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原伸手按了按她的胃部:“痛吗?”
伊妍没敢看他,视线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僵硬地回答:“有、一点点。”
“这儿呢?”
“也有一点点。”
“这儿?”
“好像也痛。”
奚原换了几个位置按了按,伊妍此刻已经感觉不出胃痛不痛了,似乎她的全部神经都用在了感知他触在她皮肤上的手上,除此之外,她身上的其他部分全无知觉。
“好了,起来吧。”
伊妍如蒙大赦,拉下衣服坐起身,身上的血液却都像是倒流到了脸上,冲得她两颊发热,耳朵赧红。
奚原洗了手坐下,又问道:“最近有按时吃饭吗?”
伊妍眼神飘忽,支吾着应道:“这几天有点忙,吃饭时间不太固定……”
她又立刻补上一句:“但是我都有吃的。”
奚原写病历的手一顿:“今天吃早饭了吗?”
伊妍一噎,想撒谎又不敢,只好唯唯诺诺地低着头,心虚地低声说:“早上……睡过去了。”
奚原抬头,视线被她还没褪去颜色的耳朵攫住,恍了下神。
伊妍没听到奚原的声音,双手抓着衣摆更是不安:“对不起。”
奚原见她这样小心翼翼,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今天对她似乎太过严肃了。
“为什么道歉?”他放轻语调问。
“因为、没遵循医嘱。”
奚原淡淡地笑了:“今天工作请假了?”
伊妍老实回答:“请了一上午。”
他把医保卡和病历本递给她:“先去拿药,拿完之后在一楼等我。”
“嗯?”伊妍表情懵懵的,似乎没听懂他的话。
奚原和她对视着,神情温和:“我想请你吃个饭,你有时间吗?”
伊妍心脏猛的一跳,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回过味来又有些受宠若惊:“当然、有。”
直到走出诊室,伊妍还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她掐了掐自己的脸,痛感告诉她这是真的。
奚原真的要请她吃饭,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伊妍去药房里拿了药后就等在一楼的入口处,正午时分,医院的人少了很多,反倒是有很多外卖员拎着外卖走进去。
伊妍数到第五个外卖员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走吧。”
奚原脱下白大褂,穿着便服,往院外走的路上好多人和他打招呼,跟在他身边的伊妍也收到了不少他人投来的好奇打量的目光。
伊妍觉得这样也太容易被误会了,她倒无所谓,可他毕竟在这儿工作呀。她于是缩小了步伐,放慢了脚步,悄悄地和他拉开了距离。
奚原察觉到她落在了自己身后,停了脚步,侧身等着她:“不舒服吗?”
伊妍忙摇头否认:“没有。”
“没吃早饭饿得走不动了?”他难得说一句玩笑话。
“我以后会记得吃的。”伊妍小声嘟囔了句。
奚原等她走上来:“有什么想吃的?”
“奚医生你定就好了,我不挑食的。”
能和他一起吃饭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就算是一会儿桌上放着一碗她最讨厌的葱花,伊妍想,她也会笑着吃下去。
奚原忖了片刻:“跟我来。”
医院附近有很多快餐店,家家的生意都不错,这个点几乎坐满了人,毕竟市一院的人流量大,住院病人的家属也需要吃饭,而医院的食堂又时常爆满。
伊妍原以为奚原会带她在附近的餐馆吃一顿,毕竟他下午还要上班,可他却直接带着她去了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了出来。
伊妍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一脸不知所措。
“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奚原拿过一包沙琪玛递给她,“奚沫落下的。”
“哦。”伊妍接过,拿眼神觑了觑他,干咽了下开口,“奚医生,我们这是……去哪儿?”
奚原一边发动车子,一面回答她:“带你去吃饭。”
“需要开车去吗?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奚原打着方向盘驶上了道路:“来得及,顺便送你去公司。”
伊妍所惊非小,这种程度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了,难道圣诞老人真的听到了她的心愿?
她仔细回想了下最近发生的事,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因为奚沫。圣诞节那天她邀请了奚沫上台,而他事后也对她表示了感谢,所以今天他不过是想把这谢意落实了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合理的理由吗?
