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就会控制不住地猜测,身边这个最爱的这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下了?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浮现一个月前,那两个丫鬟说的话。
一哭二闹三上吊……
皇兄虽然因为谢瑶刺杀太子,对他们家产生了厌恶之情。但是他向来待亲人很好,只要她闹着自杀,也许皇兄会看在她的面上,放过他们一家。
乐阳从床上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强忍着痛苦,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写起了求情的血书。
她能依仗的,只有皇兄的心软。
夜色渐深,谢驸马捂着划伤的手臂,从床上坐起身。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有些发热。
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突然他意识到不对,转身准备躺回床上,发现床帐后站着一个人影。
“父亲……”谢世子掀开纱帐走出来,“父亲装疯卖傻这么久,辛苦了。”
“什么装疯卖傻?”谢驸马愕然:“这几日京城里外国使臣多,你不早点休息,守在我屋子里作甚?”
“使臣?”谢世子走到谢驸马面前:“使臣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离京,如果还留在京城的,唯有金珀与玳瑁的使臣。”
“一个月前?”谢驸马痛苦地揉着头:“不是才举行百国宴不久?”
谢世子沉默地看着谢驸马,良久后才移开自己的视线:“父亲,别装了,你根本就没有癔症,对不对?”
“什么癔症?”谢驸马面色更加痛苦,“我最近做了什么?”
谢世子从未像现在这一刻清醒,他看着谢驸马:“父亲,这些日子以来,母亲为了你的癔症,吃不好睡不安,整日以泪洗面,憔悴了许多,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有没有为母亲想过?”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谢驸马揉着额际:“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竟然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谢世子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下人们的哭叫声。
“来人啊,不好了,公主殿下自缢了。”
谢世子如遭雷击,推开谢驸马跌跌撞撞跑向公主居住的院子。跨过门槛时,他被重重摔了一跤,可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爬起来继续跑。
冲进母亲的院子里,他看到被下人们七手八脚抬到床上的母亲,他颤抖着手轻轻探着母亲的鼻息,还好,还有鼻息。
“快去请太医,快去!”
向来不爱发脾气的他,大声吼着屋子里的下人:“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请医问药都不懂吗?!”
下人们连滚带爬跑去请医生,谢世子哭了一场,起身看到放在桌上的血书。
血书散发着阵阵血腥味,字里行间全是母亲在为父亲求情,就连自缢也是为了父亲。
“臣妹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但求皇兄能饶驸马一命……”
看到这一句,谢世子手抖得厉害,他看着床上昏迷的母亲,想要大声呐喊,你为了那个男人得罪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为了他甚至愿意放弃生命,可你知道他在骗你吗?!
谢世子红着眼眶,把这封血书收了起来,放进自己的胸口。
乐阳公主的贴身婢女看到这一幕,小声道:“世子,您……”
“谁也不许说。”谢世子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屋子里几个婢女,“你们记住,公主没有写过任何信,明白吗?只要有人敢说漏嘴,你们全都不用活了。”
“明、明白。”贴身婢女们瑟瑟发抖地应下。
她们怎么都没想到,以往温和善良的世子,竟然也会有如此无情的眼神。让人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害怕。
乐阳公主自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宸阳宫与寿康宫。昌隆帝披上外袍,看着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赵三财,良久后叹口气:“她怎么说也是朕的妹妹,让太子与……”
他想说让太子与英王与探望,可是想到英王在宫外不方便,改口道:“让太子与五皇子探望一番,她若是为了替驸马求情,才会自缢……就不用再管。”
昌隆帝的面色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看不太清晰,可是伺候昌隆帝多年的赵三财知道,陛下这是彻底对乐阳公主失望了。
五皇子在梦里睡得正想,被随侍太监急催促着起床,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服:“人死了没?”
“听说公主殿下身边的婢女发现及时,人虽晕了过去,但命保住了。”
“身为公主,却用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她哪里是想死,是在以死相逼,想求父皇饶了驸马的性命。”五皇子困意未消:“这大半夜的,闹也应该白天闹,免得折腾太医跟我们这些晚辈。”
“殿下,您且消消气。”随侍太监见五皇子不高兴,连忙劝道:“东宫那边的太子殿下,也要跟您一起过去呢。”
“太子三哥也要去?”五皇子困意顿时飞走一半,以太子的脾气,哪能受得了乐阳姑母玩这种手段?
