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好风却笑着说:“明天就来陪你一起吃。”
纪溪的眼睛亮了亮,像是突然领悟到了什么。阮好风却伸出一只手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帮他保守这个秘密。
她原来猜测的事情居然真的实现了,阮好风真的要来这一档节目当中做嘉宾。
她像是做贼似的,轻声承诺了:“好呀,我会乖乖的。”
前后见面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纪溪把她的的小饼干盒拿在手里,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第二天,节目组果然来找他们,宣布从今天起进入为期一周的听课进修环节。这个环节结束之后就是决赛夜了,导师组会给每个人量身挑选剧本,单人完成,并且由此决定进入决赛的名额和优先级。
其中,决赛夜优先级排名高的可以自由选择剧目,越往后,机会越少。由于限制了剧本类型、脱离了后期制作特效的缘故,适合在舞台上演出的剧本其实并不多。越是单人独角戏,越是文戏多偏向于话剧种类的剧本,对于他们来说更加有优势。而且最棘手的是100人做过两期节目之后,所有的节目不允许重复上演,为了是保持综艺节目的新鲜感。可是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完美剧本给他们挑选?
这一点,两期节目之后所有人都慢慢的意识到了,并且开始有意识的争抢剧本资源。
纪溪作为连续两期甲级评分的表演者,在第三期开始之前,获得了优先抽取节目组预定剧目的资格。
这些剧本在被他们抽出来之前,内容都是完全不公开的。排在纪溪前面的一共有4人,都各自抽取了自己的剧本,回到了位置上。
轮到纪溪时,她却敏锐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抽签箱里只有一个纸条。
她将手放进去,捏到了那一枚纸条,确定没有其他选择之后,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没有其他选择,跟说好的也不一样。
这意味着,节目组一开始就决定了每个人的剧本!
赵月函跟她所说的黑幕渐渐对上。纪溪不动声色回到座位上,打开了纸条,看见上面写着几个字。
《黑天鹅》。剧终落幕部分。
镜头切入,将这三个字投影到公众大屏幕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周围只有韩烟一个人,不是影视剧专业的,也没有接触过这部电影,她急忙问身边的人。
“这部电影的落幕剧本有什么问题吗?溪溪抽的这个是好是坏?”
周青回过头来小声告诉她:“别说了,黑天鹅这一幕有多难演,简直是地狱模式。溪溪运气也太差了吧,怎么偏偏就抽到这个,我觉得节目组设置不合理,这种需要高强度专业技巧的剧本,根本不应该放上来。”
这部电影是获得奥斯卡金像奖和最佳女主角奖以及其余一系列奥斯卡提名奖项的一部精彩电影,曾经获得过数不胜数的赞誉。而这部影片的剧情和表现手法,也极度诡谲而令人不安。
影片剧情大意为从小受困于母亲压力,如同白天鹅一样性格柔软而胆怯的女主角,要释放自我追逐代表了邪恶和放荡的黑天鹅一角色的经历。影片中使用蒙太奇手法和风格阴暗的叙事,将民主人公的内心挣扎与解脱束缚拍得惊悚而紧张。
而纪溪抽到了落幕部分,则是成功竞争到黑天鹅角色的女主角,在舞台上完成了演出,编舞中白天鹅形象成功过渡到黑天鹅的形象,对于舞者把握情绪和动作难度极高。而让人感到最为难的是,这部电影上映之前,女二号就是从小练习芭蕾长达十几年的舞者,女主角为了这部电影也提前半年进行了高强度的训练。
等于说,这一幕对演员的要求不仅是演技上的,还有专业素养上的。
纪溪从来没有学过芭蕾舞。虽然音乐剧也会用到高强度的舞蹈训练和动作训练,但是风格从来不是往这上面偏的,更加近似于大众化的动作编写。她大学时候听过一段时间的探戈国标,也仅仅是为了学好她当时正在参演一部剧目中,不足两分钟的双人舞。如果不是从小学过芭蕾,有基础功底的演员,要准备这一段练习,至少也要花上半年乃至一年的时间。
而留给她的排练时间,只有一个星期。
这下不止她们小组混熟的几个人,连其他组的人都在纷纷议论:“纪溪这次抽到的题目也太难了吧,不是一个水平级别的呀,怎么会这样呢?”
