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赈灾后续事宜,那河堤的继续修建,则由一开始的温景苏亲兵陆续换成了这宜青州的青壮年。
用他们自己的双手,换取赈灾果腹的粮,修建他们世世代代的耕种生息之地。
谁说,温景苏对于自己的兵,不好呢?
书房透着窗,则可见一俊美无暇的男子,眸光清润,却如覆了一层薄冰。那是天生的贵气与霸气。
与这宜青州赈灾后续事宜一同进行的,还有明单帝命温景苏彻查宜青州赈款挪用一事。
温景苏却是缓了一缓,之前上书只提及了挪用,其他只字未提。温景苏按兵不动,只稍稍搅了一搅,这朝堂的水,就自己浑起来了。
温景苏在等,等谁耐不住了。
“侯爷。”
侍奉的小厮来禀,“京都来人,是侍读学士莫秦明莫大人。”
此刻,莫秦明怕不是要庆幸自己只当了个小官,却自身出身不凡。不然哪能离了京都,又来拜见这位永安侯。
待莫秦明进了这宜青州知县府,看惯了京都的富饶精致,一下来了这,当真还有点别致的趣味。
接待莫秦明的,是在这偏厅。
此时,温景苏正端了一杯茶,细品。
“侍读侍郎莫秦明,拜见永安侯。”
莫秦明作揖行礼。
“户部尚书公子来此,是有何事?”温景苏放下茶盏,抬了眼皮,问道。
莫秦明听了,却是一苦笑。奈何功绩全无,出行的名头挂的还是户部尚书之子。
“此来,是赎罪,亦是和洽。”
莫秦明道。
赎罪、和洽两字,却是让温景苏抬了眼眸。
莫秦明却是不躲不让,堂堂正正与温景苏的视线对上,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道:“陛下命大人查的宜青州挪赈一事,大人查的如何?在下得了消息,这地方粮长的另一女儿,被大人纳了妾。”
“挪赈一事,既是全查,也是未查。”
莫秦明问温景苏,这本就算是逾矩。但此刻温景苏却是未 计较,也直截了当,未再理那些礼节虚词。
果然,莫秦明一苦笑。望着温景苏,这位永安侯大人,怕不是正在等着京都来人?而自己又作了那迫不及待的入笼之鳖。
他作了太子门客,没别的理由,只不过既然辅佐,那就要辅佐最高位。
这宜青州颜甚占了地方粮长女儿,就是他出的计。本是一妙计,也算不上害人。毕竟那颜甚自己脑子混沌蠢物,又怪得了谁。只是,莫秦明却是没想到,偏偏这宜青州自身出了纰漏,还是那么明显的纰漏。
这挪用灾款的,本就是太子那一边的人。沾亲带故的,是皇后那一脉的远亲。没脑子的纨绔子弟。
正因是自己人,莫秦明当初就没有细查。谁知就是这里出了纰漏。
其实,要当真说起来。也是这永安侯的手段。毕竟,那纨绔子弟没脑子,手下却是能干的,这账目,起码明面上是无异样的。
这赎罪,赎的自然就是对太子的罪。毕竟此事一出,他若是不处理好,那势必失了太子的新任。
而和洽,便是与这永安侯和洽。
当然,看着温景苏这请人入瓮的架势,想来温景苏也是没有将事情全部翻干净然后上奏陛下来平了颜甚的冤。
还真是一个冷漠的表亲。
莫秦明看着温景苏。
偏厅内,不知莫秦明与温景苏商议了什么,一个时辰后,莫秦明才离去。
莫秦明离了后,温景苏坐在偏厅,细细想了一会。才回了书房。
刚至书房,嘉锦身边的丫鬟维阙却是来了。
“侯爷。”
维阙行了一礼。
“公主请您过去。”
维阙道。
嘉锦院子内
这宜青州知县府虽然简陋,但到底有从京都带了不少物件。所以,到底看上去还是颇精致舒适的。
嘉锦坐在大榻上,一边的小桌上,搁着的是新贡的茶以及恒良做的糕点。
“公主,侯爷来了。”
恒良进了来,禀报。
嘉锦的心一跳,他来了。这次让温景苏过来,其实是有事相商的。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的心就是跳的这样快。
“嗯。”
嘉锦面上无异样,一抬眸,就见到帘子晃动,一个清隽矜冷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侯爷。”
嘉锦起了身,行了一礼。
温景苏看了嘉锦一眼,淡淡嗯了一声。便坐在大榻上。恒良奉了茶。
温景苏拨了拨盖子,一旁的嘉锦也坐在了大榻上的一边。屋子内,一时无话。嘉锦看着这俊美清贵的男人,一时,却觉得夫妻相敬如宾也是极好的。
既平淡,也如真正的夫妻一般。
“侯爷,老夫人那里传来了信件,说宁房王希望能尽快让元洛进府。老夫人虽未说什么,但我觉得,老夫人大概也是希望元洛进府的喜气能冲一冲宁房王的病。”
嘉锦道。
放下了茶盏,温景苏看了一眼嘉锦,只道:“这些事你定便好。”
“是。”
听到温景苏如此平淡的,没有反驳的话。嘉锦心里有微微的失落,又尽快掩了过去。自己失望有什么用呢,面前这个男人,本来注定了就不能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不是吗?
