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臭狐狸假公济私也真是够了!偏偏他自己不出面,倒让她来作这个恶人。
她无奈道:“只是多留两日也无妨,只要别再让在下治腿就好。”
“多谢莫大夫。”陆修松了口气,回头瞧了眼湿淋淋的坐椅仍是有些尴尬。
莫晓忍笑吩咐竹苓把地面冲洗干净,替他另换张坐椅。
打理干净后,陆修在老地方坐下,依旧双臂环胸,双眸半睁半闭,一副惬意晒太阳的模样。
两日后陆修果然离去,莫晓便让石斛把那张椅子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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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晓算了笔账,她要能养活自己和整个晓春堂的仆役,若是只靠她一个替人看病的诊金收入,怕是把她一分为三都看不过来。
因此她还兼营药材香料以及自制面霜,以她目前的规模,只要在多雇一个粗通文字的伙计就行,还需一个兼职掌柜与账房的,这就需要会记账算账才行。
另外她还要找到供货稳定价格合适的药商与香商。还在太医院时,她因为考虑过以后的营生,特地打听过这方面的门路,知道几个老字号的商号所在,这就一个个找过去看样询价,谈妥订单。
正当她忙得如火如荼时,那讨嫌的亲戚又来了。
这次她有所准备,算算日子差不多了就随身带着月事带。还好这回没有前次痛得那么惨绝人寰,但仍是隐痛阵阵,加之活动不便,她不得不卧床休养,养她的“老胃病”。
眼看着就要进入春季,很快就要换下棉袄,身材上的差异会变得更难以掩饰,她便趁着此时空闲下来,自己做了几件束胸的短背心。
棉布本来没多少弹性,又要正好合体,系带并不合适。她就画下示意图,加以文字说明,再标上尺寸大小,让人送去铜匠老梁头那儿,请他打制些铜纽扣来。
很快铜纽扣送来,正是她想要的样子,扁平的小圆片,中间打了两个小孔。老梁头的手艺真是没话说,铜纽扣又轻又薄,边缘也都妥帖地打磨光滑,不会割手。
她总不能一来月事就长时间卧床休养,每月都这么来一次“胃病”发作,一次还要经历多日,次数多了难免引人怀疑。
于是她也对月事带进行改良,腰间系带本为布带,她改成薄牛皮切割成的细条编织而成的带子,因而带有一定的弹性,固定更为良好不易松动。
而月事带底部用来衬纸的地方本是平的,她在其两侧打褶,令其下凹成为船型,这样能更贴合身体,不易侧漏。经过这样改良的月事带,即使行走也不用担心移位的问题。另外为了外出时避免侧漏的麻烦,她还用薄牛皮做了几条不得不外出时专用的月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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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轮转,进入三月,柳堤新绿,桃红李白,一派早春的生机盎然。
三月的第一天,莫晓收到了芮云常让人送来的东西。
他曾答应过写字给她做招牌,但他让人送来的不是字,而是块已经做好的匾额——黑底金字的“晓春堂”。
明明是正楷大字,硬是给他写出了几分行楷的洒脱,偏偏又不失医馆招牌该有的稳重端庄。
莫晓看着这几个字,真是百感交集。
伸手,指尖轻划,抚着字迹的轮廓,忽而想起他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的“晓春堂”,还说“送你了”……
她不由嘴角弯起。
看着这块金字招牌被高高地挂于正门之上,她难抑兴奋的心情,这就是她的晓春堂啊!
第87章 晋江独家
【夜宿】
三月初八, 经过一段时候的筹备后,晓春堂正式开张。
这一天莫晓收到了邵望舒、姜元嘉、王允等友人送来的贺礼。
别人的贺礼不是礼金就是中规中矩的礼物,唯有姜元嘉,送来的是把梯子!
且这把梯子还不是用来做装饰摆设的工艺品,是一把比墙头还高的真梯子,上面还像模像样地绑着大红的缎带,贴着他的贺词。
他居然还有说法,说梯子寓意节节高,是祝她医馆生意兴隆。而除了彩头好之外,这把真梯子还特别实用,不但平日能用来登高, 万一哪天莫晓替人治病,一不小心把人治死了, 家属找上门来闹事, 这把梯子能让她翻墙逃走, 真正比什么礼物都要实在。
莫晓已经习惯这小鬼的作风见怪不怪了,一脸泰然地收下梯子, 直接让人搁杂物间去。
一上午她收到了不少贺礼与祝词,魏氏与阿午也送来了贺帖与礼物, 唯独没有芮云常的。
直到午后也没有收到他的任何贺礼, 莫晓想了想,大概那块“晓春堂”的招牌就算是他的贺礼,因此今日也就不送了吧。
许是上午太过热闹,不断收到祝贺, 到了这日午后便显得格外冷冷清清。整个下午只有两个人来看病,也都是感风之类的小毛小病。
到了傍晚时分,莫晓看看不会再有什么人来了,便让药铺的薛掌柜与伙计先回家去,又叫石斛去关大门,只留一道边门,以备有急病发作的人来求诊。
她订做了一个文件柜,把病历按姓名首字母排序归档,当然她不会直接标字母,拼音以B开头的就标“巴”,以C开头的就标“才”,以此类推。
夕阳斜斜照,将一切影子拉长。
她正将这一天的病历收进柜子里,眼睛余光瞥见地上有人影晃动,以为是石斛关好门回来了,便吩咐他道:“没什么事了,你把笔拿去洗,回头就去吃饭吧。”
这些小僮都还在发育头上,三餐都要按时吃,晚间早睡早起才能长得好,她也不让他们干重活,另雇了健壮妇人做些粗重活计。因此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让石斛去用饭。
“我替你洗了笔,回头去哪儿吃饭?”
