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天如玉
时间:2019-06-19 09:37:00

  他只遥遥看了几眼就发现,这个河洛侯世子居然还真是个骑术不错的,竟然能跟他三哥冲在一条线上。
  崔明度的确是与伏廷在一线上,甚至还甩开了他。
  然而很快伏廷就追了上来。
  崔明度侧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位大都护脸色沉定,身稳气平,再看他身下的黑马比刚才势头猛烈许多,才察觉他刚才落后可能是有意叫马做休整,才没用全速。
  想到此处,再不敢放松,手中马鞭一抽,往前疾驰。
  过片刻,再看身侧,伏廷已超过了他,始终比他多出几尺。
  不多不少,就是几尺的距离,他看似可追上,却又似遥不可及。
  耳边风声呼啸,断断续续的小雪扑在脸上。
  崔明度眯眼看路,也无暇思索这位大都护是不是有意为之。
  过了中途,二人皆已一脸风雪。
  崔明度一扬马鞭,偏了些方向。
  他知道马场地形,已入了最坑洼的一片地方,需抢先占到好走的道,才有可能扭转战局。
  伏廷已留心到,却也随他去。
  直至面前出现一个几尺高的土堆,连着一片洼地。
  崔明度将细窄的平地占了,终于赶上他,超过去。
  眼见就要到终点,身侧忽来风呼。
  崔明度一偏头,看见那匹黑马跃马扬蹄而至,一下落在前方,马蹄上全是积雪,绝尘而出一大截。
  他不禁回头又望一眼,那一片起伏坑洼的路障对那位大都护毫无用处,他是直接一路破障过来的。
  急急冲至终点,已是晚了。
  崔明度亲眼看见伏廷抽了腰上的马鞭甩了出去,勾了桩上悬着的坠子收在手里,一勒马,回过头。
  “承让。”他说。
  崔明度勒住马,抚去眉眼上沾的雪花,还在喘气,悻悻道:“不愧是能震慑突厥的安北大都护,我认输了。”
  他接着又说一句:“我那十匹马也一并赠与大都护吧,算是弥补我今日的莽撞。”
  “不用了。”伏廷从鞭上解下那个坠子,收进怀里:“这个给我夫人做个彩头即可。”
  说罢马缰一振,策马而去。
  崔明度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想着他口中的那位夫人。
  昨日他的确来晚了,也错过了竞买马,但今日却不是为马而来。
  是想来看一眼那个与他有过婚约的女人。
  那个在高台上豪奢一掷的李栖迟。
  昨日匆匆一面,他未能看清。
  却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就想再看一眼。
  即使明知自己没有这个颜面。
  他又抚一遍眉上雪屑,想到先前她对着他那冷淡的面孔,默然无言。
  的确是侯府对不起她,他又凭什么出现在此处。
  默默想完,崔明度打马从另一头返回。
  ……
  栖迟站在围栏边,远远看见那边伏廷打马而来。
  她拢着披风,眼看着他驰马到跟前。
  他坐在马上,一手抹去脸上风雪,一手伸出来,说:“手拿出来。”
  栖迟伸出手,掌心里多了个坠子。
  她早知他会赢,毫不意外。
  伏廷看着她将那坠子拎在眼前看。
  那是个白玉坠子,上面缀了一串流苏,分外精巧。
  他看着她脸,没看出她是不是觉得喜欢。
  一个与她有过婚约的人身上的东西。
  他不禁咧了嘴角,觉得有些嘲讽。
  下一刻,却见栖迟捏着那坠子的手轻轻一抛。
  坠子滚入积雪的草地里不见了。
  她扔了。
  伏廷眼随着她手动一下,问:“为何丢了?”
  栖迟本就不打算留,她不稀罕河洛侯府的任何东西,等的便是拿到后扔了。
  她仰起头看他,说:“不过是一个来与你抢马的人身上的,我为何要留。”
  风雪里,他在马上看着她。
  心说原来只是一个抢马的。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脑补了一个风格惊奇的小剧场——
  河洛侯世子:那就是我错过的李栖迟?
