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女子竟遥遥朝着马车拜下,说是与督公有过数面之缘,想求见督公。
芮云常掀帘,其时正逢夜幕降临,华灯初放,女子一袭淡绿衣裙,秀雅如兰。
她走上前来,朝他福了一福:“督公,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芮云常冷冷看着施茵茵。
他回到京师后,陈婥很快被打入冷宫,陈公明也被弹劾。综合各方情况,确定施茵茵对整件事毫不知情,且陈婥案的重点并不在于莫亦清周围关系,他便将她放了,此时乍然见她拦车,倒是有些意外。
施茵茵等了片刻不见对方有任何回应,只得自己接着往下说:“妾身有件极为重要之事,需让督公知道。”
芮云常不带半点温度的眸光停留在她脸上,等她说下去。
施茵茵被这眼神盯得后背发寒,拦车之前心中积聚的勇气几乎消散殆尽。但她还是咬牙鼓足勇气:“是关于那天与督公同来添香阁的那位莫……”
“上车。”芮云常打断她,命令式的口气。
施茵茵心知这一宝是押对了,但她并未因此而如释重负,上车时整个人都是抖的。
芮云常放下车帘,马车便重新驶动起来。他回眸看向她,淡声道:“既然是极重要之事,不如回东厂慢慢讲。”
施茵茵垂着眼不敢看他,颤声道:“妾身已经有所安排,若是妾身没回去,又或是今后数月内出了什么意外,就会有他人知道此事细节的。”
芮云常眸光一寒:“你到底想说什么?”
“亦清还有个嫡亲的妹妹……那天与督公同来添香阁的莫公子……就是她。”
“无稽之谈!”
施茵茵抬眸,上车以来头一次正面迎向他的视线:“她后腰有记认,三颗成一线的痣,两头大,中间一颗小。督公若说是无稽之谈,不如找她来问一问看一看?”
芮云常眯眼看着施茵茵,语调阴冷:“你这是威胁我?你知不知道我用一个时辰就能让你开口,等不到你说的那个‘他人’知晓什么,就把你所知的一切都吐出来?”
施茵茵轻颤起来:“妾身不敢,妾身知督公手眼通天,要妾身区区一条贱命易如反掌,又怎敢威胁督公。妾身别无所求,只恳求督公能高抬贵手……”
她停了停,不见芮云常接话,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求督公放莫亦清一条生路。”
芮云常不由挑眉:“此人好色薄义,又无情抛弃你而去,你为何还要为他求情?”
施茵茵不语。许久,幽幽低叹一声:“妾身……终是不能看着他去死……”
芮云常冷哼一声:“为此自己死都不怕了?”
施茵茵抖了一下,小声道:“妾身是怕死,但于督公来说,亦清的性命并没有那么紧要。不是吗?”
芮云常沉默半晌:“此案已是铁案,无法改变审定的结果,此人秋后就要问斩,改不了的。”
“妾身也知道这案子是翻不了的,但督公一定有办法让他活下来……”
这之后两人都没说话,马车在沉默中行驶着,一直到东厂外才停下,施茵茵下车,朝车上深深一福,匆匆离去。
芮云常进入忠义院:“严立,苗大安。”
两人立即领命跟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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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奔波忙碌下来,即使是早春的天气还带着寒意,莫晓仍是出了几身汗,且为了看屋顶爬上爬下好几次,弄得她又累又脏,便想泡个澡解解乏。
汀兰院有独立的沐浴房,分内外两间,外间放着些用具,也是仆佣伺候时等着的地方。
推开里间的门,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屋里烧得暖融融的,甚至有些闷热。屋子中央一个半人高的木浴桶,桶中满注热水,蒸汽袅袅。浴桶旁另有铜壶水瓢、澡豆、浴巾等物。
她对外间的仆妇们道:“我洗沐时不需人伺候,你们不用留下了。”
妇人们纷纷告退。
莫晓进入里间,解去衣衫,先涂澡豆,再舀取热水冲洗干净,这才跨入浴桶泡起澡来。热水温度刚刚好,舒服得她不由自主地叹息出声。
说来舒舒服服地泡澡的日子已经离她很遥远。
不管是在莫府,还是西北远行途中,包括刚来芮府时,她洗澡时总是提心吊胆,即使洗也是动作迅速,前后不超过半刻钟便告结束的那种战斗澡。
难得自在地好好泡一个澡,房里烧着炭,桶中热水又多,轻易不冷,莫晓贪婪地享受好一会儿,仍是不想起来。
突然听见外间有门开合的声音,她顿时警觉起来,抬头朝门口方向看去:“谁?”
难道她累糊涂了忘记闩门?
里间的房门被推开:“我。”
是他!!!
莫晓慌忙转身背朝门外,将全身缩入水中的同时,抓下浴桶旁挂着的长浴巾手忙脚乱地围在腰胯部位,一边问道:“你不是去东厂了吗?!”
语气窘迫带着几分急怒,已经是气急败坏了!
