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娇娇,你哭什么?”
她哭什么?在这段感情里,从始至终输的人都是他。
唐灼灼也不知道自己哭些什么?只不过是听着他那句开诚布公的胆怯,鼻尖一酸,眼泪水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来。
霍裘捧着她哭得花了妆的小脸,感受到她身子的细细颤栗,哑着声叹息:“娇娇总拐着弯与朕说,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哪来的什么新人旧人,朕从始至终都只有娇娇一个。”
这话一经说出,唐灼灼身子激灵灵一僵,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外头风雨交加,男人面色柔和又认真,温热的指腹摩挲在她的手背上,重复道:“从来都只娇娇一人。”
心和身子都是她的,从此就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唐灼灼眼里还氤氲着全是水雾,似是没有听懂这句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裘原没想着将这事说出来,此刻身子也有些僵硬,故作镇定地起身,道:“娇娇自行领会。”
在这人跟前,崇建帝已数不清自己低了多少次头,她冷着脸的时候尚是心上宝,更别提笑着撒娇耍性子的时候了。
唐灼灼这会却比才重生时还要惊讶,简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
一代君王,坐拥后宫,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那些女人一个也没碰,全是充当摆设。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话说得好听,她却是从来都不信的。
天下男子一个样,就是再冷情冷性清心寡欲的男子,也只是没遇着够娇够媚的女人罢了,若真遇着了,木头也能烧出烈火来。
可今日说这话的人,却是霍裘!
她再清楚不过,他不会编造这等子话来骗她,更没有必要。
那她前阵子闹的各种别扭,岂不成了一种笑话?
唐灼灼唤人进来擦了脸,霍裘就坐在桌边的软凳上,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就显得气氛有些凝滞。
待人都出去了,唐灼灼慢条斯理起身,将那副笔触极细腻的画卷起来,瞥到落款的日期时又是一愣。
时间是三年前的今日!
三年前她的生辰之日,这男人就已动了心,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她恶狠狠皱眉,险些又要掉下眼泪来,她前世在冷宫里掉的眼泪太多了,是以重生后反倒像是没有泪珠子可流了一样。
“皇上今日怎么这般会哄人开心?”她转身抚了抚他青黑色的胡茬,觉着有些扎人,又紧接着松松垮垮地吊在他身上,两只脚丫子不安分地直晃,嘴里一直强调:“臣妾觉着真欢喜,从没有这样欢喜过。”
她带着甜香的脸蛋亲昵地蹭到霍裘的下巴上,好叫男人也能真实地感受到她的那份欢喜。
十九岁的生辰,她过得比往年任何一个还要舒心。
唐灼灼这几日过得蜜里调油,朱琉却简直倒霉透顶。
原因无他,她如今算是与清远候世子纪瀚定了亲,这日在南平王妃的耳提面令之下与纪瀚一同约着去赛马。
纪瀚身子修长,生得文弱,清秀的面上永远带了几分笑意,说话也是客气有加,朱琉瞧着第一眼就觉着这男人干净极了,就像一滩清水。
她的马术毫不含糊,在踏上马背的一瞬间就朝着纪瀚道:“世子,赛场上见真章,我可不会放水。”
纪瀚仍是笑,道:“自该这样。”
他这几年都在远游,才一回京城就叫他爹给逮住揪到秋猎围场来了,今日一见这琉璃县主,倒是没有过多的反感。
性情这样爽朗的女子,娶回家定然不错。
到时一同去云游四海,看遍山河与夕阳,岂不快哉?
两人几乎同时出发,朱琉敛了心神跑得飞快,纪瀚跟在她身后气定神闲地追,待路程过半的时候,朱琉停了下来。
最前头横着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的男人笑得森寒,如同草原上的一匹野狼,见两人都停了下来,才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赶来。
朱琉俏脸一寒,抿着唇没有说话。
纪瀚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望了望来者不善的蒙古可汗,也跟着翻身下马笑着将朱琉拉到自己身后。
屋塔幕被这个动作刺激得眯了眯眼睛,上上下下审视这个清远候世子。
这身子看起来比女人还弱几分,也还好意思将朱琉护在身后?
两年不见,朱琉就喜欢上这种小白脸?
纪瀚全当看不见那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他笑得清润十足,抱拳道:“久闻可汗大名,今日终得一见,果然是龙凤之姿,名不虚传。”
相比之下,屋塔幕远做不到这般冷静,他皱着眉,直接略过了这碍眼至极的男人,对着站在纪瀚身后冷静无比的朱琉粗声粗气地道:“出来。”
朱琉气得身子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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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说得那样清楚了,这狗男人还来掺和她的事?
