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轻趴在他背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听见他依旧平静的声音,她忽然觉得有点来气,“你不用背着我了,我自己走。你腿还没好。”
秦峥连忙道:“你不必担心,我的腿其实好得差不多了, 不妨碍的。”
沈若轻顿了顿, 道:“你想多了, 我不是在关心你。你是不是觉得你瘸着腿背着我,会显得很可怜,然后我就会同情你为你感动?”
秦峥抿了抿唇, 脚步没有停下,只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报恩。”
沈若轻道:“既然你只是为了报恩,那你为何不叫侍卫背着我?你说那地方不能叫人知道,你是王爷,你一声令下,他们到了那儿连睁开眼睛都不敢,你还怕会泄密?”沈若轻觉得自己也是够拼了,饿得浑身没力气还要硬撑着说这么多话。
秦峥脚步不停,道:“我怕带了别人来,他们会看见你的脸。”
沈若轻冷冷道:“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心里分明也觉得我的脸丑陋不堪,直说便是,我又不会打杀你,何必这样?”
秦峥低声道:“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看见。”
沈若轻一怔,只听秦峥又道:“我知道你好面子,知道你喜欢受人仰慕,也知道你真实的性情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沈若轻这回是真的惊了,她盯着秦峥有些发红的耳朵,心道:真是想不到啊,这家伙一直不动声色的,还以为他老实本分,没想到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所以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她只是在演戏?这下子丢脸丢大发了!
她还没从这冲击里回过神来,又听见秦峥道:“初见时,我的确仰慕你敬畏你,当时你从天而降,又于我有救命之恩,但那个时候在我心里,并不把你当一个女人看待。”
沈若轻:……
喂喂喂!就算我本人不是真的仙女,你说话也不用这么毒吧!还不把我当女人看了!
秦峥的话还在继续,“那时候在我眼里,你就像是庙里头那些塑了金身的菩萨。”
沈若轻:……
咳咳,这还差不多。
“可是那天半夜,你疼得滚到了地上,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有脆弱的一面,原来你也会有需要别人保护的时候,可惜那个时候,我并没能帮上什么忙。”
沈若轻:……
糟糕!忘记了那茬儿!当时她真的是形象尽失!
秦峥抬脚,避开地上一朵刚刚开了的小花,继续往前走,“你原本的脸,的确美得不可方物,我是个俗人……自然也是喜欢的。”
沈若轻: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喜欢我的美貌,哼,果然是个俗人!
可她盯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双手忍不住捏紧了他肩膀上的衣服。
“可是比起你的容貌,我更爱慕你在青山县救人时的样子,我记得在富贵县的那天晚上,你带着我出去看那里百姓的生活,你问我为何人人都是血肉之躯,却有人生而高贵有人生来卑贱?”秦峥笑了一下,侧脸在阳光里美好得如同一幅画。
沈若轻探头看到,呆了一下。
“我没有告诉你,其实当时我心里大受震撼。那个时候我就明白,即便你没有美貌,即便你孑然一身,你依然会吸引我。”秦峥慢慢往前走着,目光有如一池水,盛满了回忆时的欢喜与温柔。
难得的不是那句话,而是说出那句话、并为了能让富贵县百姓过上好日子而付诸行动的那个人。
“你也许会觉得奇怪,既然我不在意你的容貌尚有缘由,那为何又会对你突然变了的性情视而不见。”
沈若轻没有说话,她知道秦峥会说出来。
“你可还记得在去富贵县之前,我们遇到刺客,次日一早,你审问犯人。”
沈若轻当然记得,她正要应一声,忽然顿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秦峥的后脑勺。
下一刻秦峥便道:“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怕沈若轻误会,他解释道:“自从用了你给的药以后,不知为何,我的身体越来越好,隔着几十步都能听到别人的说话声,并非有意偷听的。”
沈若轻这才明白过来,如果不是自己现在饿得实在没力气,真想对着眼前这个后脑勺敲上一记,她恶狠狠道:“好你个秦峥,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在看我的笑话!”啊啊啊啊真是丢死人了!
她却不知道,自己以为恶狠狠的声音,其实听在秦峥耳朵里,又沙哑又虚弱又可怜,秦峥眼中闪过几分担忧,嘴上却笑道:“我没有看你笑话,我只是觉得,你那时候的样子,当真是可爱又活泼,我能记一辈子。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在我心里,你就从高高在上的神明,变成了一个我想要去宠爱的普通女子。我心里爱你,不止爱你的容貌,更爱你的品性,爱你的性情,就算你垂垂老矣,容颜不再,只要还是你这个人,我都爱。”
难得向来沉默内敛的秦峥能说出这么一长串表白,沈若轻都惊呆了。真是看不出来啊,秦峥还是个情话boy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一刻,沈若轻真的心动了。
她从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很现实,你如果有钱有势,人人都会敬你怕你,你如果穷困潦倒,谁也不稀罕搭理你。爱情就更加虚无缥缈了,她的每一个追求者,面对她时都一副情真意切、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的样子,可是她不知道,那些人当中,有多少人爱的只是她在外人面前伪装出来的样子呢?