而纪溪若有所思,往姜果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果正在私下跟要好的几个演员说着什么,交头接耳时,突然注意到纪溪的目光,都愣了一下,然后各自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视线,停止了交谈。
纪溪也收回了视线,却恰好碰见了韩烟也在看着她刚刚看的方向。两个人视线一撞,彼此都明白了什么。
韩烟轻声说:“这是挖了个坑给你跳呀,两次小组第一都是你,他们有人坐不住了。”
如果提前知道自己已经属于内定名额之一,即便是知道后期有被替换下来的风险,谁又会甘心呢?同样,对于站在他们背后的投资方来说,中途选择换一个新人押注,也远比舍弃掉一个一开始就投入成本的演员来的更加麻烦。
如果纪溪在第三期演出结果中表现不好,那么按照最终评分排名,她可能会被挤到第十名之外,从而在选择剧本上失去一定的主动性。在决赛夜的舞台上,得剧本者得天下,要想找到角色讨喜便于演绎,同时能看出演员深厚功底的剧本,还要和前两期节目不重复,不雷同,这是一次博弈。
然而,现在连节目组都坐不住了,很显然,他们的目的也不会止步于把纪溪拉下5名之外,他们显然觉得,最好要将纪溪拉回乙等座席,甚至丙等。
另一边,姜果显然对节目组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
她身边的人碰了碰她,往纪溪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们刚才说话好像被她听见了,她刚刚往我们这边看了几下。”
“我知道,谁理她?”姜果洋洋得意的说,“这又不是我们给她使绊子,是她自己运气不好,抽到这么难的题目。到时候可怪不了谁,吸血小公主这次无血可吸,看她要怎么办。”
姜果抽到的题目不能说简单,但是也不算是太困难,是表演系学生的一项必修课,也即是静物表演,调动情绪。
她需要面对一个静态的布偶熊,演一场淋漓尽致的哭戏。哭戏这东西也算是一个玄学,实在哭不出来的时候只能叫停,有的时候还要借助眼药水。但是姜果刚好是在这方面比较有天赋的人,稍微回忆一下生活中经历的困难和悲伤,她就能很容易的哭出来。
扫了纪溪这个绊脚石,剩下的就不算什么了。
抽签进度结束了,每个人各怀鬼胎,神秘莫测。对于纪溪的抽签结果,所有人都已经有所耳闻,除了暗地里稍微讥笑、或者感叹之类,没有人再说多余的话。所有人都上台摸过了抽签池,留给每个人的都只有一张字条,多种可能的选择直接变成了节目组的安排,这一点,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了解了,也不会明目张胆地说出口。
这就是他们签的所谓霸王条约,初期合同中就有一条语焉不详的说明:对于节目组后期所有剪辑成果,以及节目组临时调整的结果,全部保持接受。
而纪溪这一次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这天,所有人被通知晚上即将有嘉宾节目的录制,让所有人做好准备。其他人都欢欢喜喜地去吃饭了,彼此讨论着晚上的嘉宾,只有纪溪一个人留在宿舍中,静静地思考接下来的路。
她面前摆着厚厚一沓打印纸,那时有关《黑天鹅》的剧幕台词和背后分析,她花了一个下午时间来准备这些东西。
既然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接受,多余的抱怨并没有任何意义。
高难度的芭蕾,对于她一个毫无基础的舞蹈新人来说,要怎么做?
退一万步讲,这部剧中为了追求镜头效果,后期表现女主角两种人格的“割裂感”,连舞蹈镜头都不是完整的。甚至编舞都是残缺的,就算请了芭蕾老师,花时间将原本的舞蹈动作逐帧扒下来,这中间的许多动作都是缺失的,没有连贯性。
赵月函有吃完下午饭回宿舍小睡一二十分钟的习惯,纪溪怕一会儿打扰到她,于是拿着台词本和节目组派发的pad去了练习室。
这个pad也是赞助商赞助的,主要用途是广告,限制了上网功能,只能经过允许后用蓝牙下载自己演出需要的资料。
纪溪盘腿坐在地上,把《黑天鹅》最终幕的影像看了几遍,然后试探着做了几个动作。落地镜里的姑娘身段修长纤细,舞姿也轻盈美好,但是离原作那样勃发怒张的表现力还差上了很多。
纪溪重新停了下来,仔细思考了一遍后,拿着剧本去找舞蹈老师了。
舞蹈老师看过了她拿来的剧本,问明白她的需求之后,也面露难色:“要扒舞蹈动作,加上改编出来,这个不难,但是这一整套跳下来对你来说会比较困难,你也说过没有芭蕾功底,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在下面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尽量练习了,要兼顾演技表现和舞蹈动作,说实话……就算是对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来说,也会是比较困难的。最终呈现的结果,可能只能是一个次一级的水平。”
她从小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自己想到什么事情,如果想不出来,就会一直想下去。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录制节目中,她手心拿着一小卷资料,一有中场休息的时间,就会停下来想事。
她自己都不太清楚录制现场里走了哪些流程,特约嘉宾出场时,周围人一片惊呼,纪溪则礼节性地鼓掌笑了笑,连眼神都是放空的。
她知道阮好风要来,所以也不惊讶。主持人互动、嘉宾介绍环节过后,又是一次人心激励,大意是放出每个选手的成绩评定,鼓励在前两期节目中始终评分不好的那一批学员,主题就是“奋进”,意在温暖人心、呼唤观众共情。影帝影后亲自到场,给予目前排行靠后的学员一次鼓励。
这一期显而易见跟甲级评分班关系不大,镜头给得也少。纪溪干脆有理由脱离群众,找人借了纸笔,反复推敲舞蹈动作,写满一张后,觉得不好,于是揉一揉作废掉。
韩烟和赵月函、周青一拨人都知道她有烦心事,所以留她一个人等在这里静一静。
这个档口,所有人也都尝试着去跟嘉宾进行对话,想要引起一点互动,有可能会被镜头剪进去就不说了,万一真的能够引起什么主意呢?
