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疑惑道:“乐兄的马……”
乐怀瑾苦笑一声:“车翻时马伤了腿,无法再拉动马车,更不用说将倾翻的马车拉正了。”
莫晓带着如意一同到前面查看,马都已经从马车上解下,牵至路边,车夫看起来确实无大碍,正在照料受伤的马匹。
即便只是路遇陌生人,莫晓也会出手相助,更何况乐怀瑾之前帮过她的忙,她更不可能坐视不理。
莫晓回到自己马车边,向芮云常说明情况,他点了点头。她便让车夫解下自己车驾上的马。
回到翻倒的马车边,莫晓让乐怀瑾的小厮在车轮下方各挖一道浅沟,用来防止车轮滑动。在让苗大安用绳索系在车身一侧,另一头套在马的身上。
车夫吆喝着催马拉动车身,将侧翻的马车拉了起来。
乐怀瑾的车是拉起来了,但这辆车车轴损坏,车轮明显偏斜,已经不能再乘坐。莫晓便吩咐车夫先把马套上乐怀瑾的车,把坏了的车牵拉至路边,这样至少不会影响其他车马通行。
接着车夫把马牵回莫晓那辆马车边,重新套上车。
乐怀瑾朝莫晓拱手:“多谢莫兄出手相助。”
莫晓浅笑摇头,心中颇有些为难。乐怀瑾的车坏了,于情于理她该邀他上车,同回京城的,但阿晨还在车上,观上回端午节看龙舟时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他并不想与乐怀瑾有什么交集。
而莫晓不出言相邀,乐怀瑾也不便开口提出搭车。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阵风正好吹过,从乐怀瑾刮向莫晓这边,除了淡淡的熏香味,莫晓还闻到了一丝特别的味道,她只觉在哪里闻到过,但一时却想不起到底是哪里闻到过。
正在那儿犯尴尬的时候,芮云常从马车上下来了。
乐怀瑾视线一抬,微显诧异,随即便掩去了,微笑道:“原来莫兄还有同行啊。”
莫晓听出后半句隐含的意思,是难怪她不开口邀他搭车回城了。她缓和地笑了笑道:“今日与友人一同出城,搭乘的是他的车。”
两句话的时间,芮云常已经走近,脸带礼貌的微笑:“听车夫所言,乐公子车驾损坏,无法乘坐。若蒙不弃,便请乐公子搭乘鄙人的马车一同回城,如何?”
莫晓松了口气。
乐怀瑾欣然答应,这就吩咐一名小厮留下,与车夫一同看车,另一名小厮去他的车驾上取些物品过来。
她忽然意识到乐怀瑾是认识阿晨的。毕竟是燕王世孙,再怎么淡泊自己的王孙身份,也会了解些时事。但两人大概都属于知道对方但不曾有过交集的关系。
马车上,芮云常与莫晓坐一边,如意坐在莫晓身旁。乐怀瑾与苗大安坐同一边,他的小厮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了条椅子边。
一路上乐怀瑾谈笑风生,话题信手拈来。莫晓与他对话时,却始终在回忆方才从他身上闻到的气味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
听到乐怀瑾问起:“莫兄今日是出城郊游还是访友呢?”
