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是平常人,而且在皇上那边备了案的。”赵平安毫不客气地拿小九在前面顶了顶,“这个人名叫阿布,是穆远身边的第一亲随。您或者不认得他,可是整个马军营从上到下,没有不认得的。所以这个可瞒不了人,也没法找人冒充。毕竟,咱们得提防着栽赃陷害不是吗?”她先堵上田氏的嘴,免得后面田氏拿这个借口胡搅蛮缠。
田氏怔了怔,惊恐又愤怒地道,“难不成是穆远那小子弹劾田家?”
“他之前为了打赢和大夏的一仗,受了那么重的伤,差点死了。现在还在将养身子,哪有那闲功夫。”赵平安有些微微的不乐意。
现在谁说穆远不好,她都不开心,何况面前的老虔婆?这么多年在后宫横行,不是因为她品德高尚,让人挑不出错,堪称一国之母,也不是因为她对自已和皇兄有教养之恩,完全就是因为她嫁进宫做了当年的皇后。可她惯会吃拿卡要,却从不为国为民,也不为了孩子们着想。只看着自已的利益,却不知大厦若倒,她算哪颗臭鸡蛋还能保持不碎掉吗?
真是活着活着,什么人都遇得到。真不知田氏这样只考虑自已,只盯着眼前,难道还能把荣华富贵带进坟墓?
“我就说了吧。”赵平安正了神色,“是田老将军部下的一员副将,这人是谁,您早晚能从折子上的具名看到。至于阿布,是整件事情的证人,是先带来让您盘问的。”
“仅凭一面之词……”田氏开始打太极。
但赵平安立即打断她,“自然还有其他人证、物证,若非证据确凿,我怎么敢拿到您面前来。阿布只是其中关键的一环,您若以为他是穆远的人,有可能偏颇,我也可以把其他人都带过来,让您亲自慢慢审。”
“不,我倒要听听这个阿布怎么说。”田氏急忙阻拦。
看到赵平安这样有恃无恐,田氏开始心里发慌了。于是她觉得,只听听阿布怎么说,她还好回去想想办法,万一把相关人证物证都呈上来,当面锣对面鼓的,她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她就没意识到,她如今心里七上八下,连退路都想好,其实是已经信了这个弹劾的折子。
“阿布,太皇太后要问你的话,你一五一十说清楚,不得有半字虚言。”堂下,阿布已经跪倒,赵平安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吩咐。
实际上,心里对阿布大为夸赞,恨不能现在就大大赏他。
三座大山。
第一座是最难的,结果老天山帮忙推倒。
第二座是她利用了苏意的猪队友,外加重生的优势。
第三座嘛,阿布虽然阴差阳错,却绝对是头功,大功。
原来,阿布身为穆远身边的第一亲随,自然是极得信任的。又因为武功高,能力强,被一味心疼赵平安的穆远留下,身上的根本要务改为了保护大长公主的安全。阿布一直尽职尽责,虽然越来越能吐槽,但任务一向完成的不错。哪怕穆远离京征战,他也守在赵平安身边。
后来赵平安施展金蝉脱壳之计,京中有科科和师父用障眼法,营造她在京中的假像,她本人则偷偷前去西北前线。阿布,自然也是暗中跟随的。但走到一半的时候,阿布发现大长公主殿下的暗卫们都太强大了,他留下毫无用处。画蛇添足倒还好,有时候反而添乱,于是就觉得无用武之力。
偏偏这个时候,他在快进西北的某处小城发现了大夏的细作,于是临阵自做主张,不辞而别,离开了赵平安,想办法接近了那细作,私自潜入了大夏。
第542章 脸皮厚,天下无敌
别看阿布内心戏多,关键时刻也是胸有锦绣,但外表却不言不语的,看起来诚恳又老实。
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得到了那大夏细作的信任。偏那名细作还是大夏情报部门的一个头目,所以他虽然并没有被重用,却一直作为那名细儿的副手存在。后来穆远得到了很多大夏的动静和消息,有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原来布下的暗线,但也有很重要的一部分由阿布提供。
古延水河一战的百年大胜,阿布虽然没上战场,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
而在此之前,阿布并没有想办法回江,而是与那名细作一起,潜入了高丽。
志丹那一战,不仅折了大夏能征善战的五王子,还丢了金耀最宠爱的十八王子。大江国内忧外患,其实大夏国也是,所以金耀为了转移国内压力,势必要在对上大江国时取得巨大而重大的胜利。但那一战令金耀感觉到穆远的不好对付,谨慎起见,就打算拉野心大却又无能的高丽小国一起。
金耀希望高丽形成骚扰,大夏主攻。将来拿下大江国,分高丽点残羹剩饭就行了。
可哪想到,高丽国其实自已的小心思。它们又想占便宜,战胜后分得一杯羹,长长民族自尊心,又怕万一大夏失败,自已倒霉。毕竟,有穆远的志丹在胜在先。大夏禁得住穆家军的进攻,他们高丽可不行。于是,高丽计上心来,居然暗中联络了一直镇守东北境的田老将军,想从中获利。
要不怎么说人心叵测呢?
