的越来越焦虑，然后又回到了上个学期的状态。
但是忽然，她变得不一样了。
她和顾汉初都能看到顾眠身上发生的变化，她比以前看起来更阳光了，而且她的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明亮。
一开始他们都不知道让顾眠改变的东西是什么，现在他们知道了，原来是黎毓拉了她一把。
顾妈妈站起身：“好了，那妈妈就没别的事了，你睡吧。”
顾眠点点头，把身子躺下去，顾妈妈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帮她关了灯，开门出去了。
顾眠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也许，这也是“顾眠”的愿望吧。
*
顾眠第二天早上和黎毓一碰面，就把昨天晚上和父母商量还有坦白的事情说了，说完了还不忘补充提醒黎毓：“我告诉妈妈，我们现在还只到牵牵小手的阶段，所以你不要露馅了。 ”
顾妈妈大概也没想到，在她眼里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早就偷偷尝了禁果。
顾眠发现，坦白以后，对她有大大的好处。
比如上课的时候黎毓总会勾引她开小差，不是在桌子下玩弄她的手指，就是趴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下课她做卷子，他也会凑过来亲她，弄得她精神完全集中不了。
晚自习结束后，顾眠的数学卷子还没做完，她留下来继续做卷子。
黎毓睡醒了，发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顾眠自然没走，她就坐在他旁边，低着头正在认真的做卷子，见他醒了，看了他一眼，眼睛又盯回卷子，只伸了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醒了？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写完了。”
黎毓趴在桌子上，黑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顾眠，盯着盯着就忍不住凑上前去亲她的脸。
“别闹。我很快就好了。”顾眠推开他，继续做卷子。
被推开的黎毓有些郁闷，把下巴蹭上她的肩：“不能明天再做吗。”
顾眠头也不抬：“明天老师要讲这张卷子，而且明天还有别的卷子要做，只有最后一道题了，再等等。”
顾眠说着手里拿着笔，一边在草稿本上计算，一边淡淡的说：“我跟爸爸妈妈保证过了，如果这次期末考试我的成绩下降了，那就必须主动和你分手。”
正用头顶蹭着顾眠肩头的黎毓蓦地僵住，缓缓抬起头来。
顾眠放下笔，转过头来，看着僵硬的黎毓，轻轻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所以你别总是在我学习的时候捣乱了，不然我们就只能搞地下情了。”
黎毓愣了一下，随即突然抓起她的手送到嘴边，本想重重的咬一口，可送到嘴里，却只是轻轻地用牙齿碰了一下，然后抬起头，不满的盯着她：“我说了我不想听到分手这两个字。”
顾眠把手抽出来，随手把口水往他衣服上一擦，说：“谁让你在我学习的时候总是在旁边捣乱。要是我的成绩真的下降了，就算我不说，爸妈也会反对我们两个在一起的。”
黎毓定定的盯了她一眼，然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就一道题你怎么做那么久？你到底会不会？”说着就把试卷拽了过来，看了一眼最后那道大题，然后拿过顾眠的草稿本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就用笔圈出其中一个步骤：“这个步骤你算错了。”
然后开始给顾眠讲解正确的步骤。
讲完了，他淡淡的说：“离期末考试还有十天，从明天开始我给你补课。”说完目露凶光：“要是这样成绩还下降，你就死定了。”
顾眠：“......”
*
从此以后，黎毓上课睡觉，下课给顾眠补课，晚自习也不睡觉了，监督顾眠学习，晚上回到家，先缠着顾眠做一回运动，做完了把衣服一穿就给她讲题。
男朋友和家教老师无缝切换。
“我也好想找个学习好的男朋友给我讲题哦——”坐在教室前排的张鑫怡对着江曦晨发出了如此感叹。
江曦晨往那边看了一眼，就看到黎毓和顾眠头挨着头在讲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想找个和黎毓一样的控制狂？”
自从黎毓把位置调到了顾眠同桌，几乎彻底把她们给隔离了，一靠近顾眠两米范围内就会受到他的冷眼攻击。
江曦晨在背后没少骂黎毓控制狂，自私鬼，但她对黎毓也有种从心底的畏惧感，所以也只敢在背后骂骂他，甚至还趁着顾眠上洗手间黎毓不在的机会，还试图让顾眠意识到这种男女朋友关系是不正常不健康的。
顾眠表示黎毓已经在改变中了。
可江曦晨觉得，黎毓不仅没改变，反而变本加厉了。
黎毓看顾眠的那个水汪汪的眼神啊，她看了都觉得受不了，总觉得黎毓有点精神分裂，除了顾眠以外的人，一概只能得到他的冷眼和冷脸，到了顾眠面前，就成了个粘人精，她严重怀疑，他就是这么把顾眠骗走的。