莫晓讶然抬头。
堂前廊下独立一人,长眉飞扬,唇角含笑。
春日晚风带着独有的醺然气息穿过廊子,轻轻翻起他一角衣袍。
乍见斯人,她一时竟有些愣怔,心跳不知不觉都快了几分。
他望着她愣怔模样,凤眸半弯半眯,嘴角弧度却加深:“原来你并不打算请我用饭,那就不替你洗笔了。”
莫晓忍不住笑了:“在下倒是不介意请督公用饭,怕只怕晓春堂里的粗茶淡饭,难以入督公的口罢了。”
他步入屋子,将手中一物放在她桌上:“开业志禧,送你的。”
莫晓瞧清楚桌上那物后不由讶异:“这是……”这纸包她认识,与那夜在这所宅子里“捉鬼”时他给她的荔枝糖一模一样。
打开纸包,一样的甜美果香扑鼻而来。果然还是荔枝糖。
莫晓有些哭笑不得:“在下医馆开张,督公就送一包糖?”这是要和元嘉一样搞怪么?
“你还要什么?”他说这话时,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口气。
莫晓不禁一怔,抬眼看他。
芮云常正凝视着她,那双深眸里并无笑意……却反而有三分郁怒。
你还要什么?
既像是质问,又带着一丝无奈。
你还要什么?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还想要什么?是我给不了的么?
莫晓被他这目光盯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隔了一会儿,她低声道:“在下让厨房加两个菜……”
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莫晓抬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芮云常却没有给她迟疑犹豫的时间,很快便消失于屏门之后。
莫晓垂首望着那包荔枝糖,也不知在桌后坐了多久,石斛入内:“先生,外头有访客来。”
莫晓讶然抬头:“谁来了?”难道……
石斛道:“是邵公子。”
莫晓苦笑,自然不会是他去而复返。“请邵公子进来吧。”
不一会儿邵望舒进来,满面笑容:“辰曦,祝贺你医馆开张!”
莫晓称谢,瞥见他身后的小厮手中捧着个坛子,便微笑道:“你白日已经着人送过礼了,不用再送了。”
邵望舒哈哈一笑:“这是今年的新酒桃花酿。今日是你医馆开业大喜,怎能不喝点酒助兴呢?”
莫晓弯了弯嘴角,大喜么?此时此刻她却没有半分喜悦的心境。
但这既不必也不能对望舒讲了。
春日的傍晚已经颇为温暖宜人,她这就吩咐僮儿在院里搭起桌子,摆上菜肴。除了本来要吃的菜,再让厨娘再多添三个下酒菜,一小碟蒸咸肉,一碟炒鸡蛋,外加炒萝卜干丁。
她本不是好酒之人,穿越来之后为了掩饰身份,更是滴酒不沾,只是今晚心情极度抑郁,确实想要排解,加之望舒带来的这酒也淡,便让僮儿摆上两个酒杯,与他对饮起来。
邵望舒见她无精打采,诧异道:“怎么,今天不顺利么?没人来?”
“有是有,刚到这个数。”莫晓举起一只手,“其中三个只是来抓药的,剩下两个都是感风咳嗽的小毛小病。”
“刚开张是这样的,过段时日就好了。”
莫晓点点头。
邵望舒又道:“若是你这里生意好起来了,病人多得看不过来,需要另请大夫么?”
莫晓轻笑一声:“怕是离这一天还早呢。”
“真有这一天,你可要先找我啊。”
莫晓看他一眼:“我是没法子,你干嘛放着好好的太医不做,要来我这小医馆当个坐堂大夫?”
“哎……你觉着太医好当么?进了宫,里面哪一位都得小心伺候着,出了宫在太医院署吧,我这个小小医士任谁都能呼来唤去的,还得陪着笑脸答应。鲁院使又退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莫晓十分惊讶:“为何会换院使?鲁院使又去了何处?”
太医院这种清水衙门,不是政治势力会争夺的部门,通常极少换人,且院使已是太医院的最高上官,若说升迁也没什么可升的,本就是医官的最高一级了。鲁院使年事不算高,那么只有病退又或是犯了重大过失才会被换。
“说是管理不善,政令不通,任人唯亲,太医院医官冗余,光拿俸禄不干事的太多……总之都是鸡蛋里挑骨头,按谁身上都可以的罪名。鲁院使被气的不轻,索性告病自退了。”
“鲁院使虽然有些古板,但为人颇为正直严谨,至少我在时,太医院上下被他管得井井有条,难道是他得罪什么人了?”
“我看多半是这样。鲁院使一退,原来的彭院判上任院使,我看他才是任人唯亲呢!如今的太医院是小人当道,奸佞横行。哎……”邵望舒长叹一声,“还是你这里自在啊,自己的医馆自己做主,还清闲。”
莫晓瞪他一眼:“我这里清闲可不是什么好事,一大堆人要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