  栖迟:不,我是你错过的一个亿。
  此时一条名叫伏廷的锦鲤淡定游过……
 
 
第二十一章 
  顶阁内, 秋霜跪坐在妆奁前, 从底层取出一本账册。
  栖迟坐在一旁,接过来翻开, 一手握着笔,勾了几下,又添上了近日的出账, 合上后再交还给她。
  秋霜收起来,一面道:“家主近来出账一笔比一笔大了。”
  栖迟点头:“一点不假。”
  若不是还有诸多生意的入账, 如此挥霍,怕是早已坐吃山空了。
  秋霜虽感慨,却又想起一件高兴事来, 笑道:“说起来,昨日奴婢瞧见邕王的人气冲冲的走了,当初那个追去客舍向您求情的世子老奴竟也在, 听闻买家是清流县主, 脸色要多难堪有多难堪。”
  栖迟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她一向认为给了教训就够了, 只要他们不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事,她也犯不着落井下石。
  外面传来喧闹的锣鼓声, 她转头朝窗外望了一眼, 发现今日难得还有了日头。
  “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秋霜听她问起, 想了想:“听说今日是有个什么节庆的,好像是皋兰州当地胡民过的。”
  栖迟明白了,素闻皋兰州内胡民多, 会如此热闹也不奇怪了。
  忽而想起今日李砚又在马场里练骑马,她想去看看,起身添了衣,叫秋霜不必跟着,走出房门。
  出了顶阁,循着上次罗小义带她走过的近道,穿过别院,一路进了马场。
  刚进去不远,就看见坐在马上的李砚,一旁是跟在马下教他的罗小义。
  李砚的马还很认生,一直抬蹄。
  罗小义要帮他稳着,追着跑了一段,衣襟松了,怀里不慎掉了个东西出来。
  那东西被风一卷,直吹出去好远,都快落到栖迟脚边。
  栖迟一眼看见那是个厚纸册子,被风吹开摊在那里。
  她走近一步,弯腰捡了起来。
  拿在手里,入眼就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写得大小不一,歪七八扭,却都是数目。
  只看了两眼,她就看了出来,这上面是记的账目。
  罗小义已跑了过来。
  她问:“这是你写的?”
  他伸手来拿,笑得很不好意思:“是我写的,嫂嫂见笑了,我念书少,字写得丑。”
  栖迟将册子还给他,什么也没说。
  心里却有些好笑:这大概是她见过记得最乱的账了。
  罗小义其实不太想叫她看见这册子,他将册子收入怀里,掖两下,打了个岔:“嫂嫂看小世子骑得如何了?”
  栖迟看向侄子。
  李砚已打马过来,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坐在马上,紧紧抓着缰绳,小脸都冻红了。
  自这趟来了皋兰州,他便愈发崇敬像他姑父和罗小义那样的男儿,这几日每日都来马场里练骑马。
  栖迟见他有心磨炼,便随他去了。
  此时见他这模样,不免又有些可怜。
  “还要坚持练?”她问。
  李砚点头。
  罗小义笑道:“我看世子的确是铁了心要练好马了,今日都坐在上面几个时辰没下来了。”
  栖迟笑笑:“好,这才是光王府的好男儿。”
  语气有些感慨,大概是因为想到了哥哥。
  料想他哥哥看见儿子这样有恒心,也是高兴的。
  一晃神间,李砚身下的马忽又惊起来,抬起蹄。
  栖迟回神避让,身旁一只手伸过来,扣住马嘴,重重一扯。
  她转头,看见伏廷。
  不知他是何时到的,忽就从她身后出来了。
  罗小义忙过来帮忙:“还好三哥来得及时。”
  直到受惊的马安分了,伏廷松了手,看她一眼,又看一眼李砚。
  李砚被吓了一下,脸还有些发白,忙问:“姑姑没事吧?”
  栖迟摇头,手抚一下衣襟。
  她一个会骑马的,方才应该能及时避开,只是若无人及时出手,怕还是会受些惊。
  李砚只怕再伤着她,赶紧去远处练了。
  栖迟这才看向旁边。
  伏廷站在那里,正在活动手指。
  刚才那一下用了点力,稍稍扯了一下。
  感觉到看过来的目光,他抬起眼。
  她问:“你受伤了?”
