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芮云常摇摇头,“不合适。”
瞧见芮云常冷淡的神情,即使如鲁正阳这般实心眼的老学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但鲁正阳并不愿放弃,又诚恳地道:“说来惭愧, 今日皇上将重任交托,老夫却只觉惶恐万分。老夫半生行医,对于瘟疫的了解却不及这位莫大夫的十分之一,真正能胜任此职的应是这位莫大夫啊!”
芮云常冷冷道:“此人只是个平民,除了对疫病有些了解之外并无其他所长,由他来主持惠民医司何以服众?何况他那些见解都已经在奏议里写得清清楚楚了,鲁院使深通医理,一通百通,看过奏议就都明白了吧?根本无需此人再来指手画脚了。”
不等鲁正阳再说什么,芮云常告辞离去。
“哎,督公,就算是请他偶尔去一次参谋……”鲁正阳在后追着芮云常,却哪里赶得上他的步速,追了几步后后停下,摇着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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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云常听完西厂各管事报告已是深夜,在书房内坐了片刻,还是去了晓春堂。
莫晓也还没睡,一见他便问:“如何?皇上看了吗?”
芮云常点点头。
“皇上怎么说?”
他微笑起来,告诉她宣宁帝如何重视奏折中的各项建议,与内阁以及各部尚书一一商讨,几乎大部分建议都被采纳了。
莫晓显得极为高兴:“我今天又想到一些新的想法,你等着我拿来给你看。”
芮云常看着她兴冲冲的背影,莫名有些烦躁,若是告诉她鲁正阳的邀请,她定然是想去的。
但鲁正阳之前见过阿晓,那时候她还是“莫亦清”,而此事只有宣宁帝与极少几人知道,一旦见面,这事就要对鲁正阳有个解释才行。
就算没有这事,他也不愿阿晓去惠民医司。常常接触感染疫病之人,被感染的风险也高。
哪怕天下人都陷入水火之中,对他来说,都比不上阿晓一个人的安危。
莫晓拿着笔记回来,芮云常接过来放在一旁:“太晚了,明天再看吧。”
莫晓道:“那我简单和你说说。”
她说着便要在他对面坐下,芮云常却伸手勾住她的腰,把她拉进怀里。
莫晓朝后仰身,从口罩上方瞪他:“不是和你说过要等十五天么?”
“不能亲你,连抱一抱也不行么?”
“目前还不确定是什么疫病,不能完全确定传染途径,为保险起见……”
“半个月,也太久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小事!”莫晓真生气了,“你每日都要进出许多地方,万一你感染了,是把你隔离好还是让你继续进宫?”
芮云常长叹口气,松开了手。
莫晓站起来,走开几步离他远远的:“你答应给我的调查报告呢?我这里只有罗修勇一个病例,我要看到更多病人才能确定疫病种类,传播途径……”
芮云常意兴阑珊道:“还在弄,过几日给你。”
莫晓:“阿晨,你不要敷衍我。若是你不给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芮云常挑眉,她自己想办法?还不是找邵望舒去打听?说不定两人还会跑去病人家里……
“病例太多了,你的要求又和别人不一样,不仅是病征,连病人吃什么喝什么,厨房有没有老鼠,发病前后与什么人接触过,甚至亲近过什么人都要问……不是西厂干事去查谁能告诉你?我明日替你催催,尽快拿来给你。”
“你记着就好。”莫晓点点头,打了个呵欠,“时辰不早了,我让白芷她们收拾了对面屋子,你去歇着吧。”
芮云常起身时长叹一声:“真要十五天?”
莫晓好笑地皱皱眉:“怎么还要问,一天问几遍啊!”
芮云常自言自语道:“还有十四天。”
“要不要给你弄块倒计时的牌子?”
“倒计时?”
“十四天,十三天……每次少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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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芮云常在西厂外又“偶遇”了鲁正阳。
鲁正阳:“督公,老夫只想与莫大夫见一面。能否告知……”
芮云常冷淡打断:“鲁院使此时不应该忙于惠民医司的筹备么?”
鲁正阳点头:“是啊,这不正是忙着吗?”
芮云常:“……实在是公务繁忙,恕芮某先告辞了。”说着便匆匆进入西厂。
傍晚时分,芮云常准备离开西厂,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唤来小凳子吩咐他:“你去外头看看太医院的鲁院使在不在,若是他问起,你便说我已经出去了。”
“是!”小凳子一溜小跑出去,不一会儿回来,“督主,鲁院使在外头,小的已经按您吩咐的对他说了,鲁院使很是失望的样子。”
“他走了吗?”