周边的大夏和高丽为穆远之胜而胆寒,对大江生出几分敬畏之心。身为大江人的田老将军却像被猪油蒙了心,不仅没有为之骄傲,反而产生了强烈的妒忌心理。他在战场上熬了一辈子,死了多少家中子侄,亲妹妹还被送入深宫多年,从前干不过叶家就算了,叶家好不容易倒了,却又冒出穆家。就连自已的风头,都被个毛头小子抢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田氏,叶氏,还有刘氏而言,穆氏顶多算是新贵。穆定之从前也不是没有败得非常惨过,其实很让田老将军瞧不起,都觉得穆定之不过靠着两个出色的儿子。就这样的人,居然由武入文,当了枢密使,压了他何止一头?现在穆远又要立下不世之功,万一真给穆远做成了,穆家就会一家独大,再没有他田家什么事了。
田老将军不甘心,想要取尔代之。惟一的可能就是穆远战败,然后自已再带兵救场。于是他真的只为私利,不顾国家大义,佯败于高丽,拱手让出三城,而后上疏朝廷,抽调西北的兵力。他以为这样穆远就会打败仗,到时候朝中还要依靠他这种老臣。只要拖着高丽抄大夏的后路,就能转败为胜。
那时,立下不世之功,史书留名的人必将是他啊。
只能说……田老将军在东北境作威作福太多年了,因为面对着高丽小国和一些还不成气候的游牧民族,作战上一直算比较顺利,哪见识过大夏的勇猛了凶残,特别的高估了自已。
夜郎自大什么的,就是说的这种情况。
幸好穆远顶住了大夏的压力和大江国内部的插刀和倾轧,不然大江国被这起子小人如此折腾,岂有不亡之理?赵平安甚至觉得,她上一世也太幸运,因为不是金耀临国,才让大江获得了暂时性的安稳。
而此时,当阿布用平稳没感情没起伏的调子陈述完全部事实,太皇太后的脸色变了。
白得没有血色,瞬间老了三十岁似的。
其实在阿布陈述事实期间,她好几次想找到破绽,即便不能提出反对意见,也要胡搅蛮缠一番,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这么半天她居然都找不到下嘴的机会。整件事情环环相扣,紧密得插不进任何虚假。因此一听完,她心中就知道这些必是事实。而且看赵平安那淡定安稳的模样,必然都是有真凭实据,翻不了身的。
这些事做出来,相当于卖国,叛国,可是十不赦的谋逆大罪。她保不住田家,还会被田家拖累,连自个儿都保不住了。
“必是哀家的哥哥一时糊涂。”赵平安叫阿布下去后,田氏声音是干巴巴的开口,“哀家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可是,毕竟也是情有可原。”
“那您告诉我,怎么原?”赵平安淡淡的冷笑,“因为劳苦功高,今天我像穆定之一样把持朝政,明天我像田老将军一样引狼入室。全仗着那点子军功谋取私利,太皇太后您告诉我,您让皇上怎么办?您让大江国的百姓怎么办?大江国国库税收来源于百姓,他们于国没有功吗?若人人如此,大江国不等别人打过来,自已就先亡了!”这话,说得极重。
田氏不敢反驳,只得转弯哀求,“可是,他毕竟哀家的兄长,田家是哀家的娘家。哀家又是太皇太后,这事揭出来,对朝廷的脸面也没有好处。皇上,也无法泰然自处的呀。”田氏说着站起来,走到赵平安身边,拉着她的手,哭道。
这回是真掉眼泪了,为了她自已。
赵平安都佩服这个老婆子了。
事情有起色,她就能死赖活挨,还能在明面上儿说得冠冕堂皇。事情没有起色,能立即拉下脸面,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处处为你好似的。所以说啊,脸皮厚,那真是天下无敌。
好在她也没想把事情闹大,虽然有点憋屈,可为了大江国的稳定,她并不介意退一步。
“可是这件事终究要解决,我纵有心,可也无力。”赵平安皱眉道,“因为是从高丽国传出的消息,人证书证俱在。若没有个说法,您让那小国寡民如何看待我大江上邦?而且中间隔着马军营,甚至步军营的人知晓,瞒是瞒不住的。您也知道,本朝将士都是轮值,很少在一地久留的,除了田老将军之外。各地的兵将们,说句不好听的,只怕都有熟人。所以如果不作处理,这事传得满城风雨,他们心中必然不平。还有,您让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家眷们如何自处?”
