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闪身，刀剑发出叮咚的碰撞。
西原澪道：“当我发现，杀人能让我更加快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猛地出剑，长剑刺到沈心愿的后背上，渗透出丝丝血迹。
“没有不一样。”
沈心愿反手一刀，西原澪的身上出现刀痕，血液从胸口落在衣衫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西原澪道：“错误都已经犯下，醒悟有什么用，可是我救出了老师，而你没有！”
他快速的出剑，沈心愿应接不暇，连连后退。
“你是不是也接受了雪莱的心理暗示！”
沈心愿挡掉西原澪的连招，却吃力的连连后退，她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拿刀了，在西原澪的强烈攻击下，还没有完全溃败，已经是很艰难了。
西原澪收了剑势。
“Alice，你懈怠了。”
“是或不是，或许黄泉路上，你就知道了。”
他重新举起剑，摆出冲刺的姿势，飞快的向沈心愿冲了过去，沈心愿再退一步，便要从高空落下，千钧一发，一双手轻巧的夹在了西原澪的剑上，抵挡了西原澪的攻势。
是雪莱。
“老师！”
“老师？！”
两个人同时发出声音。
西原澪的眼睛里满是惊讶，而沈心愿却平静的多。
雪莱早已没有刚刚痴傻的模样，他将西原澪手中的长剑弹开，道：“我教了你那么久，你还是没有办法突破自己的恶念，阿澪，作为你的老师，我很失望。”
西原澪的双手颤抖：“不是的，老师，不是这样的。”
他、他已经很努力了，他将沈心愿这些年所做的成就全部都赶超了上来，他已经不是那个不如沈心愿的西原澪了。
雪莱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看向沈心愿，露出一个微笑：“现在的Alice，果然还是一个有温度的人。”
沈心愿皱眉：“老师……”
雪莱蹲下身，将她脚腕上挂着的铃铛解了下来，道：“当初，你总是乱跑，我就在你脚腕上串了五个铃铛，代表着我们五个人，后来，小七病逝，你摘下来一个，阿尔德跑路，你又摘了一个，还有一个，是给你自己摘的，而剩下的两个，是我和澪。”
“我们都没有得到救赎。”
西原澪抬起头。
“你杀掉了在诺亚的自己，完成了重生，你很棒。”
雪莱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将带着红线的铃铛，扔进了火盆。
火焰跳动了几下。
雪莱道：“一切到这里，都应该结束了。”
他慢慢地靠近西原澪，也摸了摸他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你重新归来呢，西原。”
沈心愿陡然一惊。
西原……
阿澪……
她猜的不错，西原澪和她一样，都接受了最残酷的战争——自己对自己的厮杀。
两个人格，一个代表拥有温度的人，而另一个，则是在他们心灵中的“恶之花”。
她忘了用多大的痛苦，才战胜了那个会在她灵魂中叫嚣的Alice.shen，成为了今天的沈心愿。
可西原澪。
输了。
他输给了“恶之花”。
沈心愿一下就明白了，他为何杀人成瘾，为何离经叛道，人性之恶被放大，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她无比清醒的知道。
天空传来呜呜的轰鸣声，有飞机在靠近这个地方。
雪莱朝着远方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真好。”
他对沈心愿道：“恭喜你，你终于不是一个人了，我很开心。”
他将她的勋章，重新佩戴在她的胸前，然后张开双臂，从十层高楼之上，一跃而下。
沈心愿和西原澪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等到两个人反应过来雪莱做了什么的时候，两个人飞快的扑向雪莱，却只见到他飞扬起的长发。
“不——”
“老师————”
蒙波南河，浩浩荡荡，他落入水中，顷刻淹没。
沈心愿身上的EI，在此刻发作，原本应该没用的药物，在此刻痛彻心扉，她倒在雪莱跳跃的地方，强烈的疼痛让她一动不能动，完全失去了任何能力。
包括阻止他跳下去的能力。
终于，她满头大汗，昏死了过去。
而西原澪则像疯了一样，挥着剑四处乱砍，等到了最后，他痛苦的蹲下了身子，撑着快要炸裂的额头，缓缓爬向了沈心愿。
他好痛。
痛的不能自己。
为什么这样的痛苦要由他来承受，就算老师是不对的，那就让全世界都死掉啊。
尤其是她。
尤其是沈心愿。
她要是也去死，该多好啊。
他这么想着，只要再推她一把，她也会随着老师，一起沉入水底。
只要，再推一把。
可是……老师……
他想起了雪莱，想起他最后看向他的眼神，眼睛里带着的浓浓的失望。
他怎么能让老师失望。
西原澪剧烈的抖动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一片清明。