莫晓随口答道:“山林里骑马,随意走走。”
话音刚落,忽然她想起来了,在秦王背后为他“驱毒”时,好像也闻到过这股味道,有点类似于烟熏臭鸡蛋的气味。
她之所以会留意到,是因为前一次与秦王相遇,为他诊脉时,除了衣物上正常的熏香之外并未闻到过这种气味。但也仅仅是在意识中滑过一个念头——这是什么味道?接着便因考虑如何调整用药,而将此搁在一边。这会儿再次从乐怀瑾身上闻到相似的味道,她才忆起这件事。
莫晓隐约感觉出点什么,想了想后便谈起自己在晓春堂治疗过的病例,最后感慨道:“大夫做得久了,常见人之离世,深感药石作用有限,即便是年轻时无病无痛,到老了或多或少总难免疾病缠身,更不用说几十年后都是白骨了。”
乐怀瑾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莫兄这么多愁善感,但人生在世孰无死,但求无愧于人,无悔于心,也就够了。”
莫晓道:“说是这么说,但谁不想多活几年?乐兄或是超凡洒脱,我却是俗人一个,只想活得久点,少点病痛。”
芮云常挑了挑眉梢,察觉到她话里另有用意,看向乐怀瑾时嘴角微弯:“鄙人虽不是大夫,看人还是有点眼力的。乐公子交游广阔,想必认识些化外高人吧?且观乐公子气色,似乎颇懂养生,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养生之道?”
乐怀瑾朝他看去,笑着道:“芮公……子虽然善于观人,却也难免有看错的时候。不才交友虽众,却只喜欢结交性情相近,气味相投之人。且不才生性疏狂,又愚鲁顽劣,怕是修身养性的高人见了不才,只想远远避开吧?”
芮云常只笑笑不说什么。
马车内的气氛便迷之尴尬起来。
好在此时马车进了城,乐怀瑾指点车夫路径,倒也不至于因为无人说话而太过窘迫。不久马车停在城南一处幽静小院外。
乐怀瑾向芮云常与莫晓道谢,接着便告辞下车,进入小院。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芮云常看向莫晓,低问:“你怀疑他?”
莫晓点点头:“我闻到他身上有种味道,与今日在秦王身后闻到的气味相似,而上回见秦王,还没有闻到这种气味。秦王不是说,冲玄开始在王府炼丹了么?这气味也许就是炼丹时熏染上的。且他每天数次与秦王接触,很容易把身上气味染到秦王身上。”
芮云常微微眯眼,若是他,背后便应该是燕王,或是燕王世子,但……
莫晓道:“我只是想不通,若这样做,燕王能有什么好处?”即使现任皇帝驾崩,好像也轮不到老燕王来当皇帝吧?更不要说他的子孙了。
“也或许是我多心了。方才只是一瞬间我觉得闻到了,也许只是相似的气味,也许是我搞错了……”
芮云常蹙眉沉吟,没有再说话。隔了会儿,他对她道:“不管是不是,你且小心些他。”
莫晓点点头。
-
连着几日,老鼠被喂以冲玄给秦王的丹药,非但没有出现中毒反应,还显得精力旺盛,胃口极好,吃嘛嘛香。
莫晓试着给曾吃过有毒花蜜的老鼠服用丹药,对于其症状却有一定的改善。而之后再次送入王府的桂花蜜,则已是无毒的了。
芮云常让子灵告诉秦王,不用再假装原先的中毒症状,而是顺其自然地好转。
秦王为此还厚赏了冲玄,不过莫晓觉得,恐怕秦王内心真正的想法,是将其狠狠地吊打一番吧!
-
自从盛安福执掌东厂以来,在京师内外广布缇骑,事无巨细地搜罗各种“罪证”,并且鼓励官员间互相揭发举报。
看不惯盛安福并痛骂他的官员不在少数,而这些人第二天就会从官署消失,去向么,自然是北镇抚司诏狱。
而那些向盛安福表示效忠并献上厚礼的官员,不但可以安然无恙,还有不少升官顶替了空缺出来的位置。
更有人借检举之机排挤扫除异己,只要言行间稍许流露对时局朝政的不满,或是履行职务时有所失误疏漏,就有可能被按上叛逆或结党的罪名,抓捕甚或抄家。
没过多久诏狱便人满为患,原本一间牢房关一人,如今也顾不上了,一个接一个往里塞人,只有及时向盛安福送上贿金,表示忠心,才能有机会获释。
一时间京师官员人人自危,叫苦不迭。只觉芮云常这个大奸佞在东厂的时候,日子要比现在好过得多了!
