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宴随认下,低眉顺眼个的乖巧样让宴其盛舒了一口气。
“今天博洋会过来签合同。既然是你喜欢,那以后的项目跟进就你多操心着点,务必交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让我在你杨叔叔面前扬眉吐气一把,让他看看我的女儿眼光没有错。”
宴随继续应好。
“另外你工作忙起来了,我让人事部给你调了个得力点的助手过来,现在还在交接工作,下午就会过来你这边报道。”
宴随眼一眨,露出个娇俏的笑来,撒着娇脆生生道谢:“谢谢老爸。”
“行了回去吧。”宴其盛虽挥手赶人,但显然是很吃她这一套,脸上憋着笑,“一天天的不让我省点心。”
其实宴其盛说了这么多,宴随对他追忆宴连母亲那一段的感触是最深的。
她一直都知道,父亲对宴连母亲的感情非常深厚,有些人不是喜欢就可以长久生活在一起,适合是另一道更重要的门槛。父亲和宴连母亲正是互相喜欢却不适合的一对,所以他们选择分开。
父亲会选择她的母亲,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他需要一个女人,需要一个家庭。
母亲爱父亲吗?
年轻那会,是必然的。
别说是二十多年前的保守年代,就是放到现在,一个家世良好、没有任何婚史的女孩子要嫁给离异有孩子的男人,来自父母和家庭的反对可想而知。
年轻的罗子琴破除万难嫁给宴其盛,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共享给他。
但是这个男人给不了她同样的深爱。
她在这段爱情日复一日的不平等条约下渐渐失去天真,直到丈夫与前妻的孩子住进她家,原本就善妒势利的她彻底变得冷漠刻薄,她开始信奉利益至上,并试图将这套从失败中总结出来的理念灌输给她的女儿。
爱情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有人就算奉上所有也比不得另一个人哪怕轻轻一笑。
深深爱过一个人以后,很多人真的会失去毫无保留爱别人的能力,这世上没人少了谁就不能活,再往后,当然可以正常生活,但任凭别人再优秀体贴,也再产生不了狂热的喜爱和无法自拔的患得患失。
这种能力,宴随十六岁那年便失去了。
第38章
这天下午博洋过来签合同, 在宴其盛的授意下宴随当的宴森这边的代表, 谈判完各项细节, 她没急着敲公章, 托起腮发呆, 被对方负责人喊了两声才回过神,歉意一笑:“抱歉, 今天中午公司有培训,我也过去听了一下,讲的是职场上如何说话做事,其中一条就是切忌嚼同事舌根,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一时想着就走了神。建议贵公司也适当对员工进行职场素质的培训, 对整肃风气很有好处。”
这指桑骂槐的本事令对方尴尬得当场脑门上冒了汗。
宴随就这么顾左右而言他约莫打了半个小时的太极, 李睿收到上级领导的示意后给她通风报信,告知博洋对那个惹事的关系户小领导的处罚已由降薪降职变为辞退, 她这才满意了, 官腔不打了,手起刀落敲下公章。
忙完一天紧锣密鼓的工作是下午五点,距离正常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宴随看了时间, 又回想一遍傅行此要她安排好工作早点下班的叮嘱, 觉得自己似乎太听话了点。
她把宴其盛给她安排的助理叫过来, 助理姓刘, 年近三十岁的单身女人, 原先是宴森市场部总经理的助理之一, 现在过来跟着还没有实质性官职的宴随,不过这个调职显然是明贬暗褒,一旦宴随上位,刘助理便是一等一的大功臣。不知道有多少人向她道了恭喜,背后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自是耐人寻味。
宴随提了个很无厘头的要求:“你给我弄个望远镜过来。”
刘助理一丝不苟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怀疑自己的耳朵开了小差:“望……远镜?”
“嗯。”宴随点头,证实刘助理没有听错,“我要望远镜。”
刘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走了,办事能力确实如同宴其盛所说——很靠谱,望远镜这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她不到十分钟就交到了宴随手上,而且没有问一句多余的废话。
宴随很满意刘助理多做事少说话的工作态度,刘助理要是问了,她难道还能诚实回答人家“我要看看傅行此有没有提前来找我约会”吗?