“快替我换好衣服,不能让太子殿下久等。”五皇子开始积极配合,只要太子骂的人不是他,他就喜欢看这种热闹。
太子刚出东宫,就见五皇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满脸写着想要搞事的表情。
“上马车。”太子招呼五皇子一起坐上东宫的马车:“等下到了公主府,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要轻易应下。”
“请太子三哥放心,弟弟唯您马首是瞻。”五皇子立刻表忠心:“只要您不同意的,弟弟坚决不点头。”
面对五弟如此灼热的眼神,太子往旁边挪了挪。
他有种街头地痞老大,带着小弟去闹事的错觉。
五皇子见太子往旁边挪了挪,也跟着挪。
搞事,搞事。
咱们一起去搞事。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坏行为,可惯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妙手丹青五皇子:想搞事的心蠢蠢欲动。
第133章 起落落落
“世子, 太子殿下与五皇子殿下到来了。”
谢世子正陪着太医给母亲诊脉,听到皇子们来了, 起身大步出去相迎。
有太子出现的地方, 永远都是热闹的。谢世子看着众星拱月的太子,作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见过五皇子殿下。”
“表弟不用多礼。”太子站在院子里没有进去, 乐阳虽是他的姑母,那也是女眷, 他不好直接往屋子里走:“姑母身体可有大碍?”
“自缢”不是什么风光的事,太子不想挂到嘴边, 都是姓姬, 他丢不起这个人。
谢世子面色有些不自然, 连他都能猜到母亲自缢的原因,太子与皇舅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他把头埋得更低:“太医正在为母亲把脉,没有性命之忧。”
“太医也在?”太子抬脚道:“那孤进去看看。”
“殿下请。”谢世子没有阻拦, 他低头在前面引路,踩上台阶时, 他伸手捂了一下胸口放血书的地方。等母亲清醒以后,也许会怪他,可他不想再让这件事错上加错。
谢家犯下的罪, 已经不是母亲自缢就能担下来的。
“殿下,请。”他掀开帘子,让太子与五皇子进屋。
走进屋,太子闻到淡淡的药味, 他朝床上看了一眼,乐阳公主还没有醒过来,脖子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印记。抬手免了屋子里众人行礼,太子把屋子打量了一遍:“姑母休息的时候,没有人守夜?”
“回殿下,往日都有下人守夜,但是今天晚上公主心情不好,所以没有留人伺候。”一个穿着翠衫的婢女上前回答。
太子看了她一眼:“为何心情不好?”
翠衫婢女看了世子一眼,见世子不说话,只好继续道:“几个时辰前,驸马爷癔症加重,砸碎了花瓶,那碎瓷片划伤了手臂。”
“患了癔症的人,屋子里就不该放瓷器。”太子皱眉:“你们谢家的下人,真是不懂照顾病人。幸好在京城还有我们皇家看着,若是被接回南方,焉能保住性命?”
屋子里谢家的下人听到这句话,表情有些空白。他们都知道太子在栽赃毁谤,但他们不敢反驳。
“定是这些下人不好好伺候姑母,才会让姑母起了不好的心思。”太子抬起眼皮,语气冷淡:“来人,把谢家这些下人全部拉去京兆府审问。公主与驸马身边伺候的下人,由殿中省重新审派,万事以公主与驸马安全为上。”
“求太子殿下恕罪。”屋子里的下人吓得变了脸色,全部跪下求饶,还有人祈求地望向谢世子,希望他能帮着求情。
可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谢世子只是沉默地低着头,看也不看他们。
“姑父癔症严重,姑母身体又这么不好。你们这些下人,仗着孤的表弟年少心善,便奴大欺主了。”太子怒喝道:“若是饶了你们,姑母与姑丈岂不是白受了这些罪。就算孤是个宽容性子,也容不得这些事发生。”
他击了击掌,便有金甲卫进来,把屋子里的下人全部拖了出去。
谢驸马听到公主自缢后,就一直躺在床上等新消息。他等了很久,都没人给他传消息进来,就在他准备装疯卖傻闯出去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金甲卫奉命办案,尔等罪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金甲卫?
