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斐敬进去后不久,小厮看见胡同尽头有人朝他招手,离得远了,又是夜里,小厮看不清脸,但看那人衣着与白斐敬相同,也就自然认为是自家二爷。
“白斐敬”见小厮看过来了,便朝宅院后门方向比划了几下,示意让他过来守在后门外。
小厮虽然心中犯嘀咕二爷怎么从那儿出来了,还是朝他走了过去,绕过院子的后墙角却不见人影,以为他又进宅子去了,就等在了后门外。
另一头,白斐敬入内后即到六角亭查看,竹哨还在,一起风就呜呜作响。
他稍许放心,看来自己做的手脚并未被发现,只要回去耐心等几天,租客一旦得知宅院“闹鬼”,一定还会低价卖出的。
白斐敬走出六角亭,忽而眼角瞥见不远处似有一物掠过,一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白斐敬人浑胆大,没当回事地继续往外走,忽然耳中听见“咯咯”一声轻笑,夜阑人静中,听来分外清晰,应该就在两、三丈内。他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却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他用喊话来壮胆:“什,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没人应他,白斐敬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走近笑声传来的方向。
忽然又有一声笑,这次却还是在他背后。
白斐敬回头还是不见人,当即后脖子的汗毛竖了起来,再也不敢多留,拔脚就跑。他头也不回地一口气跑到院墙搁梯子之处,却发现梯子不见了!
压低嗓子喊了几声,本该在墙外望风接应的小厮却没有应答。
他又急又怕,四处找梯子却找不到,便又朝前院跑,一口气跑到大门,用力推门,发现门是从外头锁上的。
万籁俱寂中,内院的方向又传来低沉的呜咽声,而此时分明没有风!
这下白斐敬彻底吓坏了,没头苍蝇一般在前院疯狂寻找能逃出去的地方。终于被他找到一处院角,堆着许多杂物,他手脚并用攀爬上去,翻墙而逃!
一路奔回家,白斐敬进了灯光明亮的自家院子,这才没那么害怕,喘着气朝里走,却听门子“咦?”了一声。
“二爷……的衣裳。”
白斐敬刚爬过墙,知道自己衣袍上蹭了灰,当下没好气地斥责:“脏就脏了,大惊小怪做什么?”
“不是啊!”门子指着他后背,神情惊惧地道,“二爷的背后有个手印。”
白斐敬顿时毛骨悚然,赶紧脱下外袍来看,就见后背上鲜血淋漓的一个掌印,吓得他尖叫一声,立即将衣袍扔得远远的,大叫:“烧了烧了!赶紧烧了!”
白斐敬当夜就病倒了,在家躺了将近半个月才病愈。
大病愈后,他在家中大做法事,将那宅子里枉死的冤魂都超度了。这之后再没遇到鬼祟之事,他才渐渐安下心来,只是从此再也不敢接近观音寺胡同,一定要往这方向去,也必定绕路而行!
第80章 晋江独家
【探监】
北镇抚司, 诏狱。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诏狱中始终暗无天日,阴寒刺骨。
灯火是有的,但也不知是否故意,灯芯比寻常的要细了许多,火光便也微弱得多,只够勉强看清脚下。
狱吏自然是提着灯,却只照自个儿身前的路。
施茵茵只能加紧脚步,尽可能地跟紧狱吏的脚步。
也不知弯弯绕绕走了多远,她刚觉得已经走到监牢的尽头,前头应该没有路了, 真到了尽头却又见有一处转弯。
一忽儿左一忽儿右,经过长长一段空牢房后, 狱吏终于停下了脚步:“就这儿了。”
施茵茵借灯光朝监房的栏杆内看去, 里面半躺半靠着一具模糊的身影, 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人。
“承郎……”她试探地轻唤。
“承郎?”
人影动了一下,却没其他回应。
“这……对不对啊?”施茵茵回头, 眼神疑惑地看向狱吏。
“地方已经给你带到了,人就是这一个!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赶紧说!不说就走吧!”狱吏皱眉斥道。
“哎!官爷别生气, 妾身还有话要说的。”施茵茵急忙赔笑, 从荷包里摸出块碎银来塞在狱吏的手心,“还请官爷稍待片刻,这盏灯可否借妾身用一下。”
狱吏顺势在她的手上捏了一把,收回手靠近灯光仔细看了碎银的大小成色, 笑了笑收进囊中,把提灯向她递过来:“说快些啊!”
施茵茵接过灯来,转向监房方向,提高灯笼照亮自己的脸:“承郎?承郎!是我啊!茵茵啊!”
人影又动了一下,似是极缓慢地转过头来,长发蓬乱纠结与胡茬连成一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分辨不清面容。
“茵……茵……?”声音嘶哑,紧接着一阵咳嗽与气喘。
施茵茵忍不住含泪,哽咽道:“是我啊,承郎,你竟变成这般模样了?”
人影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听:“在这种鬼地方,你还想我怎生模样?”
施茵茵心中酸楚,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莫亦清缓慢地从地上撑爬起来,步履蹒跚地走近栏杆,哑声道:“你来看我了……”
“是……”
“茵茵,我求你一件事。”
施茵茵点点头:“你说。”
“你能否替我打听打听,我家里人……是否全都被抓起来了?我爹,我娘,我弟弟……都判了什么罪,死罪还是徒刑?”
