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门之下——天如玉
时间:2019-06-19 09:37:00

  她才知道他是愿意指给她看了,跟着用手点上去:“这里?”
  手被握住了,伏廷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捏着她的食指,从一头点住,划着,拖到另一头。
  他说:“这一条,是我们回程时经过的那条。”
  她明白了,便是遇上那群散匪的那条。
  随即看见线路上标着一个湖泊,她止不住猜想着,那是不是就他亲她的那片冰湖,不由得,觉得他握着自己的手似变热了。
  伏廷握着她那只手,又划了几个地方。
  栖迟站在他身前,手被他握着,似被他拥在身前,这姿势瞬间叫人感觉无比亲昵。
  她用心记下那些路线,心说:不要分神。
  伏廷感觉她就贴在身前,又嗅到她发上那熟悉的花香,混着刚喝完药的药香味。
  他抬头看了一眼,本想问是什么花,想想又算了。
  反正是她身上的。
  “都记住了?”他松开手。
  栖迟点头,眼睛从地图上,看到他露出的小臂上。
  他小臂紧实,搭在膝上,自衣袖间,若隐若现地有道疤延伸而出。
  伏廷看见她眼神,放下小臂,一手拉下了袖口。
  并不想叫她瞧见,怕她未曾见过,觉得狰狞。
  栖迟却已看清了,她问:“你身上有多少疤?”
  伏廷听了不以为意,军旅中人,带几道伤疤是常事,他身上不多不少也有几条,算不上什么。
  他也不说有几条,只反问:“你想看?”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其中所含的意味。
  似多了一分难言的旖旎。
  栖迟却不禁抿住了唇,没了回音。
  眼睛轻轻扫过眼前的男人。
  伏廷被她的眼神扫过,收住下颚,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身上穿着交领襦裙,高腰处结系丝绦,收着纤细的腰肢,只要他手一伸,就能搂进怀里。
  他抬眼往上看,看到她的脸,便止住了念头。
  那脸上仍有微微的浮红,他又嗅到她身上的药味。
  早知她还没好。
  一下忆起先前,也不知是不是他拿冰水给她洗脸冻到了,他心想,最后还是叫她病加重了。
  “好好养病。”他忽而说。
  栖迟眼神动了动,心说这话接在前面那句话后面,反倒更有些其他意味了。
  她都快以为这男人是故意的。
  门外,传来新露的声音:“大都护,罗将军来请了。”
  伏廷站起来,将两手的袖口重新束上。
  栖迟才知道他只是中途返回了一下罢了。
  她站在那里,看着他将刀和马鞭都拿在手里,低低问一句:“何时再来?”
  伏廷不禁回头,眼盯着她,似有笑意:“随时。”
  这里是他的宅邸,她是他的夫人,他自然是随时随地都能过来。
  栖迟也意识到自己多问了,嗯了一声,脸上似笑非笑。
  他看了一眼她笑容,不知她又在动什么狡黠的心思,揭帘出去了。
  一直走到府门外,罗小义正在那儿等着。
  “三哥中途返回府上是有什么急事不成?”他是来请伏廷去点兵的,一切已准备就绪了。
  伏廷说:“少废话。”
  罗小义脑子一转就回味过来了,这府里有什么,除了他那位嫂嫂什么也没了。
  他笑了两声,什么也不说了。
  只是觉得,以往还真没见过他三哥这样。
 
 
第二十六章 
  栖迟虽有一幅娇柔面貌, 身体底子却是好的, 没几日,病就已大好了。
  她在房内喝完了最后一碗药, 放下碗,秋霜正好自外而归。
  “家主,罗将军领着搜查的人一夜巡地百里, 行事很快,已先行回来一批了。”她近前, 小声禀道:“奴婢方才去打听过了,都说没再遇到匪徒。”
  栖迟一面用帕子擦着手,一面听着。
  秋霜又道:“罗将军亲口说, 当初大都护为了剿匪三个月都没回过府,那日还会遇上几个最多算是漏网之鱼,料想是真没了。”
  栖迟自皋兰州一趟回来后, 也特地着人打听了一番以往北地的情形。
  最早北地爆发瘟疫是自牧群之中开始的, 而后一路蔓延至全境,有人说是天灾, 也有人说是突厥有意为之,但也不可考证了。
  之后走投无路的越来越多, 便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杀人越货的盗匪。
  伏廷杀伐果断地派军围剿, 紧接着就投身抵挡突厥入侵。
  料想这几个残余也就是当时借着战事的空子才偷活下来的。
  如今来看, 那些商路应当是安全了。
  她放下帕子说:“将地图取来。”
  秋霜转头去取了来,在她眼前展开。
  那上面,她已用朱砂标出了路线来, 都是当时伏廷指给她看的。
  秋霜看一眼那地图,问:“家主想要在北地扩大买卖,可还要继续做原先的民生行当?”
