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敏就差明着说,花家与太子结亲,若是有人诋毁花家联合太子造反,逼迫陛下退位,花家与太子就完了。
可是她再看花琉璃脸上的笑,肺都气炸了:“算了,随便你!”
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对于朝臣来说,花家与太子结亲,是让所有人都意外的大事,但是对于百姓来说,却觉得没毛病。
花将军与卫将军为国家守卫疆土,他们的女儿嫁给太子做太子妃,未来做一国皇后,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反正商家们高兴了,因为他们又有了新的促销口号。
普通百姓也高兴了,他们买的东西又要便宜两天了。
晚上,宫中举行琼林宴的大殿上灯火通明,考中的学子们满面红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个宽敞气派的大殿。
昌隆帝到宴上勉励了众人几句,喝了一盏酒便离开了,留下几位皇子与部分大臣在此处宴请众学子。
然而五位皇子中,太子向来不是体贴温和的人,除了开场说了几句话,其他时候连人影都没有瞧见。
英王倒是有心拉拢这些学子,但是听着这些人又是诗又是词的,他就觉得脑仁疼,宴席还没进行到一半,就先找借口溜走了。
宁王见皇长兄与太子都走了,怕别人以为他留在这里想出风头,好拉拢人心。当即捂着脑袋说头疼,忙不迭带着下人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拍了拍四皇子的肩:“四弟,林大人是有名的状元,林妃娘娘也是熟读诗书的才女,你肯定也是不差的,这里就交给你了。”
说完,也不顾四皇子那张面无表情地脸,捂着脑门,口中痛呼着“哎哟”离开。
四皇子看着二皇兄仓皇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眼那些互相吹捧的考生,起身就准备离开。
“四皇子殿下。”礼部官员见唯一指望得上的皇子也准备溜走,赶忙拦在他面前,“这些考生做了诗词,你且看看谁的最佳?”
“老五呢?”四皇子盯着礼部官员看了半晌,毫无情绪地吐出三个字。
“五皇子殿下方才说想作一幅琼林宴图,已经提前离开了。”礼部官员脸上笑容不变,但他与另外几个同僚,已经在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把四皇子围得严严实实。
在琼林宴结束前,四皇子是别想走了。
后宫中,林妃正在看书,宫女匆匆走到她面前,小声道:“娘娘,今夜其他几位皇子都不在,唯有四皇子殿下在琼林宴上陪伴学子们。”
“你说得可是真的?”林妃脸上露出了笑意。
“奴婢不敢撒谎。”
“好。”林妃放下书,笑容更加灿烂,“这孩子向来不爱言语,平日本宫想做什么事他也不配合,现在终于知道拉拢人心,本宫甚至欣慰。”
宫女跟着笑道:“会越来越好的。”
与贤妃、容妃相比,她的母族不够富贵显赫。与淑妃相比,她的母族不够清贵,为了能让儿子再进一步,她想了无数办法,可无论她有再多手段,都架不住儿子不配合。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怎么会如此沉默寡言,仿佛跟人多说几个字,会要他的命一般。
此时的琼林宴上,气氛却有些尴尬。
四皇子拿着厚厚一叠考生们作的诗词,面无表情地一份份评价。
“好。”这是林森作的诗。
“行。”这是谢榜眼的词。
“凑合。”这是某二甲考生的作品。
有几篇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直接放到了桌上。
礼部官员看着下面面面相觑的考生,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四皇子能把气氛弄成这样,刚才还不如让他走。
作者有话要说: 四皇子:别和我说话,累。
考生: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折磨?
第85章 善解人意
对于参加琼林宴的读书人来说, 最重要的就是被贵人发现自己的才华,或是让自己的才华一鸣惊人, 再不济被贵人点评几句, 露个脸也是好的。
哪知四皇子竟是惜字如金的人,别人点评诗词, 怎么也要点评几句意蕴意境, 像四皇子这么搞,大家心里都有些失落。
“这篇最佳。”四皇子终于翻完了所有诗词, 仿佛完成任务般,把一首诗放到桌上。有在场的大臣为了缓和气氛, 拿过这首诗夸奖了一句, 夸完才发现这是状元郎花长空的作品。
花长空的作品与其他学子不同, 他的诗词里带着几分边关的大气,诗句间有股正气,就像是马背上的将军, 即使敌军在前,也不会后退半步。
“姚探花的诗也作得好, 尤其是映这个字用得极妙……”
四皇子见这些人又恢复了高谈阔论的气氛,起身离席,这一次没有人拦他, 礼部官员只是默默送他出了殿,再让这位皇子待下去,这些学子们都要抱头痛哭了。
回自己住处前,四皇子去见了林妃一面。
林妃见到儿子, 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跟那些学子相处得可还开心?”