小凳子点点头:“走了。”
“备车。”
芮云常又等了会儿才出去。
马车行了一阵,车后的干事禀报:“督主,后面有车一直跟着。”
芮云常微皱眉头:“你去阻一下。”
“是!”那干事领命,跳下车迎向后头十数丈外跟随的马车。
芮云常将车帘掀起一道缝,看到后面的马车不得不停下,从车里探出来的脑袋白发皓首,不是鲁正阳还能是谁。
芮云常放下车帘,向后倚靠车壁沉吟,鲁正阳这老头儿有股子执拗劲,轻易不肯放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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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正阳眼看着芮云常的车马越行越远,既无奈又气恼,也只能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回到府中,鲁夫人迎出来,关心了几句后便让丫鬟摆上饭菜。
鲁夫人知道自家夫君性子,他是那种一旦被委以重任便格外认真负责之人,这些天连回家都在念叨筹备惠民医司之事。
鲁夫人希望他到了家里便不要再想着公事了,为了让他轻松些,便聊起了坊间的趣闻消息。
鲁夫人提起晓春堂,说如今凡是进晓春堂之人,不管你是要买香露,还是要看病抓药,哪怕就是进去说几句话,统统都要先洗手,在前庭就放着一个大水缸,有水瓢有澡豆,还有小僮在旁伺候着,不能马虎敷衍。
就连收钱,晓春堂的人也不直接收了,在一旁放着钱盒子,该付多少银钱,你自个儿放进去。
她笑道:“要换了别家这么做生意,谁还会去啊?也就晓春堂这样立规矩,不光没事,那帮子人还上赶着去排队。没法子,谁让他们的香露独此一家呢?别家也学着调香露,就是调不像那个香味……”
鲁正阳本来是随意听着,忽然听到夫人说进晓春堂的人人要洗手,这才上心了:“那要是没有零钱,需要找钱呢?”
鲁夫人道:“伙计自然是会找钱的,听说不管零碎银子还是铜钱都是洗过的,好像还拿酒泡着……”
鲁正阳急吼吼地追问她:“那晓春堂是谁开的?”
鲁夫人有些诧异,自家相公何时会关心这些事了?总不会是为了要买香露吧。不过晓春堂也兼营医馆药铺,说来也是相公的同行呢!
“听说是位姓莫的大夫。”
鲁正阳两手一击,哈哈大笑起来:“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着便起身要往外走。
鲁夫人诧异道:“哎!刚回来又要出门?”
“去次晓春堂,那位莫大夫就是我要找的人。”
鲁夫人嗔道:“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是你不要吃饭,人家不要用饭的?你这会儿过去,正好是别人用饭的时间啊!”
“也是,也是……”鲁正阳这才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头了,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匆匆忙忙用过饭后便赶往晓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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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云常在晓春堂正和莫晓说着话,石斛进来通传,说是有太医院的院使来访。
芮云常:“……”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莫晓不由讶异:“是鲁院使么?他怎会来此?”
芮云常提醒道:“他以前见过你。”
莫晓点头:“我知道。”她对鲁院使还挺有好感的,当初虽然被冯同光诬陷了一回,鲁院使还是秉公处理了。但那时候她还是“莫亦清”。
她看向芮云常,疑惑地道:“他知道过去的事了?”
芮云常摇头:“据我所知是没有。你最好别和他见面,就推辞了吧!”
莫晓想了想,便嘱咐石斛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听了石斛的回话,鲁正阳失望而去。
莫晓皱眉思索:“阿晨,你说鲁院使找我会是什么事?”
芮云常:“无非就是与疫病有关之事吧……”
莫晓:“我和你一起拟奏折的事他知道了?阿晨,他也许还会找我,一直避而不见总不是办法。”
芮云常道:“你先拖延着就是了。”
莫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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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夜,芮云常进宫面圣。
朱祈赞正批阅奏折,见他入内,突然朝他神秘一笑。
芮云常被他这一笑笑得后背发凉,突然就有了种不祥预感……
朱祈赞从旁拿起一本奏折:“你看看。”
芮云常先看后面落款,一见是鲁院使上的折子就明白了几分,快速翻了翻,果然是惠民医司的人选名单,除了太医院的医官医士之外,其中还提到莫辰曦。
鲁院使不单对其大加赞赏,还极力举荐其担任医司的司丞。
他合起折子:“陛下也知道莫辰曦并不适合担任此职吧?”
“哦——?”朱祈赞拖长了尾音问道,“为何啊?”
芮云常:“……”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启禀陛下,微臣有比她更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