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奕刚美滋滋地夹了筷子菜送入口中,顿时就觉得味同嚼蜡起来。
陈嬛继续道:“自从妾身祖父叔父……出事之后,皇上对王爷就一直抱有疑忌之心。可实在是冤枉!妾身出嫁后与娘家本就没多少来往,更不用说参与那些可怕之事……”
陈韬之罪牵涉叛逆,为避嫌这大半年里朱祐奕不得不谨言慎行,更是一步都不让陈嬛出门,秦王与王妃成了京城交际圈中最不受欢迎的人。
没有访客,没有交际,陈嬛整日窝在王府里,日子过得憋屈之极!
她极想改变这种状况,口气热切地道:“若是这回献药,能改善皇上病情甚至治好皇上,便是大功一件,能就此扭转皇上对王爷的印象。”
但朱祐奕只是缓缓嚼着口中的菜肴,像是忘了咽下似的。
陈嬛热切地说了一阵,见他并无任何赞同表示,便失望地停下了。
朱祐奕放下筷子,抬眸看着她:“若是献上的丹药出了任何差错,本王就要被第一个怀疑了。”
陈嬛点点头道:“王爷说的是,是妾身考虑不周,怕是出了个笨主意……”
朱祐奕状似无意般问她:“你怎会想到献药给皇上的?”
陈嬛见他并不赞赏这主意,哪里还会争功,解释道:“今日冲玄道长遣了道童来……”
朱祐奕心中一动:“是那……呃,冲玄道长提出要本王引荐他入宫的?”
陈嬛点点头,人往高处走本就是人之常情,冲玄虽然是修道人,也不见得完全没有世俗之心,功名利禄有多少人能抵抗得了?若真是无欲无求,就在深山里修行,根本请也请不出来了。
朱祐奕却忽然改了口:“献药之事,本王再考虑考虑……”
陈嬛讶异:“王爷不是说怕出差错么?”
朱祐奕沉吟道:“若真是能改善皇上病情,自然是好事,小心谨慎些,也未尝不可一试……”
他叮嘱陈嬛:“此事利弊本王还要推敲推敲,你先别对任何人透露。”
陈嬛微笑着点头应道:“王爷放心。”
朱祐奕笑笑。经过方才那一番对话,他可一点也不敢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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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莫晓洗漱完回屋休息,才熄了灯,就听见窗棂外“笃笃”两声轻响。
这敲击方式与节奏太过熟悉,她都不用开窗确认,直接去开正门。
果然是芮云常过来了。
几天没见他了,她既意外又喜悦:“你不是说出宫不易么?怎么今晚过来了?”
芮云常先回身关上门,才道:“一会儿就要走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给她:“你能做得一模一样吗?”
莫晓点起灯,打开后就见里面包着两颗指头大小的红色丸药,正是冲玄之前献给秦王服用的丹药。
“能啊!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要做多少?”
“先做二十枚,若有需要再做。里面的药用这张方子上的。”
莫晓看了看药方,都是她药铺里现成有的药材,至于其他的用料需要第二天一早去买,她估算了一下大概时间后道:“最快也要四到五天才能做好。”
芮云常微皱一下眉头:“要这么久?”
莫晓解释道:“里面的药丸好做,麻烦的是外面这层红壳。”
她早前就分析过冲玄的这种丹药,内里是寻常的滋阴补气的药物,外面包裹的那层薄薄红色硬壳,则是用红花染色的江米面做成的。
首先要用江米面也就是磨细的糯米粉调和水,加入红花饼后将其浸为红色,滤去残渣,再经沉淀,倒去上层的水,取下层的红色粉浆。这做法和做胭脂差不多,只是没有加入香料,没有香味而已。
将这层粉浆压滤去多余水分,才能用来包裹药丸外部,为防干裂,还要调和蜂蜜与油脂,再要阴干才行。
所以她估计即使在天气晴好不下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也要三天以上才能做成。
莫晓这么一解释,芮云常便明白了,略作思忖后道:“现做当然慢。但冲玄那里肯定有半成品的干粉,若是直接给你,你要多久?”
莫晓道:“这样应该只要花一到两天阴干就行。”
“那好,明天把东西给你送来,后天晚上我来取药。”
莫晓将药丸与方子收好,一边小声问他:“你马上就要走么?”
芮云常从身后抱住她:“好几天没抱了,抱一会儿再走。”
她不由笑,转身面对他。
于是抱一会儿再走变成了亲一下再走,亲一下再走变成了再亲一会儿才走。
耳鬓厮磨,依依不舍,唇齿相依,像是怎么也停不下来。
芮云常忽然自言自语道:“不行,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莫晓噗嗤笑了出来,轻推他一下:“要走,走就是了,光嘴上说有什么用。”
他望着她笑,漆黑的眼瞳里映着烛火的光,灿亮如星。
莫晓仰头看着他:“阿晨,你在宫里小心些,不管做什么都以自身安全为重,别太冒险了。”
这段时日宣宁帝病情不见好转,莫晓多少猜得到是装的,又或是半真半假。那天皇帝在斋宫问她中毒后症状,应该并不仅仅是为了提防旁人下毒,也是为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虽然阿晨没有明说,她也能预感到将有大事要发生。他在皇帝身边,就等于是在这场政治风暴的中心,虽说他狡黠多智,但有很多时候身处宫廷朝堂是身不由己的,她真怕他出什么事。
芮云常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与关切,便半开玩笑道:“我会的,还等着娶媳妇呢!”
