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岩握紧手中的饮料与零食, 轻抿唇角, 眼眸漆黑沉静。
随即, 姜屿利落地转过身, 蹭蹭蹭地往后门走了。她小小的背影毫无留恋地走开，两条低马尾微微晃荡。
梁岩心想, 是不是我的表情太严肃，惹到她了。
于是, 他唇畔漾起浅淡的笑，后退两步走到门外，本打算等着她走过来。哪想，小姑娘一走出后门, 就朝西面去了。
梁岩只好收起笑容, 望着她远去的娇小背影，直到她在楼梯口转弯，人影见不着了。他垂下眼睫，目光虚投了一会儿，方提步走回座位。
董宁宇见到他手里的东西，揶揄道：“哟，岩哥, 你还喝酸酸乳？还吃百醇这种小女生吃的东西？”
梁岩有些心烦意燥，淡淡道：“中午没吃饱。”
董宁宇往后转，义气地帮梁岩问叶敏钰：“哎, 姜屿人呢？”
叶敏钰：“机房刷题啊, 还能去哪儿？”
董宁宇努嘴, 叹道：“真勤快啊！”
叶敏钰立马会意，笑了一声，说：“是啊，毕竟鱼干现在不喜欢那谁了。”
梁岩的双眸异常沉静。
他从桌洞里掏出英语阅读练习册，划了半晌的关键词。
董宁宇见状，笑道：“岩哥，这篇阅读是不是很难？”
梁岩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继续划词。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做完了这篇阅读，一对答案，五个里面错了两个。
晚上在寝室里，莫晓彤愤愤道：“梁岩怎么回事？今天竟然给姜屿买旺仔牛奶，难道他真的被攻略了？”
寝室长道：“班长又不是只给姜屿买了，叶敏钰那儿不也有吗？八成，是因为昨天的事儿，以班级的名义向她们两个表示歉意吧。”
莫晓彤冷笑一声，说：“那还是我的错了不成？”
楚彦琳晾好衣服回到床位上，柔声道：“好了，本来就是你不对，戾气太重了。”
莫晓彤皱了皱眉头，“楚楚，怎么连你也说我？”
另一女生笑道：“叶敏钰又不会跟你抢布彦山，你至于这么紧张吗？”
莫晓彤一摔枕头，气道：“谁在意那个布彦山了，烦死人。”
说罢，她又补充道：“跟姜屿一样，烦死。梁岩肯定也跟我一样，对姜屿只有厌烦！”
楚彦琳笑道：“梁岩可没招你啊。”
莫晓彤：“哼。”
**
周六下午辅导的时候，舒蔓一眼就看出姜屿的不对劲。
她敏锐地问道：“小老师，你是不是失恋了呀？”
姜屿一脸认真：“没有，其实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舒蔓：“……”
次日，姜屿去了趟理发店，想要将头发剪到肩膀的位置。
理发师再三确认：“剪到垂肩还是肩膀上面一点点？”
姜屿坚定地说：“波波头和齐肩短发之间，不要太长。”
长发一缕一缕地被修剪掉，纷纷扬扬飘向地面。
理发师笑问：“会不会觉得很可惜。”
姜屿笑道：“有什么可惜的，头发剪了总会再长起来的。”
有什么可惜，他本身就不喜欢我。
对于女孩而言，将留了多年的头发剪掉，是件颇有仪式感的事情。
剪发明志，从头开始。
以后，再也不会有双马尾了。
**
周一早上，梁岩等人坐在熙熙攘攘的食堂吃早饭。
刘瑞杰骤然道：“哎哎，你们看东北角，那不是姜屿吗？怎么剪短发了？”
梁岩垂眸，用筷子搅动雪菜肉丝面的面汤。
布彦山道：“班长，你不看一看吗？可惜离得太远了，压根瞧不清楚好不好看。”
姜屿比他们先到的教室。
梁岩走进教室时，她正靠在椅背上，翻阅手中的一沓纸张。
及肩的头发，瓷白小脸，神色专注中带几分倔强。
梁岩走到座位上，坐下来的时候故意撞了撞后边的那张课桌。
一切平静。
并没有脆生生的“梁岩梁岩，早上好呀”之类的话响起来。
过了一会儿，梁岩听见姜屿问叶敏钰：“敏钰，你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去机房吗？”
叶敏钰回道：“不了，你知道我受不了机房那股气味。还是和上周五一样，中午你和肖钧先去食堂打好饭，等我就行。”
梁岩情绪蓦地有些低落。
看来，今天她也不会待在他身后了。
中午换组，姜屿不在，董宁宇问叶敏钰：“你们要不要跟我们去第一组？”
叶敏钰无精打采道：“不去。”
董宁宇砸吧了下嘴巴，说：“你和姜屿这是怎么了？我们可没跟你俩吵架的啊。”
叶敏钰朝他摆摆手，一脸“我不想和你废话”的表情。
翌日早晨，梁岩一进教室就朝西北角望过去。
姜屿正趴课桌上睡觉。
梁岩放下书包后，专程绕到布彦山那儿，与他讨论球赛。
小姑娘趴在课桌上，纹丝不动。
梁岩发现，加上周末的话，她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和他讲过话了。