他自己破事一大堆,红颜知己都顾不过来,竟还有功夫来给她添堵?
朱琉到底不敢与他正面对上怕引人误会,只好压了心底的一口气,对着纪瀚道:“世子,咱们去那边吧。”
她年纪大了,耽搁不起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纪瀚看了一眼煞气更重的屋塔幕,笑着回她一句好。
屋塔幕被气得笑出了声,眯着眼睛冷声威胁:“琉璃,不若我现在就去求见中原皇帝?”
朱琉半条手臂一僵,强自镇定着扭头与纪瀚道:“世子先回去吧,可汗找我说些事。”
纪瀚步子顿了顿,也不问什么,依旧是笑着道了一声好,瞧着天气有些阴冷,又让小厮送来一件纯白色的披风放在朱琉丫鬟的手里,嘱咐道:“天冷,等会给你家县主系上。”
这才抬脚去了另一个方向。
从始至终,没有问过半句,更没有甩脸色。
朱琉面色平静地回过头,去了一丛不起眼的灌木后,不多时,屋塔幕就跟来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寒气,眸子里的风雪大得吓人,“屋塔幕,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就巴不得我一辈子围着你转才好?”朱琉着实气得有些狠了,青葱一样的手指都泛出浓烈的白来。
屋塔幕也窝了一肚子的气,他就不明白了,嫁给他不比嫁给那弱不禁风的劳什子世子好?
那个只会做表面功夫的小白脸。
朱琉兀自说着,眼泪都险些流下来,“我真的不能和你耗下去了,中原女子不比草原,你若是还念着一丝我往日的一丝好,就别在我身上费心思了。”
她这话一说完,对面站着的男人脸色就彻底黑了下去,他玩味地勾唇,强自压着怒火问:“方才那个,就是你现如今喜欢的男人?”
朱琉一时之间没有说话,这般举动落在屋塔幕眼里,分明就是默认了。
“这样瘦弱的男子,哪里就能入得了你的眼?”屋塔幕讥笑,而后目光落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反问道:“如何不在你身上费心思?现如今我草原儿郎个个都知晓我来迎娶中原县主,若是没法将你带回去,我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第七十四章
朱琉目光闪烁几下, 抿唇低声道:“中原的县主多得是, 你大可挑个顺眼的, 没必要揪着我开这等玩笑。”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还是说了句:“可汗与其整日里盯着我,还不如管好牧戈姑娘, 不要三天两头的来找我,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我与她交好呢。”
屋塔幕深深皱眉, 声音被气得有些哑:“我与你说过, 牧戈从小和我一起长大, 更有老可汗叮嘱,我这才对她多照看了一点。”
“我与她之间, 不过是兄妹关系,清白得很。”
朱琉只是望着他再冷淡不过地弯了弯嘴角,才要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无力。
还说什么呢?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各自有各自的良人, 她如今也是即将定亲的人了,还有什么资格说他左拥右抱好生快活?
朱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心,再一次强调:“此次秋猎回京我就要定亲,可汗与其惦记不该惦记的, 还不若珍惜眼前触手可及的。”
这话到底自欺欺人, 她每说一句,心里都痛得厉害, 到了最后,再如何张嘴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屋塔幕高大的身影尽数笼在灌木的黑影之下, 沉郁压抑的气氛缓缓漫开,他倏尔抬眸,不羁地挑眉:“若我说不呢?”
朱琉才要说话,就被他逼近一步扼了手腕,“琉璃,是你先招惹我的。”
“哪有事到如今,你全身而退的道理?”
他的力道有些没控制住,将她雪白的手腕勒得红了一圈,朱琉听着,忽然想起两年前自己满腔心思扑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是如何的冷淡,对自己避之不及的。
她还兴冲冲地想去找他道别,想告诉她自己只要一及笄就与父皇母妃开诚布公。
她想嫁给他,一刻也不想多等。
可她只瞧见了大树下男子身形慵懒,牧戈姑娘笑意深深站在他身边,两人依偎在一起,她还听见他笑着说中原那个小县主生得好生有趣,竟吵着闹着要嫁给自己。
心凉莫过于此。
等她如今好容易说服了自己,用了整整两年时间调整,如今他却全然换了个口风。
难不成还要再昏头昏脑地冲动一回?
她哪里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耗下去?