莫晓替他整理帽子与衣领,一边儿道:“你记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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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芮云常后,莫晓先去药铺称量好所要用的药材,放回蒸馏工场。第二天一早开始,将其一一加工,最后配在一起,制成药丸。
莫晓正忙着,元嘉来了。
他还是王府里办差的那付打扮,一进来就笑嘻嘻地递上一只盒子:“莫大夫,这是你要的东西。”
莫晓接过盒子刚要打开,瞥见他眼神便停了下来:“不会我一打开就突然跳出个什么玩意儿吧?”
姜元嘉嘟起嘴:“莫大夫,你这可是小人之心了啊!督主吩咐下来的正事儿,咱家哪儿会做这种事?”
可不管他如何说,莫晓仍然坚持让他打开盒子,把这小鬼气得不行!
他忽然眼珠一转:“莫大夫,你敢不敢打个赌?”
第160章 晋江独家
【栽赃】
姜元嘉眼珠一转:“莫大夫, 你敢不敢和咱家打个赌?”
“赌什么?”
他眯着眼笑道:“你要咱家打开盒子也行,要是打开后里面没有吓人的玩意儿,你就给咱家十两银子。要是有吓人玩意儿,咱家就给莫大夫你十两银子,如何?”
莫晓仔细打量他,看他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这小鬼是在趁机讹她,还是虚张声势?
姜元嘉笑吟吟地望着她。
莫晓亦笑了笑:“我赌第三种,盒子里既没有吓人玩意儿,也没有你们督主让你给我的东西。”
“里面是空的。”
姜元嘉闻言一愣,撇撇嘴嘀咕了句:“真没意思……”
他从怀里另取出一个小布袋:“咱家一次不敢多拿, 怕让牛鼻子发现了,若是不够咱家今晚再去拿。”
莫晓接过布袋, 内里还有个纸包, 她打开瞧瞧:“够用了。只是外面包裹一层, 用不了多少。”
“那好,咱家走了。”
莫晓叫住他:“慢着, 愿赌服输啊!银子呢?”
姜元嘉眨了眨眼:“咱家说得那两个赌注莫大夫都没选啊!”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回应就走,溜得哪个叫快啊!
莫晓失笑摇头, 元嘉走后她便继续加工仿制红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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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宁帝病情日益加重, 无法上朝,只能由司礼监挑选重要奏折送去病榻旁,念与他听,待其决定后, 再代笔批朱。如此速度自然奇慢,奏折累积,导致未决之事越来越多。
渐渐各方立储之声日益增多。
宣宁帝却道立储之事还言之过早。
为此身为宗人令的老燕王进宫,先是面见太后,之后又来探望“病重”的皇帝。
芮云常与司礼监众秉笔退出寝宫,忽在殿廊里瞧见一人站着,身着王府仪卫司卫正的官服。他不由脚下停顿。
众王爷进宫,都只能单身一人,这般能带一名随行进宫的特权,除了老燕王之外绝无仅有。
然而单是这样不足以让芮云常止步。
前世他见过此人。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内官监的典簿,去找盛安福时撞见他与人在屋里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他想要避开,屋里却传来喝问:“谁?!”
他不得不应声,推门进入。
与盛安福说话的便是此时殿廊内候着的人,当时此人并非王府仪卫正的装扮,而是穿着宫中侍卫服,但即使如此,与盛安福关起门来说话也显得颇为异常。
见芮晨进屋,那人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回头盯了他一眼,他就此记住了那张脸。
更让他对此印象深刻的,是此后不久他就因为一个莫名的小错被贬调去御药房了。
那时候的宣宁帝同样因外忧内患,多虑国事而病倒,每日汤药不断。
一日傍晚,盛安福把芮晨找去,交给他一包东西,要他设法下在宣宁帝所服汤药中。
芮晨闻言一惊,急忙摇头:“这不行!”
盛安福笑着劝慰道:“你放心,义父如何会害你?这不用真的送去乾清殿,你悄悄下在汤药中后,便说看见另外一个人往药里放东西,之后便没你的事了。”
芮晨顿时明白过来,心中却更不安了。
盛安福见他迟疑不答,便道:“你不是想回内官监么?这事儿办好了,便能回内官监,以后跟着义父吃香的喝辣的。”
他仍是想要婉拒:“义父提携大恩芮晨不敢忘,但是……”
盛安福眼神一厉,语气骤然变得生硬起来:“这由不得你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