伊妍拆开沙琪玛咬了一口,暗自警告自己,千万别想那么多。
奚原开着车上了高架,在车里这么小的空间内,窗户紧闭,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伊妍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没见到他人时,她觉得有一肚子话想说,真见到了他人,她反而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她眼轱辘转啊转,搜索枯肠想找个有趣的话题和他聊聊,最后视线却落到了仪表台上放着的一个红色小礼物盒上。
伊妍一时连嘴里的沙琪玛都忘了嚼,直直地盯着那个盒子看。这种礼物盒她不陌生,圣诞那天她从粉丝那里收到了许多,小盒子里装着一个苹果。
他这个……谁送的?伊妍不由自主地去猜测,送这种礼物基本可以排除了男性的可能,那么是女同事?护士?
奚原觉得身边太安静了,他余光看了眼副驾驶座,见她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嘴巴还塞着东西鼓鼓的,倒像是一只小仓鼠。
他眼里有了笑意。
下个路口等红灯期间,奚原拧开了一瓶水递给伊妍:“快到了。”
伊妍恍然回神,发觉自己嘴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顿时觉得有些丢脸。
她接过水,猛喝了一口,过了会儿才低声说:“谢谢。”
奚原带伊妍去的地方是一家药膳馆,她既意外又觉得以他医生的身份是情理之中的。
这家药膳馆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的,一进门就能闻到浓浓的草药味,伊妍此前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吃饭,所以有些新奇。
坐定后,奚原把菜单递给伊妍:“看看想吃什么?”
她又推回去:“你是医生,还是你来吧。”
奚原笑了:“这是吃饭,不是看病。”
这么说的,他仍是照着她的身体状况点了几样药膳。
伊妍打量着周围:“奚医生,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奚沫介绍的,她的学院在附近,偶尔会和她一起过来。”奚原说着给她倒了杯温开水,拿过她放在一旁的袋子,取出两盒药,“这两种药饭前吃。”
“哦。”伊妍顺从地取了药片,就着温水服下。
药片有点苦,她皱了皱眉头,抬眼对上奚原的目光又抚平了眉。
服务员先是端了一碗粥上来,奚原示意他放到伊妍面前,是山药排骨粥。
“山药养胃。”他说。
他真是处处周到,她想。
之后服务员陆陆续续上了菜,几乎每样菜里都有几样草药,饭桌上弥漫着一股西洋参的味道。
伊妍吃得很是拘谨,这是她第一次和奚原一起吃饭,她已经紧张得筷子都拿不好了。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不自在,伊妍想打破这种略微尴尬的氛围,于是张口就问:“之前你也是带燕妮来这儿吃饭的吗?”
话才落地,伊妍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
她的问题让奚原愣了下,倒也不觉得被冒犯。
“不是。”奚原回答,“家里人定的地方。”
“哦。”伊妍恨不得把头埋在粥里。
“她和你提过我?”
“啊……之前说过。”伊妍绞尽脑汁地措辞,“她说你……长得帅,人也好。”
奚原轻轻一笑:“这应该不是她说的话。”
“真的真的。”伊妍又低声补了句,“就是给她发了张好人卡。”
奚原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说到这儿了,伊妍瞄了他一眼,故作自然地顺着往下问:“奚医生,燕妮挺好的,你不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奚原给她舀了一碗汤:“拒绝她不是这个原因。”
伊妍身子下意识地往前探了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奚原抬眼看向她,不知道是不是伊妍看错了,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了一抹笑意,等她想去细看时,他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平常模样。
“你在帮她打听吗?”他问。
“不是不是……”伊妍磕巴地解释,“我就是好奇像奚医生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我这样的人?”奚原笑问,“什么样的人?”
伊妍毫不犹豫地说道:“长得好看,又有能力,性格也好,学习……应该也很出色。”
她对上他眼睛,突然就退缩了。
难得他们的关系有了点进展,她可不能太冒进了。
奚原听着她的褒扬,脸上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可能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这句话初听时似乎是在自谦,仔细一想又似乎别有深意一般。
伊妍没敢细想。
吃完饭,伊妍本怕耽误他工作想自己去工作室,可奚原坚持送她,她只好明面上不好意思暗地里偷乐地接受他的好意。
到了工作室楼下,伊妍道了谢要下车时,奚原突然喊住她。
他把仪表台上的小礼物盒递给她:“这个给你。”
“嗯?”