总是咋咋呼呼的小姑娘骤然变得不声不响，倒是令人有些不大习惯。
这日午休课结束后，梁岩从后门出去上厕所，恰好与上完厕所回教室的姜屿迎面遇上。
小姑娘眉眼寡淡，唇角微微抿着，并没有看他。
擦身的那一刹那，梁岩停下脚步，开口道：“姜……”
他想说，姜屿，我帮你把桌子搬到第一组来吧？
然而，他方开口说了一个字，姜屿就已经与他擦身而过。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梁岩缓缓合上嘴巴，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被人忽视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情。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围绕着他转悠，他却几乎从来没有回应过她。想必，她也是很难过的吧。所以……是真的决定要放弃了吗？
梁岩默默地垂下目光。
晚上，姜屿在寝室一边啃薯片，一边将这两天补的题目整理到个人博客上。
叶敏钰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觉，叹道：“鱼干，你真的放弃梁岩了？我看你没了单恋的滋润后，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好久没笑一笑了。”
姜屿语气平淡道：“我是想开了，我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枉费心机。”
叶敏钰笑话她：“还枉费心机？你是不是寒假跟着你妈看宫斗剧看多了？”
姜屿冲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转回头，低眉看着笔记本的键盘，目光涣散开去。
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因为遇到梁岩，似乎天气都变得不那么冷了。虽然梁岩他总是对她冷冰冰的，但是于她而言，他就像是金黄的阳光洒在白丝缎般的雪上。这是一个很糟糕的比喻，却再贴切不过。
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的那种喜欢。
只是，他的心平静如止，毫无波澜。
姜屿回想起布彦山曾经说过，梁岩嫌她烦人。看，就是这么令人绝望。或许，这在当时听来只是一点点的难过，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就扩充为满腔的难过。
因此，姜屿心想，自己还是抱着题目过吧，也让他，抱着他的题目过去。
互不打扰，就当，从不相识。
**
周三一整天，姜屿依旧是上下午跑机房，偶尔回教室趴在课桌上睡觉。
梁岩几次想与她说话，她蹦起来，一溜烟就不见了。
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在明媚春光中萌动，柳枝抽芽开花，樱树伸展紫褐色的枝桠、爆出一树树伞状花序。
梁岩的情绪却仿佛置身寒风呼啸的冬日，不太好受。
他看得到她趴在课桌上的安静模样，满头短发乌黑柔密，却听不到软糯香甜的嗓音脆生生地喊——梁岩梁岩。
翌日下午活动课，由于机房要上课的缘故，姜屿回到教室。
她甫一坐下，叶敏钰就拉她起来，笑道：“鱼干，我都坐了一天了，我们去打羽毛球吧。”
叶敏钰拉着姜屿到艺体楼底楼的体育器材教室取了羽毛球与拍子，然后去篮球场与教学楼间的小马路打。
姜屿轻蹙眉头，遥遥望了眼球场中的董宁宇等人，提议道：“我们还是去楼上打吧。”
叶敏钰振振有词道：“楼上刚才我下来的时候看到莫晓彤在打，反正我是不想再撞上她。其他露地风太大，还是这边好。”
姜屿当即转身要走，“那我不打了。”
叶敏钰抱住她的胳膊，叹了一口气，说道：“鱼干，你既然已经放弃梁岩了，就不要束手束脚的，你这样一看到他就想避开，算是放弃？”
姜屿细细一想，颔首道：“对，那就在这儿打吧。”
坦坦荡荡，没什么好躲的。
几分钟后，刘瑞杰注意到叶敏钰与姜屿正在他们隔壁的隔壁球场外边打羽毛球。他笑着对梁岩等人说：“哎，叶敏钰和姜屿在那儿，我们不如到那边去打吧。”
梁岩转过头，抬起目光望向东南边，在如愿瞧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后，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