不可能的。
她办公室的玻璃望下去可以看到宴森的地面停车场,不过介于楼层太高,肉眼看不真切,望远镜的好处就在这显示出来了。
很好。
傅行此的车已经在了,至少提前了二十分钟。
比以前的五分钟进步大。
五点二十分,宴随给自己补了个妆。期间收到傅行此发来的微信:「你在没在生理期?」
狗男人,满脑子除了男欢女爱没点别的。
她语气非常不好地回复:「不在,但我今天要回家睡觉。」
前一晚的夜不归宿她当然又用了去罗晶晶家的借口,但是罗子琴显然不吃她这一套,白天的时候已经警告过她了,勒令她今天必须回家过夜。
说实话,宴随挺怕罗子琴的,童年的阴影是人一生最难克服的心理障碍,现在罗子琴再也不会打她了,可罗子琴嗓门一响她就忍不住犯怵,当然脾气上来也会和母亲杠,如果不是气得上头一时冲动,每每反抗都得鼓起不小的勇气,实在累人得很,倒不如认怂来的轻松。
傅行此没回她。
五点半,宴随准点下班。
一如往常,不打卡,反正没人敢扣她工资,更反正工资也只是个摆设。
走出去的时候碰到杨林标,她热情洋溢地和杨林标打招呼,杨林标没以前热情,虽然还是爽朗大笑,但不再拉着她问东问西聊点工作或者拉点家常。
杨林标觉得是她赶跑了宴连,先前对她建立起来的好感散去不少。
宴随才不在乎,反正她也谈不上冤。更何况,她从来没有指望过杨林标会抛弃与宴连母亲的同学之情站到她这一边。既然没有同盟的可能,那就没有费尽心机维护关系的必要。
*
下楼走到傅行此车旁边,却发现他不在。
太阳很大,宴随用手挡着阳光,四处张望一圈,正要给他打电话,看到他远远拎着袋东西走过来了。
他显然并不理解女人对烈日的恐惧和对美白的追求,依然走得不急不缓,步伐没有一丝加速。
宴随等不及,给他打电话催他:“快点。”
他不解:“怎么?”
“晒死了。”
他顿一下,很无语:“就那么一会,至于么?”
“至于。”
他不说话,把电话撂了,步伐在肉眼可见范围内并没有加快,悠哉悠哉得让人牙痒痒。等走到她面前,他把手里袋子递给她,里面装着奶茶。
宴随不接,说:“我已经不喜欢这些东西了。”
傅行此收回手,淡嘲道:“哦?长大了。”说着,他大拇指按了车匙上的解锁:“上车吧,不是说晒死了么。”
没有什么给女士开门的绅士风度,他自己直接上的车。
宴随也入座,傅行此将其中一杯饮料递给她,是柠檬蜂蜜水,另一杯是珍珠奶茶。
都是冰的,塑料瓶身沾满液化的水珠。
这才是那句“你在没在生理期”的由来。
柠檬蜂蜜水还是比较健康的饮品,宴随没拒绝,不过这家店放得蜂蜜太少而柠檬实在太多,能把人大牙都给酸掉,她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当机立断把另一杯奶茶也给打开吸了一口,红茶混着鲜奶,又香又醇,还有软糯的珍珠嚼劲十足。
果然是快乐肥宅水,许久未碰,依然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味。
傅行此出停车场,超过半小时计费,他车里没有零钞,只有一张整的百元大钞,等找零的时间里他顺便侧头看她一眼,问道:“你喝哪杯?”
宴随捧着珍珠奶茶又吸了一口,当做回答。
收费的老大爷却犯了难:“小伙子,你要不还是支付宝付吧,这边零钞好像不够。”
“老古董。”宴随在心里埋汰他一句。
现在谁还用现金,她爷爷快八十岁的人都学会怎么用微信支付了,每次出门抢着用手机付钱,付完还要忍不住要感慨两句时代的进步:“高科技,真是高科技啊!”
傅行此无奈把钱收回来,跟读懂了她心声似的,强调:“我只是刚好有现金。”
宴随吸着奶茶不搭腔。
傅行此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出去扫码付款,手机再拿回来正要放到中控那边,却被宴随给截住了,捧过奶茶的指尖冰冰凉凉,落在他手背上。
又要查岗的意思?
傅行此嗤笑一声,松了手,任由她去。
宴随熟门熟路输了密码解锁他的手机,另一手拿了自己的手机,两只手机分别捣鼓几下,然后傅行此听到自己的手机发出几声他从未听到过的声音,不禁暼过头去一探究竟。
“好好开车。”宴随说。
傅行此问道:“你在干什么?”