芮云常没过来,只斜倚在门口,淡声道:“那边没什么事了。”
莫晓冷静下来后意识到自己方才反应太过了,她反复在心中默念,我是个男人我是个男人……
背朝他深吸一口气,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督公找在下有事吗?”
“没事。”
“……”
没事你进浴室来干吗!!
“观音寺胡同那所宅院修缮得如何了?”
“还好……”
“有什么难处需要帮忙,便尽管开口。”
“多谢督公关心,不用了。”莫晓尽可能让自己语气平静,但内心很想吼一句,你问够了就赶紧出去吧!
这样始终背朝着他说话,她自己也觉得气氛诡异,吸了口气,借着桶壁的遮蔽,她转身朝向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还请督公出去稍等片刻,在下马上就洗好了!”
但是芮云常非但没有出去,还朝她走了过来。
莫晓朝下缩了一缩,紧张地瞪着他一步步走过来。他到底要干嘛!!
沐浴间本就不大,几步他就走近浴桶边。
莫晓怕走光,只得尽可能朝前贴着浴桶壁,也不敢转身,眼角瞅着他走到她身后。
桶里的水清澈见底,微带骨感的肩头缀着许多剔透的水珠,不知是水还是汗珠。小巧的耳翼因羞赧而充血变得粉红。
几绺湿发从她耳后垂下,蜿蜒贴在修长的脖颈上,映着灯火,海草一般黑亮,水蛇一般妖娆。
他目光扫过她的后背,直到后腰位置……
那里围着一条白缎浴巾,挡住了,看不到。
“自己洗不到自己后背吧。”
莫晓听他说话声音近在咫尺,就在她的后上方,她的脸已是涨得血红,语速也快了:“不敢劳烦督公!在下自己洗得到!”
芮云常脱去外袍,将中衣的衣袖卷过肩头,取过一条干净帕子,在热水中沾湿,拧得半干,平铺于掌,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擦了起来。
在他碰到她后背的瞬间,她一下子紧绷起来。
尽管隔着数层丝缎,尽管他的动作谨慎而自制,上下擦拭时,指腹与掌侧仍然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后背上的肌肤。
柔韧的肌肤下,薄薄的蝴蝶骨若隐若现,在平坦的脊背上勾勒出两道优美的线条。
芮云常十分清楚自己不可能对女人产生什么欲念。
即使与她相处日久,用情渐深,却也不曾有过什么旖旎或非分的绮念,进入沐浴房只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受人威胁,单纯想确认那件事实罢了。
另外,也是想逼一逼她……
但当彼此肌肤亲密接触时,掌下感受到的真实体温,指端不经意的柔软触感,竟然激起一种他不曾预料到的陌生渴求。
雾气氤氲,模糊而湿热。
心跳渐烈。
第82章 晋江独家
【月事】
莫晓全身僵硬了片刻, 发现他只是替她擦背,并无其他更进一步的举动,才稍稍放松一些,但一颗心仍是怦怦狂跳,双手紧紧捂着胸口,心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他真的只是顺手替自己搓背?
男人替男人搓背应该是很寻常?
她这样捂着胸缩着肩的样子是不是显得太娘炮了?
管他的,娘炮就娘炮,不走光最重要……
男人后背与女人后背应该差不多吧……
差不多才怪!有点经验的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吧!
他少年时就进宫了,是不是没看过女人后背呢……
莫晓突然一惊,他说过他对男人不感兴趣,但如果是骗她的呢?又或者他知道她是女子了?
芮云常察觉掌下的身子一抖, 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神。
吸了口气,他目光往下移, 随着水波扰动, 仓促环绕在腰间的浴巾已渐渐松散开, 荡漾清波间,盈盈一握细腰, 如玉无暇,别说是三点一线的痣, 连一颗黑点都没有。
他不由意外地挑眉, 难道她不是莫守荫之女?
但若无血缘,又怎会那么相像?
莫守荫说送走她时还不足月,那样大的婴孩身长不过尺许,所谓的后腰也许是更靠近下面的地方……
他的手顺着她脊背一路擦下去, 直到腰下,顺势把腰间环绕的浴巾往下带,看到了清清楚楚的三点。
莫晓倒抽一口冷气,一手捂胸,抽出另一只手来抓紧后方的浴巾,同时回头,满脸涨红地瞪着他:“你……!”
他到底想干什么?!
芮云常的视线不由移向她胸前。
莫晓急忙转身往水下一缩,尖叫一声:“出去!!”声音里已然带着哭腔。
芮云常一怔,在她转身之前,眼角有泪光,最后看他的那一眼,羞愤中带着惊惧。
她怕他了……
他不再看她,直起身将手中巾帕丢入浴桶,放下衣袖,提起搁在架上的外袍,抖开往身上一披,大步离开了沐浴房。
莫晓在浴桶里紧紧缩成一团,耳中听着他走出去,关上门。
她探头去看,沐浴房里空空如也,门也好好的关着。
又等了一会儿,没见芮云常再进来,她才敢站起身来,仍有些战战兢兢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方向,只要看见门开合就随时准备躲回浴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