  “没有。”他手握一下,放下了。
  她心说这个嘴硬的男人,连脖子上那么重的伤都扛,这点小伤自然是没有了。
  “真没事?”又问一句。
  是为救她落下的,她不介意为他再治一次。
  伏廷看着她,那只手抬起来,在她面前握了几下。
  意思是你自己看。
  栖迟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修长有力的五指,忽而想起了他上次紧紧握着她的手。
  心说难怪这么有力气,这的确是一只有力的手。
  她看了好几眼,好似是真没事,眼睛才慢慢转开,去看李砚。
  伏廷收回手,也看向李砚。
  马场的地不平,并不好走,他骑得不稳当,刚才还受了一惊,但还是低着头,紧紧握着缰绳,到现在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看不出来,这小子看着乖巧,竟也有几分倔劲。
  眼看着那马又要抬蹄,他大步过去。
  栖迟视野里忽然多了男人的身影。
  伏廷走过去,先稳住了那马,跟着李砚走了一段,而后伸出手,在他腰后一拍:“坐直。”
  李砚吓了一跳,抬头看见身旁不是罗小义,才唤了一声:“姑父。”
  伏廷又拨一下他的腿:“松些。”
  李砚一一照办,没料到他姑父会突然过来教他骑马,不禁抬头朝栖迟这里看来。
  栖迟冲他微微笑起来,目光从他身上转到伏廷脸上。
  他看着李砚踩镫的脚,脸色认真。
  这两个男人,是她如今最亲近的人。
  她希望他们能越亲近越好,最好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亲如父子。
  伏廷教了片刻,见李砚骑得好多了,就走了回来,老远就看见栖迟带笑的脸。
  他问:“你笑什么?”
  栖迟脸上的笑还在,叹息说:“阿砚没了父母,只能由我带着,看到你肯教他,我高兴罢了。”
  伏廷心想一点小事竟也能高兴,不免就听出了些弦外之音,盯着她:“难道你还怕我对他不好?”
  栖迟眼神微动,想说怕,可那样便是显得不信任他了,笑着敷衍了句:“没有的事。”
  伏廷再看一眼李砚,忽而觉得,她似乎很看重这个侄子。
  ……
  罗小义接了伏廷的手继续教李砚,等他骑到第三圈的时候,不教了,停在那儿与他说了几句话。
  栖迟看见李砚听了他的话后,身抬了一下,似乎都想下马了,可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去了。
  随后罗小义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边走边笑着说:“嫂嫂,今日皋兰州里有节庆,不想我们今年来得晚,倒是来巧了,眼下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可惜小世子铁了心要练马不肯去了,嫂嫂可要去城里看看?”他说着指一下那头。
  皋兰都督正从那头过来,他就是看见了才过来的。
  栖迟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那阵锣鼓声,的确很热闹的模样。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去不去?”
  伏廷摇头。
  他本就是有事的,即将返回瀚海府,他还需与州中官员议事。
  栖迟叹息:“那我也不去了,你去我便去。”
  伏廷不禁看住她。
  正好皋兰都督到了面前,搭手请问:“不知大都护和夫人是否要去城中观一观节景。”
  他手指转着马鞭,想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
  想着她来此不久,未见识过,去一趟也无妨。
  皋兰都督便匆忙去准备。
  栖迟迎着男人的视线,得逞一般,戴上了兜帽。
  罗小义也是好心,眼见此番买马的事似乎没叫他三哥动怒,是想着趁这机会再叫他嫂嫂和三哥能将先前的事一并消尽了才好,才会如此殷勤建议。
  他当先领路出马场,看见他嫂嫂看着李砚那边,怕她担心,特地说一句:“马场里会有人看着的,小世子不会真摔着,嫂嫂可放心。”
  栖迟点头,跟着伏廷离开马场。
  ※
  皋兰城中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街上到处是人,杂声震耳。
  一辆马车驶至街头,再难以前进,只好停住。
  车帘掀开,栖迟从里面走下来。
  她站定了,手指捏着兜帽看一眼街上,想不到这城里人会这么多,难怪车已无法前进分毫。
  眼下还是白日,看这情形,怕是晚上也要夜不闭户了。
  她往旁看,一眼看到伏廷。
  虽然人多,但他生的高,又身形伟岸,即便周遭有许多经过的高大胡人,他也是最突出的那个。
  马也是行不了了,只能脚行。
  伏廷将马缰交给后面的近卫,怕吓着人,把腰后的刀也解了下来,一并交给近卫抱着。
  皋兰都督着了便服,在前面陪同,已和罗小义走去前面,未见他们跟上,又忙回头做请。
  栖迟缓步跟上。
  一群人在奏胡乐,铺了个毡毯在地上。一个胡女大冬天的竟穿的很少在毯上跳舞,惹得众人纷纷驻足围观。
  罗小义瞧见,也不禁啧啧两声。
  栖迟站在人群边看了一眼,瞥见身旁男人的身影,低声问:“好看?”
  伏廷抬头扫了一眼,才知道她在问什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