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只要梳子稍有阻碍便不再用力,略微抬起梳子,只用小半截梳齿,一点一点把纠缠的地方梳顺。
从右耳边,一道道梳到左耳边,直到头发变得像丝缎一般顺滑无比。
他放下梳子,将如缎青丝挽至她颈后。
指尖从她耳后的肌肤上掠过,她不自禁起了一阵颤栗,从颈后直透心底。
心浮气躁。
手指深入她的发间,发丝轻轻牵着她的头皮。
盘旋环绕,固定。
桌上搁着一支白玉牡丹发钗,由一整块上好的羊脂白玉雕成,玉质细腻,温润生光,花瓣薄如蝉翼,半透明的一片片,一层层卷裹着,直到花蕊处,玉色转为一点莹润的金黄。
他把发钗轻轻插.入她的发间,轻声道:“好了。”
她仰头看他,他也正低头看她。
她微笑:“好不好看?”
他拉她站起来,嘴角微带浅笑,用欣赏的目光凝望着她。
莫晓也就知道答案了。
芮云常将她拉近自己,低头亲了她一下,忽然低笑一声。
莫晓有些奇怪,朝后让了让好看清他脸上神情:“你笑什么?”
“这是头一次。”
莫晓更奇怪:“什么头一次?”
“呆子。”他用手指了指她肩头,一脸你怎么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的嫌弃神情,“你头一次穿成这样让我亲。”
哦,原来他是指这个第一次。
不过……
“能不能不要喊我呆子了?”她对此十分不满,每回都觉得自己被活生生叫成了二师兄。
“那你不呆一回让我看看?”
“我哪有呆过!”
“这会儿,方才,昨晚,还有……”
“够了够了。”您老人家爱叫就叫吧,我就当没听见。
屋外忽然传来白芷又甜又脆的声音:“先生,时辰到啦!”
莫晓轻轻啊了一声,这才想起工场里还在蒸馏精油,她对着门外道:“我还要忙一会儿,你们把火熄了,先去歇着吧。”
白芷应声离去。
莫晓一转眸,瞧见芮云常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脸一热:“又笑什么?”
“你要忙什么还要好一会儿?”
莫晓故作不懂:“换掉这身不要时间么?”
芮云常歪歪嘴角,拉她进里屋:“来,我帮你换。”
莫晓脸红了,急忙挣脱他的手:“不……”
他低笑一声,目光转柔:“别换了,就这样陪我。”
莫晓低低“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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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斜倚床头,莫晓靠在他怀里,说着白日里安装蒸馏炉时的意外趣事,起初还听他简短地应上一两句,后来他就只是听不再说话。
她抬眸看了一眼,见他双眸阖起,知道他累了,也就不再说话了。
只是这样依偎着,就觉得安逸而恬静。听得见他胸腔里的心跳声,低沉而稳定。
然后她开始数他的心跳,唔,这个速率……应该是睡着了吧?
她的头靠在他的前胸,他的左臂环着她的肩,右手搭在她腰上。她要是一动,他定然会醒。
她闭上眼睛,试着让自己睡着,但这个半靠半躺又和人搂在一起的姿势真不是她平日习惯的睡姿,她又不敢动,没一会儿已经觉得压在身下的右手开始发麻。
又忍了一会儿,整条右臂都开始发麻。
她试着抬起一点身子,缓缓把手往后抽,终于从身下抽出来了。她长出了口气,轻轻活动手臂。
第96章 晋江独家
【望舒】
然而问题又来了, 她这会儿右手反在身后,和身子别成了一个角,短时间内虽然手臂血流通畅了,但肩膀以这样的角度被压,变得更不舒服了。
她原地不动忍耐了会儿,试着往床尾的方向缩一点。他并无反应,她就开始以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往床尾蠕动。
随着她的移动,他搭在她腰间的右手滑落,随即环着她的左臂一收,将她夹紧了。
醒了?
莫晓抬头去看,他双眼仍然合着, 呼吸匀净。
没醒?
她继续往下蠕动。终于躺平了,环着她肩头的手臂也随之滑落。
莫晓舒了口气, 把别在身后的手抽到身前, 改成仰躺的姿势。
芮云常突然一个翻身, 莫晓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他压在下面, 脸就在他胸腹之间,腿也被他的腿压住。
她的脸紧贴着他, 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震动。
这人在笑!
她拿手拍他:“能不能先下去再笑。”瓮声瓮气的。
芮云常松开她, 侧躺在她身边,一手撑头,手肘支在床上,仍然在笑。
莫晓伸手去揉酸麻的肩膀与手臂, 没好气地道:“有这么好笑么?”
“你要翻身便翻,非要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的做什么?打洞么?”