嘉锦自认,自己做永安侯侯夫人做的是尽职的。上书了父皇,又尽量顺着老夫人的心意。
“对了,你”温景苏望着嘉锦,清冷语气里难得的迟疑了两分,清润眸光里是几分莫测。
“有孕了?”
温景苏的话,让嘉锦顿时心猛地一跳,然后一抹红晕就这样飞上了白皙如腻的面颊。
看着嘉锦的反应,温景苏却是不同。多了几分冷静思量。
“是。”
初为人母的喜悦,以及面前这个男人,孩子的父亲。在他面前说这个事,当真让嘉锦有些羞又有些不知名的期待。
“这个孩子,你想要吗?”
清冷的冷静的声音,却一下让嘉锦浑身僵硬住了。
他他是什么意思?
嘉锦看向温景苏,眼里有着震惊。
温景苏看了嘉锦一眼。
温景苏的眸光,是清冷的带着思量的。
嘉锦却从温景苏的眼里,看出了,若是她说不要,那温景苏就会让这个孩子消失的意思。那并非一种决绝的,而单纯是一种冷漠,不在意。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莫秦明离去,之前与温景苏的谈话,的确是有和洽之意。莫秦明坦坦荡荡坦白了宜青州的事。而温景苏看着莫秦明,薄唇却是微扬。一抹冷笑。
但温景苏却承诺了莫秦明此事休戈。
一旦弹劾太子,势必搅了朝中局势。凭白便宜了旁人。
莫秦明的洽好,让温景苏之前的打量,稍稍被影响了一些。
也就有了现在的谈话。
子嗣问题,温景苏一向淡薄得很。
嘉锦看着温景苏,即使有孕,但嘉锦的身姿依然苗条,单薄身子微微颤抖,他嘉锦敛下了眸子,那一瞬间,嘉锦有无数的话想对温景苏说。说这是他的孩子。他们共同的孩子。流着他的血的孩子。
嘉锦曾经有过幻想,幻想他知道了这个孩子,他会不会很开心。然后,她是不是和他就有了割舍不掉的牵扯。她能离他更近一点?
但就在这一瞬间,嘉锦的脑子无比的清晰,抬了头语气依旧贤惠却带着坚定,“我要这个孩子。”
如果此刻她耍了性子说不要,那么,嘉锦知道,自己真的会失去这个孩子。现在不是她耍性子的时候。
温景苏看了嘉锦一眼,未说什么。
第69章
一直待温景苏离了去,嘉锦笔直的身子, 才软弱了下去。眼里, 是泪水。
摸着尚是平坦的小腹, 嘉锦纤柔的身子,轻微颤抖。一股凉意,遍及全身。由心至头发丝儿, 都是寒的。
而另一边
温景苏出了嘉锦院子,薄薄冷月,姿容俊无双。这个权势逼人的永安侯, 其实, 当真是个年轻的。旁人如他的年纪,还在努力争取。而他,已站至了顶端。
“侯爷, 府里来信。”
沿曲的鹅软石小路, 薄薄月光下树影参差, 有些寒意。寻来的小厮弯腰双手呈上一信。
府里。
温景苏望着那信件,府里有资格给他递信的,也就管家和安澜了。修长白皙的手,接过了那信。
翻了开了,瞧着字迹, 是他手把手教的,属于他的字迹。
一信, 两纸。一页, 寥寥几字。温景苏清冷目光一扫而过。又看向了另一页, 比寥寥几字还要少的几字:药未吃,盼归。
将信页折了
从小就在自己身边的玩具,自己再清楚不过她的特性。这信,当真是没有文采的。连求人的话,都写的如此干涩。
只是,让温景苏心情有些莫名的是
她终于,有求他的事了。
旁人要求他的事很多,而唯独,她从不求他。
当然,例如放了她这样的事,温景苏不会做。所以也自然不算数。
“去把副将找来。”
温景苏吩咐道。
“是。”
小厮领命。
如今已月上枝头,只是哪怕是深夜,只要温景苏的一句话,哪怕是刀山火窟,他的兵,也得来。
她既然求他了,他自是要应的。
信页折于手中,养尊处优的手,于指腹有薄薄的茧。
永安侯任宜青州刺史已三月,宜青州百姓生息逐渐恢复,河提修复,还兴建了许多商铺楼阁。意在通商复兴。
而京都一边
元洛因为是妾,所以即使永安侯不在,她也是可以进府的。向来,女子嫁妆,皆由其母积蓄。嘉锦自是不用说,而元洛虽是庶女,但其母也是一方望族的女儿。
而安澜,那则真是一穷二白的干净。