“我觉得黎毓挺好的啊。”张鑫怡捧着脸说：“他长得那么帅，而且还是个天才，对别人超级高冷，在顾眠面前就很温柔，而且还只粘顾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搭理，感觉他把顾眠当成了他的全世界。”
江曦晨啧了一声：“你看脑残剧看多了吧？黎毓根本就是控制狂，这种占有欲完全就是病态的。反正我要是找男朋友，绝对不会找黎毓这样的。”
“你没发现黎毓也在为顾眠改变吗？”张鑫怡不赞同的说道：“而且我觉得只要顾眠能够接受就可以了。”
江曦晨瞥了她一眼，说道：“我看你是觉得顾眠做什么都对。”
张鑫怡脸一红：“才没有好不好，我只是就事论事。”顿了顿，又小声补充：“而且顾眠本来就很好啊，不然黎毓怎么会喜欢她呢。”
*
在黎毓的辛勤浇灌下，顾眠的成绩在期末考试后也节节攀升。
成绩出来，居然考了个全校第三。
第一名还是黎毓，分数比期中考试的分数还要高了六分。
顾妈妈高兴的不得了，立刻准备给顾眠的爷爷奶奶打电话通报顾眠的期末成绩。
顾眠的爷爷奶奶重男轻女，因为她就生了顾眠这一个女儿，十分的不满意，特别是顾眠从小内向不爱说话，读书成绩也一直一般，更加看不上顾眠去。连带着顾汉初那些兄弟妯娌也是，听说他们花了那么多钱送顾眠去了圣华，也没少对他们冷嘲热讽，特别是在知道顾眠的上学期的成绩后，更是没少说风凉话，说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眠有个堂姐，也和顾眠一样读高三，只是她在一中读书，也是个尖子生，上的是一中最好的班，成绩一直都是全校前十。
顾眠的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没少拿堂姐当正面例子把她当反面例子去教育底下的弟弟妹妹。
这也是顾眠以前那么内向又敏感的原因之一。
这次顾眠居然考了全校第三！
顾妈妈当然得打电话回去让他们知道。
上次期中考试她就想打的，硬是忍住了，担心顾眠那次是超常发挥，就怕期末考试发挥不好，反倒让他们更加冷嘲热讽，没想到期末考试非但没降，反而还提升了两名！
全校第三啊！
顾眠的堂姐顾丽玲考的最好的名次也就是全校第五呢！
因为每次期末考试，顾丽玲的妈妈都会故意打电话过来询问顾眠的成绩，再趁机炫耀一番自己女儿的成绩，所以顾妈妈对顾丽玲的成绩也是了如指掌。
然而没等顾妈妈打电话回去，顾丽玲妈妈的电话先打了过来，还是那样，先东扯扯西扯扯，然后就扯到一中的成绩出来了，圣华的成绩出来没有。
顾妈妈没着急说顾眠的成绩，先主动问她顾丽玲考的怎么样。
“这次没怎么考好，就考了个全校第六名。你也知道的，一中压力大，都是尖子生，竞争太激烈了，哎呀，真是苦了孩子了，这不是天冷了吗，我和她爸打算带着她一起去海边度个假，让她放松一下。哎，扯远了，对了，眠眠这次考的怎么样啊？”
顾妈妈笑了笑：“我家眠眠这个学期在学习上比较用功，考试之前还跟我和他爸说，准备考B大呢.......”
不等她说完，弟媳就在那头打断了：“那你还是要劝她实际一点啊，B大可没那么好考啊！玲玲他爸想让玲玲考B大，玲玲都说没多大把握呢。那眠眠这次期末考试考的怎么样啊？”
顾妈妈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还挺好的，考了个全校第三名。”
那头沉默了两秒，问：“你说第几名？”
顾妈妈说：“全校第三啊。她在班里是第二名，因为全校第一名就在顾眠班上。她想考B大，就是因为和这个全校第一的男同学约好了，说要一起去B大，这个男同学对我们眠眠好的呢，天天给她补课，把她成绩都给带上来了。”
电话那头的弟媳勉强附和了几句：“那是挺好的啊，没想到啊，顾眠这次考得那么好啊。”说着话锋又一转：“不过一中的卷子一直就比圣华高中的难的。”
顾妈妈说：“哦，是吗？那玲玲这次考了多少分啊？”
电话那头的弟媳在听到之前那段话的时候已经很想挂电话了，听到这里，又打起精神，告诉她分数。
顾妈妈哦了一声，然后说：“那差别也不大，眠眠也就比玲玲多考了二十多分。对了，我听眠眠说，好像这次期末考试圣华高中的卷子和一中的卷子是统一一版，不过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你可以问问你家玲玲。”
听到那边没接话，顾妈妈接着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孩子是挺累的，我们也没那么好的条件带她去外地玩，但是还是要庆祝一下。”
弟媳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呵呵干笑附和两声就挂了电话。
电话一撂，她立刻跟边上看Ipad的丈夫说道：“你那个嫂子，平时看着老实本分，这回算是露出真面目来了。”
男人头也不抬：“怎么了？你跑过去跟人家炫耀女儿的成绩，被骂了？”
顾丽玲妈妈憋了气，说道：“什么我跟她炫耀！是她跟我炫耀！”
男人这才抬起头来：“怎么了？”
顾丽玲妈妈翻了个白眼：“顾眠考了个全校第三！”
男人惊讶的问道：“顾眠？不能吧？她成绩不是一般吗？”
顾丽玲妈妈突然站起身来：“玲玲在哪儿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