  栖迟点点头:“原先的买卖自然还要接着做,而且要选用好货。北地民生艰难,需要的是经久耐用的好物,你叫下面的铺子以后利压一成,只卖质好的。物美价廉,眼前虽是薄利,但不出半年,所有百姓都会认着我们商号的东西,不会再看二家。”
  秋霜称是,暗暗记在心里。
  这是为着长远着想,以后自然都会再赚回来了。
  栖迟细细想好了规划,招手,唤她附耳过来。
  秋霜卷上地图贴近,认真听完,接着便悚然一惊,低呼:“家主竟想将买卖做出边境去?”
  栖迟食指掩唇:“如今在都护府中更要分外谨慎,千万不可走漏一丁点消息知道吗?”
  秋霜连连点头,她进房时连门都关上了:“家主放心,自古商人位低,奴婢绝不会叫大都护知晓半分。”
  栖迟这才露了笑,安抚她:“没事,按我说的着手去办吧。”
  她最初做买卖时,是迫于无奈,但占了出身的好处,有足够本金,可以很快立稳脚跟,又眼观六路,善取时机,才能发展成如今的势头。
  但无论如何,人若无胆,都终是一事无成。
  倘若当初没有迈出那一步,今日光王府早已不是光王府。
  如今,也要敢于迈出那一步才行。
  秋霜得了吩咐要走。
  “对了,”栖迟往外看出去:“他回来了没有?”
  秋霜自然知道是在问谁,回:“时候已不早了,料想大都护就快回了。”
  栖迟没作声,在心里想,不知他这次会不会又直接过来。
  这几日伏廷虽忙着出入军中,但真的随时都抽空过来。
  就在昨日,还过来与她一同吃了顿饭。
  当时两张小案摆在一起,两个人也坐在一起。
  她在他身侧坐着,问他:以前我不在时,你都吃什么?
  他答得简略:与常人无异。
  她便知道,那是吃的不好了。
  一个大都护怎该与常人吃的无异。
  他似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拿着筷子不再言语。
  她不禁笑起来,想让他多说一些往事,可他却不肯说了,最后只专注地看着她说:下次。
  下次便下次吧,反正来日方长。
  栖迟将眼前的地图收起来,自己常翻看的账本也一并合上叠好,让秋霜都放好了再出去,免得被他来时看见。
  ※
  在军中听完彻查散匪的回报后,伏廷驰马回了府邸。
  他将马缰交给仆从,刚要进门,罗小义打马而至。
  “三哥,军中有你的一封信!”
  伏廷停步:“何处的来信?”
  罗小义下了马,快步过来:“说出来你怕是不信,竟是那个邕王的。”
  说着自怀里摸出那信函递过来。
  伏廷扫了一眼,没接。
  他与邕王素无往来,唯一有过的交集便是上次在皋兰州竞买马匹一事。
  虽远离二都,他对朝中皇亲贵胄却也有所了解。
  邕王是当今圣人亲侄,仗着与天家血缘亲近,历来骄纵跋扈,为人气量狭小,来信能有什么好话,必定是因为买马的事生了怨尤罢了。
  “不看,你看吧。”他说。
  罗小义也不客气,当即便拆开了,边看边念地看了个大概,嘴里咦一声:“这个邕王竟是来道歉的?”
