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言放下手机,平淡的看她一眼,示意她说,他随意听。
但他明白什么叫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沈三然笑了笑:“其实我和你能认识,能与你一直联系到现在,到我今天醒来看见你,真的是挺奇怪的,我们本来交集就是两种人嘛。”
她又停了片刻,才继续说:“我高一的时候,家里发生了意外,我父亲的事业没有了,就是破产了,然后他就不见了,继母带着弟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我自己,还有我的姐姐。”
第四十一章 弟弟(大修) ...
沈三然说完, 笑了笑:“而且, 家里欠了很多钱,我又不能不管,因为这样, 我就没有再上学了, 又因为我曾经很傻, 被人骗过,所以我一开始也不信任你,不仅你不信我,我也是, 但其实你也帮了我很多很多, 今天更是救了我的小命。”
时瑾言偏头,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管这些?这不是你该承担的。”
他看着沈三然,实在无法想象才十六岁, 半大的孩子, 她能承担什么。
“可是,我要找到我的弟弟,我的父亲啊,我相信我的父亲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沈三然解释,“一定是有什么意外, 我那时候也不是没想过也躲起来算了, 可是如果我也走了,我们就真的散了,而且如果我把这个烂摊子收拾了, 他们在别的地方也会安全一些。”
时瑾言的下颌线收紧,易清轩告诉他,沈三然的父亲早就过世了,而且死因不明确。
沈三然不再说话,她想起父亲和弟弟,心里就很沉闷。
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无论再忙也会回来陪她入睡,他原本是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却因为有了个女儿学会了各种料理,学会做家务,哄小孩。
继母刚入门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对她也是很好,父亲曾说女孩儿还是要有个妈妈带着比较好,父亲总是不知道怎么给女儿挑礼物。
从小到大她要什么就有什么,她也曾是骄纵的孩子,一夜之间一无所有,被迫长大。
时瑾言微微叹息:“你学的那些关于灵异的,有办法找到他们吗?”
沈三然立刻摇头:“我不能用那个,那个是找死人的。”
他终于明白,易清轩为何一直不告诉沈三然了,她不会接受这个事实,而且在那个脆弱的时候告诉她,她找的人已经死亡,她真的很有可能熬不下去。
沈三然抱着自己,手指握紧,因为她在颤抖,她害怕。
这时候,时瑾言走了过来做到她的床边,语气柔和:“沈三然,我有件事告诉你,你必须知道的事。”
沈三然抬头,双眼空洞。
他的心脏猛然一抽,忍不住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易清轩告诉我,你的父亲,三年前就过世了。”
沈三然的双眼睁大,呼吸停止半秒后大幅度的喘气:“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必须要面对。”时瑾言用力握住她的肩头,“易清轩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怕你想不开,今天选择告诉你,是希望你能好好爱护自己。”
“不!他怎么会……他说过要看着我长大的……”沈三然的眼泪从眼眶扑簌落下,“他那么爱我,那么爱我弟弟,怎么会就走了呢?”
时瑾言抬手擦拭她的眼泪,安慰:“你给我时间好吗?我会再仔细查下去,我会帮你的。”
沈三然用力摇头,她不是没想过父亲的事业为什么会突然失败,他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他不是那种对他们不管不顾的人。可是那时候她太小了,她什么都做不了。