南平王府日益倾颓,两年后谁知是个什么光景?如今她还尚可在一些世子中挑选,日后呢?
想到这里,朱琉缓缓睁开了眸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在黑夜里每一丝的颤音都分毫毕现。
“你放手。”她感受不到手腕上的痛,却能再清楚不过地感受到来自他手掌的温度,烫得她心里嘴里眼里都是苦涩的滋味。
屋塔幕听着她点点带着颤的哭音,心里一急,放开手有些无奈地道:“你若是嫁给我,我一定待你好。”
明明夜里还积攒了许多想和她说的话,这会子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来来回回的就这么两句。
可正就是这两句,让朱琉吧嗒一声落了泪。
她压着声音细声细气地哭,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小心翼翼的模样让屋塔幕有些心疼。
他有些笨拙地凑过去,拿了条帕子递到她手上,见她难得脆弱的模样,当机立断的就道:“等明日,我就去拜访南平王与王妃。”
朱琉一下子就抬了头,小姑娘眼眶红红的,拧着帕子凶他:“谁叫你去了?”
“反正我不嫁你。”
说罢,她就将纪瀚送的那条披风系在身上,纯白的颜色衬得她唇红齿白,生生叫人错不开眼。
朱琉步子走得极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直到她进了南平王的帐子,才发现帐子里还坐着一个清润如玉的男人。
纪瀚也在。
朱琉一瞬间垂下了眸子,默不作声地朝着南平王妃行了个礼,这才寻了软凳坐下。
“你这孩子,再怎么关心马匹,也不能将世子一人丢下啊。”出乎意料的,南平王妃的语气甚至有些温柔。
朱琉才端起茶盏的动作一顿,瞧着手上那一圈快淡下去的红色默不作声,才一抬眸,就与一双蕴着淡笑的温柔眼眸不期而遇,而后错开,各怀心思。
纪瀚声音温润,好听得很,欣赏与夸赞之意毫不掩饰:“县主心肠极好,是子渊唐突了。”
朱琉嘴唇有些发白,心思却兜兜转转的早不在这帐子里了。
等纪瀚出来的时候,南平王终于开了口,却是称自己身子不适,叫朱琉送他一段路。
这就是表态了,他对这个清远候世子十分满意。
朱琉只好放下茶盏起身,在出了帐篷之后,有些歉意地道:“多谢世子方才替我说好话,不然父王和母妃又得为我操心了。”
纪瀚笑着摇头,目光温和得如同第一缕晨光,“你自有你的心事。”
朱琉咬着下唇,脸涨得有些不自然的红,她轻声开口问:“世子就没有存了疑心?”
她与屋塔幕之间……
今日若是换了旁人,特别是她那没脑子的兄长那一伙人,指不得就要闹个面红耳赤,而她确实理亏在先,到时候左不过是两边都闹得难看罢了。
纪瀚见过浩渺天地,观过山河壮阔,却独独没有见过女人红了脸的模样,虽这模样一瞧就不是为了自己。
他心中直涌上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细微到他自己都无法辨别。
“你既然不说,那自然有你的道理。”
他向来如此,好奇心不强,她说,他则听着,她不说,那便罢了。
没什么好疑心的。
大家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心中都有数。
朱琉第一次碰到这样全然不同于京都纨绔子弟的世子,清冷,漠然,不沾半分人间烟火气。
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眼瞧着前头一个转角,纪瀚停了脚步,道:“县主留步,就送到这吧。”
朱琉点头,才要转身原路返回,突然听到了男人如雪般清冷的声音:“琉璃,你若真决定好了,我们回京城就成亲。”
他不疾不徐地道:“旁的男人能给的,我自也能给。”
朱琉心尖一颤,缓缓闭了眸子,脑海中那男人的眼神挥之不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很利索干脆地道一声好,快刀斩了所有乱麻,可真真到了这时候,只觉得舌头都绕不过弯来,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好字也说不出口来。
这个好字一旦应下来,就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自然,与那男人之间,也断得干干净净了。
朱琉慌乱地垂下眸子,近乎落荒而逃。
纪瀚身边的小厮见了不由得皱眉嘀咕道:“这琉璃县主是个什么意思?”
他家公子在京都的哥儿中绝对是独一份的出彩,怎么这琉璃县主倒像是极不情愿一般?
几滴雨丝落了下来,被北风吹到了发丝眉眼间,纪瀚抬眸望了望灰蒙的天空,轻而又轻地笑了一声:“总该叫她好好考虑清楚。”
毕竟婚姻大事,对于他而言,也不是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