谢驸马听到这个动静,眉头轻皱,金甲卫是太子亲兵,怎么跑到公主府拿人?
“我是驸马随侍,你们不得无礼。”
听到心腹小厮的呼声,谢驸马暗道不好,情急之下,他只好翻身下床,披头散发地冲出屋子,把小厮的手臂拽住。
“我的伙伴,不能带走。”他拉住小厮的衣摆,就地一坐,蹬腿儿嚎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五皇子走进院子,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谢驸马,把手背在身后,对金甲卫道:“不要愣着,太子三哥说了,这些居心叵测的下人,一个都不能留。”
“贵人,我家驸马现在的心智如同幼童,小人在驸马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您现在让兵爷们把小的带走,驸马怎么办?”小厮朝五皇子跪下:“求贵人开恩。”
“殿中省安排的下人很快就到,难道你觉得宫里出来的下人,不如你伺候得好?”五皇子冷脸道:“就算姑丈现在只是个三四岁的幼童,也没有为了不让幼童苦恼,便任由危险留在他身边的道理。”
“好孩子不是惯来的,是好好教来的。”五皇子抬手,“带走。”
驸马抱着小厮大腿不放,小厮护着驸马不让金甲卫碰到驸马,一番感动人心的生离死别后,金甲卫终于把主仆二人撕开了。
“驸马!”
“伙伴。”
驸马与小厮朝彼此伸着手,这个场面看起来悲情极了。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谢世子只觉得可笑与可悲,都这个时候了,母亲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都不忘装疯卖傻。
既然这么能装病,为何不找机会跑到母亲的院子,看一看母亲是否安好?
伸手捂着嘴,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恶心极了,恶心得想吐。
“表弟,你的脸色很差。”太子见谢世子面色在刹那间突然变得惨白:“生病了?”
“多谢太子关心,我没事。”谢世子勉强笑着道谢。
“这边有五弟处理就好,表弟随孤回姑母住的地方。”太子带着谢世子回了乐阳公主住的院子,让太医顺便给谢世子请了脉。
“世子有中暑的症状,不过之前似是吃过解暑药,症状并不严重。”太医几粒药丸递给谢世子,让他和白水服下。
谢世子想起回家前,福寿郡主给他的那瓶药。看来就是那个药,缓解了他的症状。
整座公主府的下人被带走大半,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几个东宫的太监在旁边帮着伺候。他扭头看了眼太子,小声道谢。
“你是孤的表弟,姑母与姑丈现在又这样,孤不能不管你。”太子笑容温和,一副好哥哥的模样。
谢世子欲言又止,恰好床上的乐阳公主动了动,他赶紧起身走到床边:“母亲?”
乐阳公主幽幽醒转,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疼得厉害。
“母亲,你先不要急,太医说你伤了喉咙,要养几日才能说话。”谢世子握住她的手腕:“听说您出了事,太子与五皇子都过来看您了。”
太子来了?
乐阳公主忍住喉咙处的巨疼,扭头看向坐在屋子里的太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的血书,太子看见了吗?目光转上桌面,血书已经不见了。她抓住谢世子的袖子,指了指放血书的地方。
“母亲请放心,儿子会好好招待太子的。”谢世子捏住乐阳公主的手腕,把她的手塞进蚕丝被中。
乐阳瞪大眼,她不是这个意思!
谢世子神情平静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母亲,您好好休息,儿子送太子出去。”
他松开乐阳的手,起身朝太子行礼道:“因家母的事,累太子与五皇子走这一趟,我心中十分愧疚。家母已醒,两位殿下早些回宫休息吧。”
“见姑母完好地醒过来,孤就放心了。”太子站起身,看向躺在床上,却瞪着浑圆两只眼睛的乐阳公主:“姑母,孤竟不知你在谢家受了这么多苦。谢家这些下人实在胆大包天,连公主都敢欺辱,你且放心,孤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谢家下人欺辱她?
乐阳公主发现自己竟然听不懂太子话里的意思。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想用笔再次写下自己的请求。
“公主殿下,您躺着别动。”东宫的太监把乐阳公主按了回去,满脸关切与愤怒道:“十指连心啊,那些狗胆包天的下人,竟然敢以下犯上,在您的手指上留下这么多伤口,太子殿下瞧着可心疼了。”
乐阳公主急促地喘息,她是被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