“你要活下去,你还要找到你的弟弟不是吗?”时瑾言也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他想代替她痛苦,第一次对别人有这样的想法,他想他一定是疯魔了。
他的倨傲,他的清冷,在这个古怪的女孩身上全部粉碎。
他怎么敢承认他不喜欢她和易清轩走太近?他怎么敢承认他知道她重新住在楼上时的欢喜?他怎么敢承认他在等她发现,他希望能够进入她的世界,他试图了解她,护着她。
他希望她能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成功,他希望她去参加他举办的讲座,他精心准备,像个孩子希望大人夸赞……
沈三然哭得很难过,她抬眼望进时瑾言深邃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能明白她的痛苦与绝望。
所以当时瑾言抱她时她没有拒绝,那似乎是终年不结冰的,专属于她的,温暖的港湾。
时瑾言坐在床沿许久以后,起身走到沈三然的床边,坐在一旁伸手停在她的头边,顿了顿后最终没有放在她的头上,而是来到她露在被子外的微凉的发尾。
沈三然是哭累了的,她轻轻推开了他,他的怀里立刻空落落的,她说对不起,可是他不是想要这句话,他们距离似乎在她轻轻的推开间迅速拉大。他只能在她熟睡时看着她。
他无法体会这个女孩十六岁时欢天喜地拿到奥数竞赛的金奖,用奖金在回家的路上给弟弟买了礼物,却被从小带大的佣人告知父亲失踪,继母为了躲避债务带着儿子已经偷偷离开,家里空无一人时的感受。
他也无法体会成绩斐然的女孩放弃梦想偷偷躲在曾经豪华屋子里躲避门口的债主差点被饿死的心酸。
自然他也不会明白为了活下去找到父亲与弟弟,她另外一个灵魂宁愿消耗灵力出现保护她时的无奈。
他修长的指尖摩挲她的发尾,想起那天听到赵崎无意间提起高中辍学的同学,沈三然脸上失落与担忧,如果不是一场不应该由她承担的意外,她会比N大大多数人都优秀,她会有前途似锦,而不是只能东躲西藏,为了拿下一个回报不菲的单子跟着他跑了那么久。
他二十七年的人生太过顺遂,从未体会过见过太阳却不得不接受黑暗的痛苦。
难怪沈三然会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经历造就她不一般的见识,一路上跌跌撞撞,几次死里逃生,也没放弃过寻找到亲人的希望,她见过太多丑陋的人,也接受过许多鬼怪的帮助,她与那些他从未了解过的东西互帮互助。
她也没有利用自己与鬼怪的关系故弄玄虚骗人骗钱,她只是实事求是,她相信总有一天能解开这世上各种谜团。
时瑾言收回手,看着她沉睡的面容,她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时就跟讲述别人的故事那样,她还笑着说多亏遇见他,他的朋友都特别慷慨,所以她现在债务已经还得差不多,毕竟也还了五六年了,只剩下一些尾数。
他在前台拿到她的身份证时就讶异过她的年龄,二十刚出头,却不在校园里,原来她真正的故事却是这样。
沈三然做梦,梦见弟弟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软软的,刚睁开眼睛时黑不溜秋,看见她就朝她笑。
他还小的时候一旦哭了,她走过去抱起他,他就不哭,会走路了她放学回来他就颤颤巍巍地跑过来抱她。
当她回到家找不到弟弟也找不到疼爱她的父亲时,整个人都空了,本来继母不愿意让儿子名字与沈三然有关联,但是沈三然父亲坚持如此,于是有了“沈启然”这个名字。
一瞬间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不信他们会消失,她一路寻找一路打听……然后,一个男人出现,他质疑她,嘲讽她,最后却擦干她的眼泪,抱住她。
可是她知道这样是不可以的,他和她是两条平行线,就算相交也会交错分离,她推开了他……
后来沈三然是被时瑾言叫醒的,他声音低柔:“清轩说找到你的弟弟了,醒来听电话吧。”
沈三然本来有些迷瞪,反应过来是找到弟弟,她一骨碌爬起来,时瑾言把手机给她。
“沈三,昨晚从你后妈那里问到你弟弟的消息了,我正在准备过去找人,你能一起去不?今天还累吗?”易清轩刚关闭电脑,揉着双眼问。
沈三然激动地摇头:“不累不累,我今天可以去,他在哪?”