四皇子想了想,没人对着他唠唠叨叨,那就还算开心。
“再过一日就是百国宴,届时无数国家的使臣都要出席,你作为皇子,切不可被其他几个皇子比下去。”林妃给四皇子念着有哪些国家参加了这次宴席,“这次宴席上,你父皇定是想让太子大出风头的,但是太子那个脾气……”
林妃笑了一声:“放心吧,在宴席上你只要保证自己不出错就行。至于太子那里,自有我来对付。”
看着母妃一直说个不停的嘴,四皇子两眼开始放空,假装自己就是院子里的假山石。
林妃说了很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说完后抿了一口茶,结果她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儿子的反应,皱起了眉?
“啊?”察觉到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四皇子回过神,“母妃,说完了?”
林妃气恼道:“我说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在听?”
四皇子站起身:“夜已深,儿子告退。”
林妃捂着胸口,差点被自家儿子气得骂人。
不能骂人,不能说脏话,她可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林妃娘娘。
太子出了殿,就直往东宫走,没想到竟会在半路上遇到进宫请罪的谢驸马。
谢驸马走路踉跄,靠着两个下人搀扶才勉强站稳身体,但即便他如此狼狈,身上的风采也没有减去半分。
“太子殿下。”谢驸马让扶着他的下人让开,恭恭敬敬朝太子行了一礼,“罪臣见过太子殿下。”
“夜色已深,姑丈这是从何而来?”太子斜靠在辇上,神情似笑非笑,在旁人看来,这分明就是在看谢驸马的笑话。
宫中谁不知道,谢驸马到宫中为女请罪,陛下避而不见,谢驸马在宸阳宫门口跪了几个时辰,直到陛下从琼林宴上回来,才面无表情地把他赶走?
谢家教出一个刺杀太子的女儿,谢驸马跪成了这样,陛下也没派人送他,让他凭借双脚硬生生从宫里走出去。旁人见了,既是同情又是自省,孩子一定要教好,若是不教好,在外面犯下大罪,那可是要牵连全家的。
向来仁德的陛下,对谢驸马态度如此冷淡,可见对乐阳长公主起了多大的芥蒂,说不定牵连整个谢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概是谢驸马风光霁月,才华出众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加之请罪的态度诚恳,竟没有多少人怀疑此事与谢家有干系。
谢驸马拱手行礼道:“罪臣的女儿犯下滔天大罪,罪臣心中万分不安,在陛下未能原谅罪臣前,罪臣愿意日日到宸阳宫请罪。”
“这倒不必了,父皇是个仁德明君,姑丈日日跪在宸阳宫,有故意自残卖惨逼迫父皇原谅的嫌疑。”太子摩挲着玉手串,慢条斯理道,“这样一来,你难过,父皇更是难过,岂不是两败俱伤?”
“孤这里倒是有个好主意,不知姑丈可愿意听?”
“太子殿下请讲。”谢驸马双膝微微打着颤,看起来好不可怜。让旁人看来,活脱脱就是跋扈太子欺压可怜长辈的现场。
“令嫒派人刺杀孤,孤是那个最可怜的受害者。姑丈心里若是实在过不去,可以到孤的东宫门口跪着。”太子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甚好,击掌自傲道,“孤向来是个面厚的,姑丈你随便跪,孤保证不赶你。这样一来,父皇看不到你,心里也不会那么难过,你也能缓解一下愧疚之情。姑丈觉得,孤的这个主意如何?”
“太子殿下这个主意两全其美,罪臣佩服。”面对太子的刻意刁难,谢驸马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那便好。”太子满意一笑,“姑丈明日可以早点来,东宫门口十分宽敞,别说你跪得下,就连姑母与表弟一起来,也是有空位的。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才显得有诚意嘛,你说是不是?”
谢驸马:“……”
陛下怎么就立了这么个猖狂玩意儿做太子?
“姑丈怎么不说话?”太子皱眉,“难道是觉得孤说得不对?”