布彦山犹豫着说：“不好吧，万一莫晓彤看见……”
董宁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甩手道：“整天莫晓彤莫晓彤的，明明是她搞事情，你还巴巴地凑上去道歉。现在打个球都不安生，我们可没你这样的兄弟。”
布彦山挠了挠后脑勺，笑道：“我就随口一提，那我们就过去打吧，说不定还能看姜屿过来给岩哥加油。”
董宁宇用手肘撞了撞梁岩肩膀，咧嘴道：“岩哥，怎么说？过去吗？”
“随便你们。”梁岩运两下球，又云淡风轻地说道：“那就过去吧。”
董宁宇打量了他两眼，勾起唇角，心道：你就端着吧你，看你还能端多久。
第34章 转折（五）
篮球场上, 梁岩抱着球, 随性挺立，脸部线条清隽流畅。他微屈膝盖, 将球投向前方。
篮球飞跃而出, 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砸到墨绿色的铁网围栏上，砰一声闷响, 而后落到地面不断弹跳。
姜屿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转头望向球场, 面带薄怒。
梁岩捡起球, 走到围栏前, 嗓音低沉慵懒：“不好意思。”他出众的眉眼好似墨画, 眼眸清亮明朗，浑身上下散发着出类拔萃的气质。
姜屿仰起瓷白的小脸，冷冷质问：“你不会换个地方打？”
梁岩：“我……”
姜屿凛声打断他：“你什么你，不会打球就跑一边去练投篮啊！”
梁岩：“……”
就这么，被教育了。
灿烂的阳光中，小姑娘眼睫毛浓密卷翘，双眸清澈明亮，鼻梁弧度犹为优美。由于生气，她的腮帮子不由有些鼓起来, 愈加显得粉嫩娇俏。
梁岩轻轻一笑, 吐出一个单音节的字：“好。”他朝两个女生微微躬身, 以表歉意, 一派儒雅温润。
接着，大家就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走到对面球场，开始练习投篮。
布彦山、董宁宇等人当场呆立，面面相觑。
岩哥……你把球拿走了，我们打什么……
姜屿没再关注场内，与叶敏钰继续打羽毛球。
男生们围观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哄笑声中各自散了。
十数分钟过后，一颗篮球砰地砸到她们身侧的铁网栅栏上。
姜屿简直怒不可遏，气冲冲地瞪着网内的梁岩。
梁岩站在铁网前，白皙的脖颈孤高而清瘦，黑色长袖T恤的袖子挽起，露出肌肉匀称的胳膊。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声音低沉平稳：“姜屿，我们比一比，谁投中的球少，谁就请喝可乐。”
姜屿用一个字回复了他：“滚。”她小跑两步，捡起树边的羽毛球就走。
**
姜屿与莫晓彤又一次发生冲突。
这日是周五中午，姜屿从四楼上完厕所出来，爬楼梯上五楼。莫晓彤正抱着拖把，一台阶一台阶地拖地。
姜屿走上那级台阶时，莫晓彤的拖把正好甩过来。她一个不妨，一脚踩了下去。
莫晓彤顿时来气，横眉怒目，低吼道：“姜屿，你是不是有病！不会好好走路，非来踩我拖把？”她一边吼，一边使劲要将拖把从姜屿脚下拉出来。
姜屿：“不好意思。”
姜屿往下一级台阶退了一步，莫晓彤趁机将拖把甩下去，朝她鞋上一顿乱抹。抹了几遍后，莫晓彤消了气，眉飞色舞地得意道：“哼，不好意思了啊！”
姜屿的目光从拖把底部慢慢往上，冷冷地看向莫晓彤得意的脸。
莫晓彤抬了抬下巴，斥道：“看什么看！”
她话音未落，就被姜屿一把夺过手中的拖把，眼睁睁看着拖把被姜屿直接往下一丢。
拖把从楼梯上滚下去，骨碌碌地响，直到落到拐角处的平地。
莫晓彤又惊又怒，手指颤巍巍地指住姜屿，咬牙切齿道：“你！”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姜屿昂起脑袋，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冰寒凛冽：“刚才是拖把招惹我，你不用道歉。”说完，在莫晓彤怒火直烧的目光中，姜屿径自往楼上走。
姜屿走完最后几级台阶，与转角走来的梁岩不期而遇。
鼻梁高挺，目若朗星，眉宇间英气十足。
二人目光只对视了一秒钟，姜屿就转开眼睛，匆匆走了。
梁岩下楼，将被无辜波及的拖把捡起来，送回莫晓彤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