“一个不太好的小村里,这样吧,你和时教授准备一下,我们等一下见面。”易清轩走出寂静无人的俱乐部说道。
沈三然应了下来,见到时瑾言后她的眼睛迅速躲开,时瑾言只是拿回手机,平静地说:“我带你去。”
易清轩咬着烟进入车子,昨晚他全程跟着那边的人质问沈三然的继母,为了让她开口他甚至让人砍掉她的两根手指。
她真的不是人啊,痛醒后对着镜头说了很多事情,包括当初佣人乞求她带走沈三然,不要让她一个人留在那里,那些债主肯定不会放过她,她只是丢下一句跟着她也是被她卖去赚钱的,等她放学回来家门口指不定又要有多少债主堵着,到时她还有机会逃走吗?然后就扯着四岁多的儿子离开了。
她把所有的存款和值钱的东西都带走,支撑着她度过了一段纸醉金迷的生活,积蓄花光后她又找了一个男人当他的情人,后来被原配发现被赶走,一无所有的她打起了自己儿子的注意。
她没有送儿子去上学,而是把他丢给亲戚抚养,亲戚之间推来推去,儿子一天天长大,见到她却更加频繁的询问自己的姐姐在哪里。
直到那天祁少找到他们,从祁少那里尝到甜头贪到便宜,她把儿子卖给了一户人家,至于是什么人她也不清楚,只模糊有一个地址,她与那户人家协商,每个星期定期把儿子的录音寄给她,她拿到钱后就与他们平分。
有儿子又有钱赚,那户人家就同意了。
易清轩知道那个地址后便立刻派人去找,然后又让他们盯紧。
那里穷乡僻壤,民风刁蛮,村里的管制腐败黑暗,村里的男人没有女人就去外面买,没有儿子也去买,妇女儿童在那里与牲畜无异。
女人孩子逃跑全村还跟着追,然后抓回来又是一顿折磨。
他原本不想让沈三然一起,但是考虑到她肯定最想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弟弟,他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
只要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弟弟,无论他在哪里变得怎样,她都会开心吧。
时瑾言和易清轩约好在高速路的一个服务区碰头,要去那个村庄也会经过这个服务区。
沈三然坐在后车座,看着窗外转瞬即逝的风景,她还是要好好活下去,她还要找到弟弟,还要知道父亲为何去世。
可是她看着驾驶座的椅背,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昨晚后似乎有一些不一样,情绪的宣泄与接纳,她的敏感或是错觉,时瑾言似乎与易清轩是不一样的,易清轩一直把她当妹妹,她能清楚感觉到,但是时瑾言又是为何?
他应该讨厌她?不信任她?为了科研接近她?又为了什么抱住她?她头抵在车窗上,她不明白了。
易清轩来到服务区,与时瑾言他们会和,一刻都不敢耽搁,便开车往目的地过去。
虽然是山村,但还好不是南北相隔,而且继母也是有意思,原本就跑得远远的,为了把儿子卖了又回到N市附近。
山村里的老人抱着竹篮子颤颤巍巍地走出破旧的屋子,他总觉得从昨晚开始这个村子就怪怪的,特别是他这个屋子,好像总有人盯着看。
隔壁的林家前段时间刚买了儿子,正在教着干农活,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是为了姓氏的延续,所以孩子小小的天天被打,昨晚好像还被关在猪圈里吃饭,哭得他心里烦躁。
那个孩子刚买来时白白净净,没两天就灰头土脸,哭得一抽一抽的,老是嚷嚷要找姐姐,可是村里不会有人可怜他,甚至前不久陈家买来的疯老婆还会盯着他笑。
沈三然他们赶来时天已经快黑了,村里见到几辆豪车被路上的泥泞喷溅得脏兮兮的,都纷纷跑出屋子来看热闹。
随后林家的“儿子”被打的哭声有响了出来,沈三然心脏猛然一抽,关掉车门后猛然回头,易清轩便领着他们到哭声的源头跑去。
村民们都没反应过来,几个体格强壮的男人就从隔壁老人家里跳出来,踹开林家的柴门,把里面正把孩子往地上摔的男人痛打了一顿。
沈三然跑过去时男孩已经从地上趴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擦眼泪,鼻子除了有鼻涕还有鼻血,见到她以后愣了一会儿,随后哭跑出来抱住她的腰:“哇——姐姐!你终于来找我了!”
第四十二章 温柔 ...
小男孩又瘦又矮, 哭到嗓子都哑了, 从他的身高实在看不出他已经快要十岁了,一脸的灰土与血迹蹭得沈三然的衣摆黑红。
“启然?”沈三然弯腰,双手想要擦干他的眼泪和污迹又怕弄疼他, 最后却抬手擦自己的眼。
她记得沈启然小时候特别圆, 脸又白又滑, 在她最后的印象里,沈启然那双黑亮天真的眼睛一直都含着笑,可是现在这双眼睛在她的泪水中模糊,她怎么都看不见里面的光亮。
而且沈启然衣服好像也没换, 质量都是上乘的, 就是太脏了,大概是买来后都没给他打理过,头发快盖住眼睛, 粘成一块一块的, 走在路边说他是乞讨的估计人家还会嫌他不干净少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