宴随头也不抬:“定位,以后不管你去哪我打开手机就能知道。”
傅行此:“……”
车里诡异地沉默两秒。
宴随说:“不愿意就算了。”
“没有不愿意。”
他只字不提自己也要相同的安全感和待遇,任由她折腾。
到达商场是六点多,他预定了餐厅的位置。下车带了她喝过的那杯柠檬水走,电梯上行,他极其自然地就着沾了她口红的吸管喝了大半杯,到餐厅门口,把剩下的饮料丢进垃圾桶。
半透明的白色吸管上已经没有丁点红色。
*
等上菜的时候,傅行此接到傅明灼电话,他在电话里不像白天那样拿义正言辞的理由哄骗傅明灼,倒是承认得直白:“我在跟姐姐吃饭,想有点二人空间。”
接着他抛出诱人的条件安抚被自己无情抛弃的妹妹:“你乖乖的,吃完饭就去看电视,作业哥哥回来帮你写。”
宴随:“……”傅明灼交在他手里,没让他养歪着实不容易。
不过从前,傅行此也替她分担过很多回家作业,她低他两届,她的习题本和试卷他差不多都有,而且都是完成状态。例如理科题,她只需要完成每种题型最后一两题较难的,别的都直接抄他的。
他把自己的学习习惯复制给她:“前面那些,浪费时间。”
当然有时难免碰上他没有或找不到答案的作业,他高考以后时间空闲下来,就都直接帮她做了。
以至于和他分手以后,宴随最难适应的就是做前面那些送分题。
宴随陷入回忆,又听到他跟傅明灼说:“嗯,这次是真的,她真的是姐姐了。”
她蓦地抬头,目光撞进他漆黑深沉的眼眸中。
竟一阵失足坠落的失重感。
饭后,傅行此按照早上的约定带她买东西。
“卷发棒,直板夹,睡衣,拖鞋,卫生棉条,换洗衣物,护肤品、化妆品,皮绳、发箍。”餐厅在商场顶楼,二人下电梯那会,他把她说的东西念了一遍,“有漏的么?”
不但没漏,就连顺序都没差。
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自然遭到宴随的奚落:“早上谁说自己记不住。”
傅行此耸肩,没拆穿自己刻意漏了个“发卡”,是她自己没发现。
没有几个男人可以发自内心地理解逛街这项乐趣,傅行此也是不例外的,学生时代追宴随那会,为了抱得美人归他勉强陪过两三次,追到手以后基本就没陪过了,就算被她软磨硬泡带过去也会选择在休息区玩手机等待,而且等她完事,会生闷气给她脸色看,非得哄几下才能好。
这次史无前例地耐心,全程陪着,任劳任怨充当苦力外加atm机,除却她说的那些东西,她没说过的东西他还要主动问一嘴:
“腰带要买么?”
“要买包么?”
“再买两双运动鞋吧。”
“喜不喜欢那只手表?”
……
所有导购小姐笑开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提成一边在嘴上夸宴随有福气,难得碰上这么耐心陪女朋友逛街的男人。
最后是宴随先撂的挑子,毕竟她穿着高跟鞋,从装备来说就不适合持久战,休息区她揉着脚,认输。
傅行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买了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某个妈宝女能过来睡几次?”
宴随望着他似笑非笑,不甘示弱:“我还没问问某个直男,是谁家姑娘训练的他这么耐心?逛街的劲头我都自愧不如,手段真是高明。”
*
送宴随到家,傅行此接到祝凯旋电话约他出去喝两杯:“都在你酒吧呢,来么?”
“不来了。”傅行此望着宴家三楼的灯亮起,筋疲力竭,“我废了。”
废了还要回家给小屁孩写作业。
人间惨案。
第39章
男人么, 脑子里不外乎就那点不健康的弯弯绕绕。
一听傅行此说“废了”, 再联想到和傅行此在一起的是谁, 祝凯旋的满脑子黄色废料立刻有了用武之地, 迷雾一样发散开去, 意味深长地“哦”了老长一声,长到旁边那群本来在插科打诨的狐朋狗友全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眼巴巴看着他开始他的表演。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祝凯旋很大方,给大家分享傅行此的大喜事:“行此说,他不来了。因为……”他停下,卖关子, 吊足了大伙胃口才接下去说:“他废了。”
说到“废了”二字的时候, 他手掌平摊向上扇了几下, 是个非常明显的煽风点火的手势,活像一个极具影响力、感染力的合唱指挥, 在整首曲子达到高///潮之际带动合唱团员迸发激昂的情绪。
一伙人立刻心领神会, 拼命拍着桌子冲着话筒吼得震天动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