第543章 切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田氏紧紧抓住赵平安的手,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平安你说,但凡哀家能做到,必定帮你把此事处理得平平顺顺的。”
田氏见赵平安肯与她说话,又想到她特意来慈德宫,就知道必然有后招,因而跟紧了话题。只要有机会就行了,甭管什么,能保住自家最好。
赵平安闻下垂下眼睛,又顿了顿,有意卖个关子。
当田氏急得不行的时候才说,“您看,除了之前倒的叶家,最近有两大士家都出了大问题。苏家,那不用提了,从此覆没。将来能不能有起色,还要看三代后子孙的能耐。但,百年基业是毁了。只怕再用百年,也缓不上来。苏家当家主事的人是死了,那些内眷的太平富贵日子过惯了,虽说保住了命,可往后这日子怕也没法过。”
说着,满意的看到田氏的脸色变得更差。
这个老婆子,怕的不就是自已受苦吗?难道还真相信她是为了田家,为了她的兄长?
一个字:切。
“另一个呢,就是穆家。”赵平安缓缓地继续说,“穆定之中风,人道他倒霉,可仔细想想,倒是上天垂怜,看在穆远一心报国的份上,放了穆家一马。”
田氏一惊,这时候倒伶俐,瞬间明白了。
穆定之倒了,交出了权柄,穆家不再有威胁,加上穆二和穆三立下战功,所以穆家得以保全。而且穆二仍可尚主,就算没了权利,荣华富贵还是保得住的。
这是一条明路啊。
田氏眼睛一亮。
赵平安心中冷笑:她就知道,只要不伤自已,田氏随时可以卖了任何人。从前是皇室婆家,现在是权臣娘家。
“哀家年纪大了,脑子糊涂,平安快帮我想想,到底要怎么做才好。”田氏点头,“就走穆家那条路,具体细节,你就帮着安排安排吧。”
“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赵平安抽出手,隐蔽的在身上擦了擦。
而后压低了声音,在田氏变幻不定的阴沉脸色笼罩中,说了半天的话。
宫中如此,外头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场汹涌的暗潮。
只是朝中没有平静了几日,远在东北境的田老将军忽然上疏告老。与此同时,田氏子弟但凡在军中任了要职的,都被田老将军要求同他一起解甲归田,耕读习武,以期以后可以上阵杀敌,为国尽忠。而这份折子还没等皇帝御批,因为照理要拒绝三回,再复请三回的,田老将军居然就这么没了。
很多阴谋论者认为其中必有蹊跷,暗杀什么的……但事实上,这还真是自然而然的事。
田老将军是太皇太后的哥哥,本就年迈,加上常年居于东北苦寒之地,年青时还受了不少伤,加之脾气暴躁易怒,身体十分不好。年老后又生了贪心妄心,并为此殚精竭虑,昼夜不安。他本来就已经油尽灯枯之躯,不过仗着那点子贪念活下去。如今念想断了,还毁了田家的根基,加上太皇太后私信里无情的训斥,真的就这么又气又羞,一病不起,呜呼哀哉。
如此一来,他的儿子侄子们自然要丁忧。皇上在大长公主的授意下,就坡下驴,把东北军中的所有田氏子弟一并召回京城,大部分发回家,小部分放到步军营中听用。
然后是太皇太后田氏,借口伤心兄长之死,宣布从此离居皇宫,改为长住在西京的皇家别苑,要为先帝和自已的兄长修佛祈福。以此,保住了自已太皇太后的吃穿用度和排场。虽说远离了权利中心,但能继续过舒服日子,在小地方众星捧月也足够她满足的了。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那场令人起疑的战败。如果不是内幕极其不堪,太皇太后怎么会让出后宫的权柄?毕竟皇上还小呢,在皇上成年之前,可以做太多文章。而现在田家算是体面地退出大江的朝政舞台,指定是大长公主网开一面了。
这么说来,除非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大长公主未必会清算之前他们的对立。只要他们以后老老实实,看清楚谁是君,谁才是臣就可以了。
众人安了心,配合度就高起来。
由此,大江国的三座大山推倒,朝中上下,政治局势,可以说海清河晏,一派清明。
然后就是论功行赏,还有分封官员,查遗补缺,很快形成了耳目一新的政局架构。
诸多守旧之臣纷纷或告老,或请辞,内阁大换血。入阁的,都是年富力强的官员,比如杨计相和刘指挥,另几名平时不参与党争,为此被压制得够呛,却很有能力的老臣坐阵。刘指挥继续负责京畿安全和兵力部署,杨计相推举了手下一名王姓年轻官员,开始推行变法改革。楼大掌柜被封为太医局主事,仍然坚挺于朝中,和业王赵冲一样擅于见风转舵的归老大人,把爱女归烨许给了楼清扬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