  伏廷本已脚迈入了门,又转过身来。
  罗小义见他看着,又往下看了两眼,便明白了:“我说如何,原来也是暗讽,表面上是说他家小子欺负过小世子,来道歉的,却原来是想说嫂嫂买马是挟私报复他,可真有脸……”
  话戛然断了,信已被伏廷夺了过去。
  他拿在手里自己看着。
  邕王在信中说他教子不严,致使儿子欺侮了光王世子,更致于清流县主带着光王世子远避北地。
  然而都不过是幼子无状,孩童耍闹罢了,何至于叫清流县主惦念不忘?连个民间的质库都愿为她出头不说,后来竟还叫他在诸多权贵面前折了颜面。
  如今来信给大都护,是想化干戈为玉帛。有安北大都护庇护,又有何人敢再对光王世子无礼?彼此皆为李姓宗室,何至于互相生怨,只会叫人觉得心无气量罢了。
  罗小义说的不错,通篇所言,明面上是替儿子致歉,言辞间却无歉意,反而在指责栖迟没有容人气量。
  伏廷却看到了别的。
  李砚被邕王世子欺负过。
  他想了起来,竞买那日,栖迟说过,邕王欺侮过光王府。
  莫非是指这个。
  他将信纸丢给罗小义,转身进门。
  “三哥?”罗小义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背影转了个弯,入了院落。
  西面院落里,李砚刚刚下学。
  他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那柄匕首,小心拔开,试了试,却不太会用。
  正思索着是不是该找个人请教一下,就见伏廷自院外走了过来。
  “姑父,”李砚难得见到他,鼓了勇气,将匕首递了过去:“可否请您教我用一用这个?”
  伏廷接过来,想起了教他骑马的事。
  也就一并记起了当时栖迟的话,他记得,她很看重这个侄子。
  他将匕首塞回李砚手里,握着,转了两下手腕,一刺,一收,就松开了手。
  李砚很聪明,开了窍:“明白了,是要出其不意时用的。”说着将匕首仔细收入鞘中,别在腰间。
  他穿着锦缎袍子,别了匕首后,颇有些少年意气。
  伏廷看了两眼,开门见山地问:“你被邕王世子欺负过?”
  李砚听了这话不禁抬起脸去看他,心里惊诧姑父为何会知道,自己分明没有说过。
  他摇摇头,不想搬弄是非,也是不想给姑父添麻烦。
  伏廷直接说:“邕王已来信为此致歉了。”
  李砚一愣:“真的?”
  邕王世子一向标榜自己与圣人血缘更亲,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惯了的,他的父王竟会忽然好心致歉?他实在是难以相信。
  伏廷见他反应就知道是确有其事了,沉默了片刻,才又问:“你们是为此才来北地的?”
  李砚不答,是因为记得姑姑说过,来了之后便忘却以往那些糟心事,好好在此修习,他日扬眉吐气。
  他看着面前的姑父,总觉得他脸色变了,却不知为何,也不能一直不说话,只能避重就轻地说一句:“事情都已过去了。”
  伏廷却也用不着回答了。
  是北地的事太多了,叫他险些已快忘记,光王去世了几年,光王爵位却还悬着迟迟未曾落在这个世子身上。
  他点一下头,良久,又点一下,想通了许多事情。
  想明白了那一笔一笔花下去为他强军振民的钱,想着那个女人,心里一声冷笑。
  原来是因为他是个强有力的倚靠。
  ……
  天已快黑了。
  栖迟兑完了一笔积攒的账目,走出房门,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后院的门。
  过了片刻,看见了男人走来的身影。
  她等着,果然他是直接朝这里来的。
  伏廷脚步略快,要至跟前时才停了步。
  栖迟看着他,问:“今日可是回来晚了?”
  他站着,一言不发。
  只一会儿,自她身侧越过,往前走了。
  栖迟盯着他的背影,蹙了眉:这男人为何又如往常一般成半个哑子了。
  她心中奇怪,不禁慢慢跟了过去,他没去主屋,去的是书房。
  一直走到书房门口,伏廷推门进去。
  他如平时般解开腰上带扣,松开两袖的束带,看见门口站着的女人,手上停了下来。
  而后两臂打开,看着她,等人宽衣的模样。
  栖迟身为妻子,责无旁贷,走过来,接了手,去掀他的军服。
  他手臂忽的一收,将她抱了个满怀。
  她怔一下,抬头看他。
  伏廷抱着她,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你还有什么取悦的手段,对我用出来。”
  栖迟听见他这低沉的一句,心中一撞,以为听错了:“什么?”
  他的嘴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字地重复:“取悦我。”
  这男人何尝是个会玩闺房情趣的人,何况这语气也不像在玩什么情趣。
  栖迟想不透,她转脸,对着他的侧脸看了看,终是垫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退开时轻声问:“如何?”
  搂着她的那双手臂箍得更紧了,他转过脸来看着她,室内无灯,看不清他神情,只听见他说:“很好。”
  很好?栖迟愈发觉得古怪。
  总觉得他像是在跟自己打哑谜一般。
  她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心中揣测,他是不是藏了什么事。
  伏廷终于松开手,他一只手在脸颊上摸一下,转过身说:“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