她不想要一个不在意她的身份背景、不在意她的外在形象、不在意她的真实性格,只一心一意喜欢她这个人,无论她是丑陋还是美好都一样对待她的人吗?
她当然想要!想要得不得了。
可是在过去,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考验,不是她太厉害,能一眼看穿人心,而是大联盟的科技太发达。有的人演技太拙劣,在她面前说爱都虚假得很;有的人看起来表里如一,真诚得不得了,可是当触及到利益,没有一个敢当着她的面直接用测谎仪器;还有的人,被她的外表迷惑,以为自己能爱她爱到天长地久,一旦考验开始出现,就会发现,比起她这个外人,他们更爱的永远是他们自己。
沈若轻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也并不觉得生气,她自己也是如此,她最爱的自然永远都是自己,所以别人不会把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实在正常得很,那种影视剧或者小说中的美好感情,一千万对情侣当中都不一定能有一对,绝大部分人都是找个和自己差不多的伴侣,然后搭伙过日子,现在爱得要死要活,过两个月热情退却就会发现只是激素的作用,是大自然催着你们生孩子而已。
可是秦峥不一样,无论是从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言行举止,还是他这一番剖白,她都看得出来,他是极清醒地考虑过的,即使现在对着她表白,他话语里表达的也只是纯粹的爱慕,而没有半点想要获得回报的意思,仿佛在说,对啊,我很爱很爱你,我不会介意你是什么样子,因为无论什么样子我都爱,但是你不用为这份感情有负担,因为这和你无关,你也不需要对我负责。
他太清楚他们之间不会未来了。
秦峥说完那番话以后,就没再开口了,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沉默内敛的样子,仿佛刚刚的人只是一个虚幻的倒影。
沈若轻趴在他肩膀上,用精神力对小A道:【怎么办,我觉得我很心疼他。】
小A非常冷静的语气道:【主人,您之前就对秦峥很有好感啊,说过很多次为什么秦峥不是宇宙人呐!】
沈若轻恹恹道:【是哦!】
小A:【主人您听了他的表白以后,爱上他了吗?】
沈若轻沉思良久:【我确实喜欢他,也想和他谈恋爱,但我觉得我还是更爱我自己。】
小A:【但这个不冲突呀,以前只有您一个人爱自己,现在有两个人爱您自己,您不觉得很和谐吗?】
沈若轻:【但他不是宇宙人啊,我要是为了自己痛快跟他谈恋爱,等救援飞船来了以后就抛弃他走了,那我不是变成渣女了?我这么美丽这么善良的小仙女,怎么可以变成渣女!】
小A:【我的傻主人哟,您忘记秦峥是肖宣的儿子了吗?他身上有宇宙人的基因,这个是被联盟认可的,而且他刚才说了,用了你的药以后,他的体质越来越好,这是沉睡的基因正在觉醒的征兆,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变成一个完整的宇宙人,到时候主人可以把他带上飞船,如果他愿意的话。】
沈若轻盯着秦峥的后脑勺,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说出口,算了,等找到营养液制造机,确定可以用了再说吧,否则她饿死了,秦峥不是得伤心死。
她趴在秦峥肩膀上,有些迷迷糊糊地想,都快饿死了还在想谈恋爱的事,估计全宇宙都没有谁的神经比我还粗吧!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都是饿肚子,笑总比哭要来得体面一些。
在秦峥背着沈若轻在皇成山中一步步往某个山洞前行时,南下巡查的太子,正坐着一艘小船,迎着水面荡漾的月影,朝着下一个地方缓缓行去。
由于是微服出巡,他此刻身边并没有多少人,一路轻车简装,走过的州县甚至不知太子来过。
南方的气候此时已经很暖了,河水两边的芦苇丛中,送来一阵阵虫子的鸣叫声。
太子对着河里被揉碎的月影,怔怔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船下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细微动静,太子眉心微微一皱,侧头朝着船边望去,就见一把锋利的刀,悄悄从水下冒了出来……
第80章
咻!一支火箭从芦苇丛上空飞过,带起一团黑灰色的烟气, 射在了小船的船舱上。
侍从的声音急切响起, “主子, 船底被扎了洞, 漏水了!”