阮好风无疑是人气最高的一个,作为新生代难得的演技与流量并存的爱豆演员,不少女孩子都是他的粉丝,尖叫着过来要签名,他笑眯眯地都给签了。
姜果也凑过来排队要签名,并且知道故意对着镜头,问他:“阮老师,这是我下一轮比赛的选题节目,有一个地方还是不太懂,能不能烦请你指导一下呀?我想问一下,阮先生您遇到哭戏这样情绪比较激烈的戏份,是怎么样在关键时刻调动情绪的呢?”
阮好风笑了笑:“我出道以来好像还没有接过要演哭戏的角色。”
姜果楞了一下,然后很快笑了:“讨厌!老师不要卖关子啦,跟我们说一说,让我们取取经吧?”
阮好风却认真起来:“我不擅长演这样情绪大开大合的戏,这对情绪控制比较高。你们也可以看到,我的角色一向都是成长型的,在沉默中爆发的类型。这方面,你们倒是可以问问乔亚老师。”
乔亚正是今天受邀和他一起来的嘉宾,一位出道极早,从没有倒过招牌的演技派女演员,各类奖项也已经拿到了手软。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呼啦啦地围到影后那边去了。
有人小声笑:“看吧,影帝就是不想理她,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她赶走了。”
姜果碰了个软钉子,只能保持微笑,跟其他人一起往女主演的方向走去。
镜头跟着阮好风,他四下看了看,最后往一个角落里一指,像是很随意地问道:“哎,那个学员怎么回事?怎么不跟其他人一起听课?”
跟他的这个摄影师和纪溪关系挺好——纪溪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很有礼貌,平易近人,沟通工作安排的时候也是最让人舒心的一个。
摄影师就把镜头往纪溪那里凑,先给了一个纪溪面前纸笔的镜头,然后转回阮好风那里。
阮好风也自然而然地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纪溪察觉到身边来了人,转头往阮好风这边看去,愣了一下。她本来是想要问他怎么过来了,紧接着想到这次在节目里,她和阮好风在理论上是第一次认识,所以表现的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阮老师?”
阮好风显然也对这种综艺节目效果烂熟于心,不动声色的假装与她是第一次见面。
他看了看她的学员名牌,“哦”了一声,说:“你的名字叫纪溪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纪溪其实有点想笑,但是她忍住了。她伸手把面前的剧本拿过来给阮好风看,说:“下次要准备的节目上遇到一点小问题,正在想办法解决,不太好意思打扰两位老师。”
“不会不好意思,我们过来就是能对你们有什么帮助,我来看一看吧。”
阮好风装得一本正经,还真的有点像那么一回事。在人前淡然处之的样子,带着微微的冷漠和威恃,连帮助人的口吻都这样不容人拒绝。
“这样,我懂了,所以你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如何处理是吗?”
然后风对着他说,同时也是对着摄像头说,有意无意地介绍了一下这个剧本。
纪溪渐渐听明白了——阮好风正在向镜头前的观众解释,她这次在剧本上所面临的困难。即使这段镜头未必会剪入节目当中,但是他也在帮她努力。
“想出解决办法了吗?”阮好风笑着问她,“我刚看你一直坐在这里想。”
纪溪摇了摇头。
阮好风看了一眼她的学员名牌,将手上的导师本翻来了,查到纪溪前两次表演的成绩。
“电影《穆兰赫道》和话剧《蒋公的面子》,你的完成度很高,我也都看过了,在这两次表演中你认为你的优势在哪里呢?”
纪溪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说:“对于情绪激烈的角色,我可能表演起来比较顺手?这两次表演中,我出演的都是人物弧光比较大,反转也比较厉害的角色,比较讨巧。”
“是,但也不是。”阮好风将手里的书本立起来,把其中一张图片只给纪溪看,那是他们第2场话剧的剧照,舞台璀璨灯光,照出他们一行四人瑰丽精彩的表演现场。
他说:“你的优势其实在创作和改编上,第1期节目,你将《穆兰赫道》的台词改为了中文,使观众更能融入你的表演中。第二期节目中更厉害了,你首先提出了反串角色——这个灵感可能来源于你在《春衫薄》剧组当中的尝试,将之活学活用,三男一女的,角色设计,你将之反转为三女一男,并且演出成功了,你本身的灵感和思路,就是你最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