当然,当初的事现在说也没意义。虽说元洛原是宁房王庶女,且进永安侯府是经了皇上的眼的。但安澜,到底是不同的。元洛是贵妾,而安澜之前则是嘉锦的陪嫁丫鬟。且育了庶长子庶长女,所以,哪怕元洛是贵妾,按着规矩,还是要低安澜一头的。
这自小门进府,府中无主。安澜得暂代,接下元洛那一杯敬茶。
主母便是主母,哪怕是主母的陪嫁丫鬟,地位都要高于一般的妾。这也是极大的尊重了正妻的地位。
元洛的嫁妆,说不上十里红妆。但比之一般人,那也是一般人比不上的。
眼见元洛要进府了,永安侯府倒是一片安静。
府里能主事的,先是柿嬷嬷。只是柿嬷嬷想法找那稍相院的安姨娘的茬都来不及,又哪里想看又一个妾来府里捣乱。左右是个妾,且公主又不在府里,柿嬷嬷权且什么都没张罗。
而管家,则是按着规矩,将元洛表小姐即将要住的院子给修缮妥当了一番。
剩下能说话的,就是安姨娘了。只是安姨娘是个不管事。
妾到底是妾,即使再贵的妾,排面就是比不上正妻。
还有一事便是,之前守门的招财进宝,因着安姨娘的一句话,饶了罚。
那偏院冷的像冰似的安姨娘,可从来没袒护过谁。不管怎么样,那招财进宝就是独一份。
所以下人间就传着,有那么一点招财进宝是安姨娘 的人的意思。而招财进宝两人自己也有这个苗头,要知道,能在主子面前混脸,那前途就不用愁了。
这嘴最是碎的,还要属婆子了。
而稍相院的婆子,别看懒得和冬天的老母鸡似的。眼睛却是毒的。
这扫地的功夫,瞧见了彩浣,便拄了扫把,对着彩浣道:“一等丫鬟就是不一样,长得就是漂亮。”
没头没脑的被婆子夸,彩浣皱了皱眉。手中的小鼎,原是要将里面的芸香烬清理的。望了一下手中的小鼎,彩浣走近了婆子,“这是什么意思?”
婆子看了一眼彩浣,“长得漂亮,就招眼。那日来咱们院子的那家丁,我看哪,就对你”
婆子的话还没说完,彩浣却一下骂了起来,“混婆子你瞎说什么呢!”
一声喝止,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她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婆子看了一眼面色极差的彩浣,倒是不意外。同在稍相院这么久,彩浣这丫头的性子,婆子再清楚不过了。眼睛长在脑门上。
“这话我可没瞎说,我活了大半辈子,吃的盐比你走路都多。就是提醒你多注意着些。凭白招了人的眼,扰了安姨娘的清净。”也扰了她们这些婆子的养老。
彩浣皱眉看了一眼婆子,眼睛转了一下,最后还是低骂了一句,“好好扫你的地。”
手里抱着小鼎,彩浣走在路上,一直在想婆子的话。想了想,皱了一下眉。婆子人又老又蠢,但那些岁数可不是白活的,一些事是不会看走眼的。
真是的,哪里来的猪皮赖狗,哪里配得上她?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她可是侯府里的家生子,一等丫鬟。
皱眉想了想,眼睛转了转。彩浣自己一点的小心思,反正她是不愿意再看见那两个家丁了。凭白恶心了自己。于是彩浣抱着小鼎,就径直去找了自己在管家那处做事的爹。随便扯了个由头,把招财进宝赶到侯府在外面的宅地守门去了。
这宜青州赈挪一事,温景苏意查明并上奏,是宜青州州牧。其中,特别注明了,其州牧乃是世家纨绔子弟,因着祖辈荫德才得了州牧一职。
此事,明单帝是大怒。废了那州牧流放,并且将矛头对准了一些蒙祖辈荫德的纨绔子弟。若无实际政绩,不得任职高官。
但其根系牵扯极大,不能擅动。不然朝廷大换血,得不到及时补充,国之根本会动荡。
而温景苏宜青州一事,处理得极其妥当。帝心大悦。特准温景苏提前归朝。
这宜青州一行,已是三月过去。
元洛入府
安澜代接敬茶,向是清冷素净的安澜,却在这一天,破天荒的打扮的不那么素净。
全因头上的一金钗。
这是嘉锦嫁入侯府,给安澜的。
主母所赏,赏妾所不能戴的流苏金凤钗。今日,依着规矩,安澜是需要戴着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