施茵茵眸中闪过不忍之色,轻声道:“都死了……”
“什么?!”莫亦清怒吼一声,猛地朝她扑去,双手从栏杆空隙中疾探出去,爪子般抓向她的脸面与脖颈,“你胡说!你心中恨我……恨我没告诉你一声就走了!!你不是来看望我的,你是来看我这副落魄倒霉样的!你骗我对不对?!我都还没死,他们怎么会死?!”
施茵茵吓得连退好几步,后背撞上后面的粗糙砖墙,手中灯笼差点掉地上。
狱吏急忙抢过她手中提灯,小心把灯笼扶稳,以免晃的太厉害把灯烧了。
莫亦清眼看抓不到她,双手攥着监栏,指甲深深掐入木栏内,满目血丝恶狠狠地瞪着她,厉声道:“你骗我!你骗我!你想报复我!让我伤心难过……”
狱吏抡起短棍,朝他左手就是狠狠一下:“闭嘴!不许高声喧哗!”
莫亦清痛叫一声,缩回监栏后方,却也不敢再叫,佝偻着身子捂住手,畏惧地偷瞄着狱吏,一付可怜模样。
施茵茵扶墙站直身子,心仍是怦怦乱跳,她吸口气定了定神,摇头道:“我是恨你!你不告而别,弃我于不顾……我怎能不恨你?但我没骗你。”
她眸中不禁流露怜悯之色:“你已经……这样了,我还骗你做什么?”
“他们……是怎么死的?”莫亦清不敢再大声说话,只低声问她。
“听说莫家上下因为拒捕反抗,在灵州就被杀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她略一犹豫后接着道,“吕氏张氏是在京中被捕的,入了教坊,只有柳氏不知所踪……”
“不会,不可能……我爹谨小慎微,娘也是胆怯妇人,我弟弟不及弱冠……东厂去拿人,怎可能会反抗?就连想逃都逃不了的……”莫亦清不愿相信地摇着头,“你是听说来的消息,不准,不准的。”
施茵茵难过道:“我虽不是亲眼所见,却是从……一位大人那儿听来的消息,确定可靠。”
莫亦清却已经不听她说什么了,口中喃喃道:“都死了……都死了……都怪我……”
灯笼火光忽然闪了闪,狱吏见蜡烛快要烧完,不耐烦起来:“说完了没有?说完就走吧!”
施茵茵又掏出一小块碎银来:“官爷,还请多通融会儿时候,就快说完了。”
狱吏接过银子,催促道:“说快点啊!”说着便去走道尽头拿替换的蜡烛。
施茵茵点点头,回身看向莫亦清,心中开始后悔告诉他这些事,起初她进来时,确是抱着些许怨恨与报复之意,但真见到他如今模样,她只觉哀伤而痛心。
早知道她就该骗骗他,说他家里人都还好。他是重罪死囚,被关在这诏狱里,若是没有特别的门路,即使想要探监也是不能的,再说了,除她之外还会有谁来看他呢……
她柔声劝道:“承郎,事已至此,你自责也无用。”
莫亦清瞥了眼走远的狱吏,忽然停下喃喃自语,朝她靠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还有个妹妹呢……”
施茵茵不由惊讶地瞪大了眼。
第81章 晋江独家
【搓背】
既然观音寺胡同的那所宅子已无后患, 莫晓便开始着手医馆的装修事宜。
她现银并不是太多,付了第一年的租金后,余下的一定要精打细算才行。因此她打算尽可能维持宅子现状,暂时不做大的改动。
她在宅院里各处细看,拿着本小册子,画下宅院的布局,记下何处需要加以修缮。
除了六角亭顶的竹哨要清走之外,庭院内蔓生的杂草要全都清除,破损的墙面、屋顶或是梁柱栏杆的漆面都需要找工匠来修补。
这么大个宅院,还要对外经营,她需要一定数量的仆役做些日常杂务, 这就在找工匠修缮庭院的同时找牙人物色起来。
她对牙人提的要求,第一条便是为人要忠诚牢靠, 即使稍许笨些也无所谓, 她只要安排好轮班制度立下规矩, 所有仆役能按部就班地做事就行。
另外对于仆役的年龄她也有要求,或是十三岁以下的小僮与丫鬟, 或是三十岁往上的已婚妇人,其余年纪的不论男女她都不用。小僮与丫鬟多为奴籍, 买来便是家仆, 妇人或有自由良民,那便是雇佣来做活儿。
至于最后一条么,自然就是工钱不能太高,不然她养不起。
林林总总的事情一大堆, 她一天里要在芮府与晓春堂之间来去数回,这时候就真是庆幸两座宅子相距不远,不至于把时间都浪费在来回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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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过后,各衙门便恢复署事办公。
芮云常这段时日“告假”在家养伤,但也不能对东厂事务不闻不问。他白天在家“休养”,却每晚都要去东厂,听各颗管事报告并加以处理安排。
这天晚上,马车离开芮府不久,车前十数丈外便有一人拦于街道中央。
随行干事上前查问,见拦车者只是一名孤身女子,便没有疾言厉色地训斥,只叫其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