第145章 晋江独家
【……】
京师这个燥热无比的夏天终于过去了, 继而迎来了依然燥热而且多事的秋天。
七夕乞巧节,本该是充满节日气氛的欢庆时节,家家户户提前多日便要准备起来。然而最近的京师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有言道京城的天上若是掉下一块大石头,砸到的十个人里,起码有八个是京官。
此话虽然夸张了点,却说明了京官之多。但其实就算砸到头的这八个不是官,多多少少与官员有点关连。而京城中官员们最近的日子的都不太好过,自然连过节都提不起精神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官场风起云涌,有人深忧,有人惶惶, 有人欢欣。不过晓春堂的香露一直都卖得不错,越是临近七夕这样的节日, 门口的队伍排得越是长。
因着京郊的干旱, 鲜花产量稀少, 也越卖越贵,单是荷花比之去年就贵了三倍, 更别说其他的花了。
莫晓之前蒸馏出来的精油不断累积,已经有了不少库存, 便用此调和香露, 她减少鲜花精油的比例,增加其他香料。七月初,晓春堂推出又一新款香露柑茴,还有同香型的面霜与澡豆, 原先的琼蕊则暂时下架了。
董妈与曲婶为七夕准备了不少应景的食物与瓜果,小丫鬟们亦兴致勃勃。
莫晓打算那天晚上晓春堂里的人一起吃顿好的,亦给女仆们放个假,让她们进行节日里的各种乞巧活动。僮儿们听闻后一片哀叹,羡慕不已。可谁让七夕又叫女儿节呢?
董妈找机会悄悄问莫晓:“东家,七夕晚上督公来不来用饭?”
自从那晚偶遇后,董妈逮着机会便会关心一下。莫晓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不过心里倒还是暖意多一些。
“他要在自己府里用晚饭。”逢着节日,总是要陪陪他母亲弟弟的,莫晓十分理解,反正入夜后他还是会来的。
董妈“哦”了一声,满脸遗憾与失落,莫晓自己还没啥呢,她却像是比莫晓还失望的样子。
看着董妈的失望脸,莫晓不知道为啥又补了一句:“夜里他会来的。”
董妈却仍是一脸感慨地轻轻摇头。
-
这天傍晚,邵望舒来到晓春堂。
莫晓正准备关门,见他来了便让竹苓上茶,请他坐下。
莫晓做好收尾工作,出来时赵坚白在与他说话,赵坚白是邵望舒友人介绍过来的,与他亦见过几回,属点头之交。赵坚白与邵望舒寒暄几句后见莫晓出来,便告辞离去。
莫晓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问他:“你最近如何?”
邵望舒摆出一张苦瓜脸道:“实在不好过。”
莫晓担心地问道:“令尊还好吧?”官场动荡,今日不知明日事,可别是他父亲也遇上什么波折啊!
邵望舒摆摆手:“不是,我爹还好,还升官了呢。”
莫晓既惊讶又舒了口气,轻笑道:“那要恭喜令尊了呀!”
邵望舒摇头叹道:“他总说这不是什么好事。整天黑着个脸,比人家被贬被罢免的脸还要黑。”
南镇抚司本是管理京卫军户的衙门,然而北镇抚司的诏狱人满为患之后,便开始往南镇抚司的牢房里塞人,很快就连南镇抚司那几间不大的牢房里都塞满了“犯罪”的官员。
且南镇抚司作为锦衣卫所领衙门,与东厂有着直接关系,也是被清洗得最厉害的官署之一,新任锦衣卫指挥使丁昊穹走马上任之后,将南镇抚司的长官及其亲信加以打压或是调换,甚至捏造罪名加以陷害。
邵平平日行事低调,不与任何一派结交过密,在这次大清洗中得以幸存,非但没有被清洗,还因为原镇抚司长官下狱而升了正职,但他却没半分升职的喜悦,反而觉得更不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