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显然是认识自己的。
但这样的程度又不像是直冲自己而来,更像是与自己有关联的某部分人,譬如她口中的‘你们家族’。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迅速地思考完毕,reborn将视线转向少女怀里揣着的文件袋。
“我去送东西。”樱川笑了笑,回答说,“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看来你是知道死了人啊。
可表情也太冷静了,却又压根不太像他们这边世界的人。
reborn不动声色地想着。
就见眼前这个看上去智商就不高的少女又开始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不一会儿,弄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和小零食来,一股脑堆到他眼前:“给你。”
reborn:“……”
真的好蠢。
迪诺都没这么蠢。
但他一秒不接,樱川就那么捧着东西,用那样亮晶晶到不可思议的清透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期待的光芒由里迸发,似乎不回应她都会是一种罪过。
“你可能不太喜欢吃这个?”
樱川猜测着问,“但是我身上暂时只有这个,下次我给你更好吃的。”
乱步给她的东西不许随便送人,樱川好好地记着,没有动乱步给她的那部分。
说着,樱川分外慈爱地将自己搜刮来的“藏品”全部塞到了reborn手里。
reborn就算再怎么王霸之气,现在到底还是个婴儿的身体,樱川两只手捧出来的东西,reborn其实是拿不下的,于是场面有一瞬间的错乱尴尬——面对reborn摊开的小手掌以及无法载满而多余出来的部分,樱川纠结了不过一秒,果断选择去装在reborn身上小西装的口袋里。
reborn是真的想避开的,而一般来说只要是他本人想躲开,就没有躲不开的。
但少女虚虚搭在他脉搏上的动作,不经意却巧合得过分,令reborn不禁眯了眯眼,想要静观其变,不想被樱川一击得逞,最后落得个全 身上下装满小零食的结局。
reborn的脸黑了。
他仿佛被强行降智。
智商也被侮辱了。
“那我走啦。”
樱川站起身,迈步的动作已经有了前兆,她又犹犹豫豫地再次蹲下来,看着reborn冷若冰霜、微微蹙眉的脸,樱川颇为直截了当、又带着不好意思地询问,“请问能抱一下吗?我想抱你。”
按理来说,意大利绅士是不会拒绝这种请求的。
对待提出要求的女士,男性总会给出更加热情的回应。
樱川成功抱到了小婴儿,没忍住,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蹭了好几下,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樱川不忘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明明是很平常的动作,但reborn就是觉得这人好像不是那种意义上地在拥抱,而更像是……在抱领居家觉得可爱的孩子似的。
说实话,reborn有点想打人。
樱川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见她如此毫无戒备的姿态,reborn眉心一拧,注视着她那没有半分威胁的身影走出两步:“喂。”
“嗯?……什么事?”
樱川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
“有人在跟踪你。”reborn语调冷静,条理清晰地陈述着,“东南角有两个人,东北角有三个人,背后还有两个。”
樱川表情再次呆滞了。
她默默地往reborn所在的方向退了一步,很认真地问:“你枪里还有子弹吗?”
reborn看了她一会儿:
“但他们没挡我的路。”
樱川抿着唇和他对视。
reborn这时还挺想知道这人能做出什么——她身上有种很特殊的气场。
樱川弯腰,凑近reborn,后者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蓄势待发、准备随时躲避,但樱川只是举动温柔地将他抱了起来:
“你现在在我手里。”
她的声音还是透不出分毫的威胁性。
以至于reborn就算是想做出点什么应激反应,都没办法触动大脑中枢神经的开关。
“我们一起走吧?”樱川真诚地望着reborn,提议道。
reborn:“……”
不行,真的好蠢。
reborn随手打了下樱川的手腕,不知道是敲在什么奇特的地方,樱川手腕顿时酥麻了一阵,reborn身姿灵活地在半空转了半圈,稳稳地落在地面。
他看着樱川,有种无语的感觉——当遇见一个笨到很可能没救的人,人的心底就会出现这种情绪。
主要还是樱川的路数完全不是一个拥有正常生活经验和脑回路的人能够做出来的。
“我没有义务做那种事。”
reborn将列恩放回自己的帽檐上安顿好,嘴角一勾,“这位女士,或许你应该先感谢我告知了你这件事,而不是愚蠢地选择将我拉入战场。”
樱川迅速地恭敬认错:“对不起。”
“……”
道歉得太快,reborn有种噎住的感觉。
樱川又凑过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reborn微微别开脸,避开这只宛如大型犬的奇特生物:“准确来说,是你该怎么办,女士。”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樱川殷切地看着他。
毫不夸张地说,reborn确实在她眼里看到了信任与依赖的成分。
“……”
“或许你应该意识到我们只是刚见面?”
“但你现在不还是留下来了吗?”
樱川振振有词地道,“本来你是想走的对吧?可 是不管是为了什么,你不仅提醒我了,还留下来了——你肯定是没有彻底放弃我的。”
“……”
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
reborn脸上浮现出片刻被侵犯至心底深处的不悦与被冒犯感,转瞬即逝,他露出了一个疏离又礼貌的、毫无温度的笑容:“说得对,你提醒我了,就算是再闲,我也确实该走了。”
他说走就走,婴儿小小的步伐却显得那么大大的无情。
樱川目瞪口呆地看着reborn走出视野范围,眼神逐渐变得迷茫:“我说错什么了吗?……可他和reborn不应该是一个路数的吗?”