奚原解释:“圣诞那天和奚沫一起买的,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谢谢。”伊妍捧着盒子,嗫嚅道。
下了车,她站在原地目送着他开车离去,嘴角忍不住上扬。
她晃了晃礼物盒子,就是一颗苹果,他说是和奚沫一起买的,可她明明记得圣诞那天,奚沫亲手送了她一个,那这个是……备份?
伊妍觉得有些莫名,莫名的高兴。
不管怎样,这不是小护士送给他的。
第24章 二十四话
元熹昨晚熬夜做了作业, 今天就睡过头了, 她匆忙洗漱完毕, 背起书包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就往学校赶去。
这学期最后一次月考的成绩出来了, 早读刚过,班上就吵吵嚷嚷地讨论开了。说的无非是自己这次的成绩起伏、年段排名,诸如此类,另外就是这次考试理科榜首又是言弋,而薛忱却屈居文科第二。
这对薛忱的打击似乎挺大,一下课她的座位旁就围了一群人,大家出于好意纷纷安慰她。
“第二名也很厉害了。”
“不过这次没考好而已, 下次一定能拿回第一的。”
“没关系的,你的实力还是很强的,这次就是个意外。”
薛忱却仍是郁郁不乐:“第二就是第二, 言弋都能一直拿第一,我也必须做到, 不允许有意外。”
她是这么说的。
元熹听到时, 打心底里佩服她,她都已经这么优秀了, 却从不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反观自己,元熹低头看着自己的成绩条, 这次的成绩还是不上不下的,比起他来她还差的远呢。
校园里的氛围单纯, 大家一心扑在学习上, 想要取得一个好的成绩, 自然而然地就会把成绩当成衡量自己和别人的标准。这个标准僵化刻板却能说明一定的问题。
元熹想,聪明的男孩大概不会喜欢笨女孩吧。她很喜欢看《恶作剧之吻》,言弋在她看来就是江直树,长得好看又聪明,可她不是袁湘琴,她既不可爱也没有她的勇气。
他是天生的主角,而她甚至还不是他故事里的配角。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是元熹一周最期待的,可当体育老师说这周进行八百米测试时,她的心情就由满心欢喜转为了愁云惨淡。
元熹他们班考八百,言弋他们班考三步上篮,正好岔开了。
女生八百分两组考,这次前边没有言弋,元熹觉得能拖则拖,她还没开始跑,言弋就已经考完了,三步上篮对常打球的男生来说算不上难事。
元熹在操场边看了会儿他打球,待第一组跑完后,她就颤巍巍地站上了跑道。本来她就怕长跑,加上早上没吃饭,她的两条腿都是软的。
她祈祷着千万别出差错,可墨菲定律就是从不缺席。
元熹刚跑完一圈,拐弯时腿一软就被自己拌倒在了地上,她想爬起来时,肚子又痛得她只能蜷缩着身体躺着。她睁着眼却两眼发黑,耳朵里嗡嗡响,只隐约听到错杂的脚步声还有别人的询问声。
“来几个男生,把人送去医务室。”
“老师,我来吧。”
很奇怪,元熹明明痛得头脑发昏,却能准确地分辨出他的声音,像一道光破混沌而来。
这是一种独属于暗恋的人才有的超能力。
有人扶起元熹,之后她就被一个人背起,他的步伐平稳似乎怕颠着她。
“能听见我的声音吗?”他问。
元熹想说怎么会听不见?她现在只听得到他的声音。可她没有力气,腹部的绞痛让她只能无力地应了声。
“你是在生理期吗?”
“……不是。”
“没吃早饭?”
“嗯。”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许是两人离得近,他都听到了,于是安慰她:“没事的,应该是低血糖。”
到了医务室,她被扶着躺上了床,闭眼休息时就听到他在和医务室老师讲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