“殿下言之有理。”
“既然姑丈也赞同孤的话,那便好说。明日一早,你跟表弟就早点来,孤让东宫洒扫太监把门口那几块地板扫干净些。姑母乃是女流之辈,跪久了对身体不好,她若是不愿意来,就算了。”说完,太子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孤该回宫休息了。明日姑丈来的时候,也不用向孤请安,孤起得晚,不要扰了孤的清梦。”
“是。”谢驸马觉得自己多年的好脾气,似乎快要破功。
太子最喜欢看这些人使苦肉计了,爱跪多久跪多久,反正膝盖疼的又不是他。不过就算是看戏的人,也会在意戏子的演技好不好,他的这位姑丈,演技倒是十分精湛。
他最喜欢看这种人的戏。
谢驸马忍痛回到公主府,看着自己红肿的膝盖,对乐阳长公主道:“太子心思狠毒,他若是登基,绝不会护着你们这些长辈。”
乐阳长公主冷笑:“他既然想让我跪,那我便跪给他看。我要整个人京城的人看清楚,太子是何等狠厉无情的人。”
谢驸马看了眼乐阳长公主,没有提太子说过要免她进宫下跪赔礼这件事。
等乐阳长公主入睡后,谢驸马披着外袍,揉了揉疼痛刺骨的膝盖,起身走到院子外面。
“驸马。”阿大单膝跪在谢驸马面前,头也不敢抬道:“卑下虽混入了大理寺天牢,可是大理寺守卫森严,二小姐的吃食更是经过层层检查,卑下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明日是百国宴,大理寺主要的人手都会用于街道巡逻,你趁着这个机会,让她乖乖自杀。”谢驸马有些不满,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阿大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若不是他带到京城的人手有限,安排在京郊的那些人马,又因谢瑶那个蠢货,全部折在了朝廷兵马之中,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天色刚一亮,花琉璃就接到太子派人传来的消息,请她去东宫看戏。
为了晚上的百国宴,太后早就跟花琉璃说好,让她白天去寿康宫梳妆打扮,她老人家又给她做了很多漂亮衣衫。
早去晚去都一样,花琉璃几乎没有犹豫,就乘上马车赶往宫里。
“唉。”花应庭看着离去的马车,“女大不由爹,蓝颜祸水啊。”
“大清早的,蹲大门口干什么,等着我给你扔骨头?”卫明月面无表情道,“小辈感情好,那是好事,你别瞎捣乱。”
“我这不是舍不得么。”花应庭悻悻道,“咱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跑去逗猪了,我这个老父亲心里有些难受。”
卫明月懒得理他,转身就回了院子。
花琉璃还不知道自家老父亲有一颗忧郁的男儿心,她走到东宫门口,发现门外齐刷刷跪着三个人,正中间的正是乐阳长公主。
这是在演什么戏呢?姑姑跪在侄儿大门口。
她干咳一声,引起了三人的注意,最右边的年轻公子抬起头来,他相貌比较平庸,只是眉眼处有几分乐阳长公主的风采,最多勉强能昧着良心夸一句清秀。
乐阳长公主在门口跪了不到半个时辰,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怎么都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任由她在门口跪这么久。
外面是条主要宫道,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都能看到她如此狼狈一面。
乐阳心里恨极了,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太子还是三皇子的时候,没有扇他两巴掌。
“不好意思。”花琉璃拿出手帕掩着嘴角,脸红地看着乐阳长公主,“臣女有事与太子殿下相商,殿下与两位两位好像挡住了我的路,你们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
乐阳长公主冷笑:“旁边这么宽,郡主还过不去?”
花琉璃叹气:“臣女身份低微,怎么好从殿下身上迈过去。”说完,她就扶着鸢尾的手,从谢驸马身边迈过东宫的门槛,站在门内俯视他们。
“这位便是谢驸马?”花琉璃看着面色苍白,人到中年却风采依旧的谢驸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现在都这般好看,不知年轻的时候,是何等风采。
谢驸马抬头与花琉璃的双眼对上,这种干净的眼神,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看到过。
他有片刻的失神,直到看见太子带着一众宫侍出来,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琉璃。”太子刚走出门,就看到花琉璃盯着谢驸马看,想起谢驸马年轻时有冠绝无双的名号,他的内心有些微妙。
“殿下。”花琉璃神情如常地走到太子身边,仿佛刚才打量谢驸马长相的人不是她,“乐阳长公主殿下怎么跪在这里?”
“姑姑与姑丈每每想到自己教养出这种女儿,便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坚持要下跪给孤请罪。”太子叹气,“孤怎么拦都拦不住,只有顺着他们的心意来,也许让他们多跪几天,他们心里会好受些。”
“原来是这样。”花琉璃点头夸赞道,“殿下宁可让外人对你说三道四,也要满足公主殿下的心愿,真是太善解人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