樱川认为眼前这个婴儿是reborn的哥哥。
她没有亲切地问候reborn,因为随便推算都知道reborn现在还远远没有出生。
感知失误,樱川见周围又剩下自己一个人,艰难又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拔腿就跑。
她的跑步速度绝对惊人。
于是在暗示手指搭上列恩的reborn,在这一刻都惊不住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随即又被压了下去,他轻轻地一咋舌:“啧,装什么可怜,这不是挺能干的么?”
reborn随手一掂,跑出一颗糖果。
顿了顿,他喂给了列恩。
列恩:“……”
-
樱川甩开那些人,又溜去送了个文件,等气喘吁吁地坐在露天座椅上休息时,身旁不远处传来惊讶的一声:“咦?大嫂!”
是优纪的声音。
樱川迷茫地转过脑袋,优纪激动地直接坐了过来:“大嫂你上次那么任性!差点吓死我了!”
“我给你留了纸条……”
“中也大哥把你托付给我容易吗?!”
优纪大声地控诉。
樱川:“……”
樱川认怂:“对不起!!”
优纪满意地颔首:“下次不要这么任性了,大嫂。”
樱川快要哭了:“你能不能不要喊我大嫂了……”
优纪非常震惊:“为什么?!”
樱川:“你难道不觉得……这个称呼有点……过于老化了吗?”
优纪思索了会儿,恍然大悟:“那叫‘大姐’吧!正好和‘大哥’配!”
樱川:“……”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办法反驳。
不远处一个人影朝着这方笔直地走来,樱川看清来人后便是一愣,优纪在一旁拐了拐她的手肘,用一种邀功的语气说:“嘿嘿,刚刚看到你的时候我就通知大哥了。今天情报收集得差不多了,大嫂——大姐你放心和大哥去玩吧!”
樱川:“能不能不……”
“中也大哥!”
优纪挥舞着青春的手臂,青春洋溢地对着不断缩短距离的中原中也兴奋喊道。
“啊。”
中也的回应相对简短,也没显得过分激动。
他的视线转眼定格在了拘谨坐在椅子上的樱川身上。
“中也。”
樱川略显尴尬地朝他挥了下手,打招呼。
“在等我?”
中也打量了她一圈,站定在她身边。
优纪兴奋地脸都红了,仿佛一个围观同学谈恋爱的小学生,莫名比当事人还嗨:“大哥,那我先走了,祝你和大姐玩得开心!”
中也问号脸:“大姐?”
优纪忙不迭地点头:“大姐说比较喜欢这个称呼。”
中也满眼震惊地看向樱川。
樱川绝望无比地捂住了脸。
第71章
樱川决定自己对中也坦白。
——大姐这个称呼实在是太难听了!!
她选了一个相对容易切入的开头:“中也, 你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我是你未婚妻的这个设定吗?”
中也明显地愣了一下, 最直观的反应是他落座在樱川身边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那不是你特意调侃我说的话吗?”
这下震惊的换成樱川:“原来你一直都知道啊!!”
中也更惊讶:“那种开玩笑的成分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又不是傻子!”
樱川:“……”
自闭了。
樱川深吸了口气,再次试图努力:“可中也你不会觉得……对我的感情太突然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中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樱川一眼, 随即移开,视线投向广场处的喷泉, 旁边有孩子抓着气球绳子在奔跑。
“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中也慢慢地说,“加入‘羊’算是一件改变我的事情, 但是随着时间的拉长,我的疑惑虽然得到了解答,却找不到合适的存在意义。”
“……”
“我一直在找那个意义,或许它是不存在的。”中也顿了顿, 目光落在了认真倾听的樱川身上,“但可能……我已经找到了。”
“……”
樱川理解了好大一会儿:大概是在夺取的条件下,中也得到了一种类似归属感的东西?毕竟太宰先生说, 中也并不是人类, 而是异能,出现的情况也比较特殊。所以,某种意义上,可能中也和她还有些相像?
共情能力在此时完美地发挥了作用, 樱川似乎又找回了相亲(?)时的那种心情,她正准备说点什么, 让场面更和缓一些, 樱川突然想到——reborn的哥哥那会儿好像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我没有义务做那种事。’
‘我也确实该走了。’
………拒绝了吧?
……是吧?
…吧?
至少她感觉到的, 就是被拒绝了。
樱川的表情僵住了。
既然reborn的哥哥那会儿是拒绝她了,为什么中也现在的状态和五年后的解除完毕状态,根本不一样?
他看上去为什么变化不大?
樱川试探地喊了一声:“中也?”
“什么?”
中也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特别的变动。
“……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樱川斟酌着言辞、努力描述着,“比如我其实看上去没有那么的……或者你感觉到的什么东西其实改变了?”
中也怔了怔:“抱歉。”
樱川:“嗯?”
“果然感觉到了吧。”
中也微微别开视线,表情藏在光线的阴影中,“今天我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确实思考过一些问题,但是……心意是没有改变的。”
樱川呆呆的:“……哦。”
空气沉默下去。
樱川的面部逐渐石化。
“……然、然后呢?”
樱川表情极为尴尬,甚至有些慌乱地发问,“中也,你可以继续说的。”
中也茫然地眨了眨眼:“没有然后了。”
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樱川:“……”
所以中也的意思是……
啊。
是这个意思吗?
樱川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好像明白过来,现在存在于中原中也身上的,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了。
樱川第一次这么清楚地直面这种感情。
——或者说,她第一次如此明白自己是在面对这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