“我怕吵醒你啊,你平日就睡得少,我本来不想动的,能让你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是手麻得受不了了。”
他眼神转柔,也不再笑了,握着她肩膀轻推:“转过去。”
莫晓顺从地翻过身,侧躺背朝他。
他开始揉捏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拇指按在肩窝某处揉着,又酸又涨,可一旦松开了,却格外舒泰。
捏了会儿肩,他的手往下移,开始捏她胳膊,从上臂一直捏到小臂,再到手,从拇指直到小指,一根一根地捏过去,从指根到指尖。
接着又从下往上,顺着手腕,却从宽大的衣袖内口滑进去,沿小臂往上,这会儿不再是捏了,手掌贴着光裸的肌肤轻抚上去。
她一直没说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手上,在他抚触过的每一寸肌肤上。
闭着眼,仿佛可以看到他的手是怎样地在她臂上游移,那修长而灵活的五根手指是如何一寸寸一分分地滑过那些地方,指尖所经过的每一处肌肤都像是被激活了一般。
他停在了她上臂内侧,在那里轻轻摩挲,那里的肌肤极少摩擦,也从不见光,柔软而嫩滑,同时也敏感至极。
她忍耐着,直到实在受不了了,轻哼一声:“别……”
他松开了,扳着她的肩让她转过来,低头亲她。
她回应他,主动分开双唇让他进来。
在黑暗中纠缠着,释放着,辗转深入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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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放开她,两人肩并肩躺着。
莫晓安静了一会儿,起身挪到床头坐下。
芮云常的视线一直跟着她:“做什么?”
莫晓俯低头看他:“闭眼。”
他依言合上眼睛。
她用手掌扶住他头两侧,用拇指顺着他眉头,稍稍用点力往眉尾方向推。
“给你的眼罩用过么?大小可还合适?会不会漏光?”
“还没试。”
“哦……”
莫晓曲起食指,用关节按揉他太阳穴:“若是用过后若是有任何不适或是不便之处,或是其他问题告诉我,可以再改。”
“嗯。”
“要是效果好,我可以多做些,放在晓春堂售卖。”莫晓说这话时语调兴奋。
芮云常:“…………”
他嫌弃地轻哼一声:“这么丑的东西谁会花钱买?”
就是好用也不告诉你。
莫晓皱眉思索起来:“丑么?”
她做得那对是现代简约风格,也许古代这样素色的眼罩不受欢迎?要怎么改进才好呢?
她一思索,手上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芮云常用食指敲了敲她的手背:“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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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芮云常仍是没有留太久,亥时不到就走了。
莫晓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事要深夜去处理,但说实话,她也不太想知道详情。
送走他之后,莫晓回到蒸馏工场,打开冷凝罐看了看,如预料的一样,第二炉蒸出的精油果然要少了许多。她唤来白芷白蔻,轮番接取纯露,最后是精油,再分别贴上标签存放。
忙完这一切,已近半夜。莫晓只觉困乏,回屋洗洗睡下了。
一早起来,莫晓开始了第三轮萃取。
同时她开始使用酒精浸泡切成薄片或碎粒的乳香、檀香、沉香等香料。
绝大多数香气浓郁的东西,其香味的来源都是易挥发物质,既可以利用酒精溶解,也可以利用蒸馏的方式萃取。比起鲜花来说,香料体积较小,用酒精萃取更方便一些。
但不同的香味物质挥发性不同,在酒精中的溶解程度不同,到底用蒸馏的方式还是酒精的方式更好,她还在摸索阶段。
莫晓把每一次蒸馏所用的花分量、水量、火候、蒸煮的时间,以及酒精浸泡香料的用量、时间都一一记录下来。
虽然白芷白蔻都识不了几个字,但她为防万一,也是为了自己看起来更方便,还是用阿拉伯数字与拼音字母来记录这些数据。
当蒸馏炉开始蒸煮的时候,就不需要莫晓在场主持了,她留下两个小丫头看好火候与沙漏,继续去医馆前堂坐着。
晓春堂开门没多久,病人还没来,抓药的也没来,却来了邵望舒。
莫晓在医馆前堂一角布置了休息候诊区,此时空荡荡无人,邵望舒过去便坐下了。莫晓让僮儿上茶,接着问他:“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今日不去太医院?”
“昨晚进宫侍值,刚下值。”
“找我有事?”
“没事啊。”
没事你下值了不回家去休息跑我这儿来干嘛?
莫晓忽然想起芮云常的猜测,仔细看了他一眼。
姜元嘉送给她的那对鱼,就养在候诊区几案上的粉蓝莲花口鱼缸里,既是方便喂养,也是为屋子里增加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