与此同时,几名不知潜在水底多久的黑衣刺客,哗啦一声破开水面, 提气跃上小船,雪亮的刀锋朝着太子砍了过去。
太子目光一凛,面上满是轻蔑之色,一脚就将一名近身的刺客踹开。他的气力无人可及,那刺客被他全力一脚踢中,胸膛内的肋骨顿时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惨叫一声,跌入水底。
船舱已被火焰燃起,侍从们提起刀,将太子护卫在身后,一人一个将围上来的刺客一一打退,可这漏水又被火烧的小船已经待不了了, 一名侍从一刀砍断未被牵连到的另一艘小船, 恭敬地让太子殿下先行。
太子看了一眼不断从水底冒出来的刺客, 一脚踩上小船,而后顺手抓起船杆,挥舞几下就将想要冲上这艘小船的刺客一一打下水。
“上来。”他对那些侍卫道。
侍卫们纷纷跳上这艘小船, 负责划桨的侍从迅速摇着船离开了这片不好施展开的小河。
太子此行共带了十人,连同他在内一共十一人,站在这艘小船上的确是很挤了。太子一人站在船头,看了一眼那些侍卫挤作一团的模样,略皱了下眉,指了几个人,“到孤这边来。”
侍卫们明了太子的意思,道了句多谢主子,倒不矫情,欣然接受。
这十人当中,有□□忙划船,其他人或是辨别方向,或是砍杀追上来的刺客,小船顺着河水一路往下划,眼前越来越宽,很快就望到了渡口。
太子闭眼立在船头,仔细辨别夜色下那些细微的动静,在侍卫们望着渡口目露欣喜时,他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贴身侍从道:“殿下,前面是泽水县的渡口,到了渡口以后再行个几里地,就是人烟密集之地,无论那些刺客是什么来头,必定不敢再追上来。”毕竟泽水县虽不是什么重地,但因为是江南最富庶之地,守备力量也足够强悍,到时候太子亮明身份,就能调出大批人马。
太子的目力远胜常人,已经注意到了隐藏在渡口暗处的动静,他道:“都警醒些,渡口藏了人。”
这座渡口是泽水县几个渡口之一,这会儿虽已入夜,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听了太子这话,侍卫们仔细望着渡口,果然发现了些异样,立刻提高了戒备。
渡口处安静极了,只有虫鸣的动静,几艘小船停在渡口边,一动不动。
在太子的小船靠岸时,那停靠在渡口边的小船忽然被人翻起,露出下面藏了不知多久的刺客。
侍卫们护着太子上了岸,持刀与刺客搏斗,这刺客人数虽多,但他们早已有了警惕,倒是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而跟在太子身边的贴身侍从则是暗暗心惊,太子身边的侍卫,那可是从军队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说是能以一当十也不为过,可是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刺客竟然能与他们打个不分伯仲,究竟是什么来路。
太子拔出佩刀,道:“有人来了。”
侍从一惊,只见身后的夜色里,忽然冒出来一堆黑影,粗略一看,少说也有数十人!
这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刺客一来,侍卫们压力倍增,有几个人不小心被砍了几刀,鲜血在月光下洒得触目惊心。
太子盯着那些刺客,尤其是其中领头的,此人最为悍勇,且招式路数也不像杀手,反倒和军中将士颇为相似。
他眉头拧起,提刀冲了上去。
他的佩刀是专找人打造的,军中最好的炼器师,用了所能找到的最好材料,耗费了整整三年才打造完成。看似寻常,却削铁如泥,重约两百斤,当年炼器师打造完成时曾言,当今世上,也只有太子能提得起这把刀。
宝刀反射的月光亮得刺眼,太子一刀劈下去,刺客挡在面前的刀刃乓的一声断成两截,飞射出去的断刀砍到了另一刺客的身上,冲力压得那人在惨叫声中不断后退,气绝身亡。
太子一人一刀,冲入刺客当中,便有如闯入羊群的凶狼,那些刺客甚至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便被太子一刀砍飞。
其强悍勇武之姿,当世无人能及——刺客首领暗暗叹息一句,提刀迎了上去。
太子喝道:“受伤的人不要强撑,到后头去。”
几名受伤的侍卫羞愧地退了回去,太子的侍从连忙取出药迅速给他们包扎,安抚道:“刺客虽多,但于殿下而言,不过芥子蝼蚁,兄弟们无须担心。”
听了这话,侍卫们面上更加愧疚了。本应由他们保护太子的,现在却变成太子保护他们,这……这饭碗要保不住了吧!
众人担忧地看向太子。
太子的武力当真可怖,几十名刺客围上去,不仅没讨到好,反倒被他一刀一个砍了过去,在太子面前,这些刺客仿佛真的是蝼蚁,一脚踩死一个都不必费力。唯有刺客首领能在他手下多撑一会儿,却明显落了下风。
刺客首领见势不妙,虚晃一招后猛地后退,他打了个呼哨,剩下的刺客纷纷往后退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