他爬到沈心愿的附近，依稀听到了门外有人在叫沈心愿的名字，他回过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真好啊，沈心愿。”
他将火盆推翻，火焰慢慢蔓延起来，估计等那个人到了，火也燃烧不起来吧。
连带着红线的两颗铃铛，已然烧毁。
他和沈心愿并排躺着，轻轻笑了起来。
“老师，西原，回来了啊。”
第六十一章 番外二 沈南方
苏镇的夏天向来很热。
街角的小花放肆的生长, 蝉鸣声阵阵, 路边的几个小孩子在一块踢石子, 玩的十分欢快，榕树底下，八岁的沈心愿躲在榕树下, 她的手中是一本高中物理书，她看得很慢, 但很入神, 就连旁边的小孩子靠近了自己也没有发现。
为首的孩子王抢走了沈心愿手中的书, 夏日炎炎，他露着胖乎乎的肚皮, 大声道：“怪物，你又躲在这里，你这个怪物！”
沈心愿微微皱眉。
旁边的孩子见她没有反应，一点都不满意, 几个孩子起哄的相当带劲，他们围在她身边：“怪物，怪物！”
她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小孩，可是在他们的眼里, 她和他们格格不入。
明明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 可她每次考试的时候都能很轻易的考得第一名，甚至很多时候比老师还要厉害,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聪明的人，她一定是个怪物。
沈心愿合上书, 站起身，准备走人。
为首的小胖子却不愿沈心愿就这么离开，他攥住沈心愿的手，道：“你要去哪儿啊怪物！”
女孩子的手腕白嫩细腻，他一抓住，就不想松开了。
沈心愿不仅是附近最聪明的小孩，同时也是最好看的小孩。
他哈哈大笑起来：“大家都说你不是董家的小孩，要是你叫我一声老大，我就罩着你。”
沈心愿回过头看他，冷淡道：“松手。”
那小孩子却不依不饶，扣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沈心愿想甩开他的手，可是瘦弱的女孩子怎么也甩不开，男孩子得逞的笑了出来，他拖着沈心愿，就要离开。
然而，下一秒，男孩就被撞开了。
沈南方恶狠狠地推开了他：“赵方，你干什么，放开我姐姐！”
小小的少年，看起来比沈心愿还要瘦弱，但眼神却很凶狠。
小胖子打了个趔趄，道：“董平你干什么，她又不是你亲姐，你护着她干什么！”
“你瞎说什么！”沈南方很生气：“姐姐就是姐姐，你再瞎说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啧，也不看看你的小身板，就你还能撕烂我的嘴？”
赵方毫不客气的推了沈南方一下，小少年吃不住力，倒在地上。
沈心愿连忙扶起沈南方。
赵方得意的笑了起来：“姐姐弟弟一样弱，好笑哈哈哈。”
沈南方气急：“你别得意赵方，等会我就去找你妈妈，我要告你家长！”
“多大点本事啊！”赵方说：“看你们着怂样，真没意思，走了走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呸沈心愿一口：“怪物。”
沈心愿始终没有说话，小小的姑娘敛着眉眼，沈南方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姐姐，没事了。”
沈南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对她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姐姐，没事啦。”
“嗯。”沈心愿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道：“回去吧。”
她垂眸，看到了沈南方胳膊上破了的一块皮，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回到家里，林芳兰宝贝似的抱着沈南方亲了亲，在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扯过沈南方，对着沈心愿骂道：“董安，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南方会在外面受了伤，你这个做姐姐的不看好弟弟是干什么吃的，你要不要点脸了。”
沈心愿喜也不知道自己看不好沈南方和要不要脸有什么关系。
这样的骂声在她小时候就司空见惯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林芳兰释放着自己的怒火，女孩安静不懂的样子让林芳兰更加生气，她拿起手中的扫把，看也不看直接往沈心愿身上甩：“不说话是吧，不说话，你这个小贱人，我让你不说话。”
沈心愿仍然没躲。
倒是沈南方，在看到沈心愿挨打了之后，连忙护在了沈心愿的前面：“妈，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扫把落在沈南方身上，小少年的胳膊上立刻出现了一条红印。
林兰芳尖叫了一声，连忙将沈南方拽到自己身边：“你怎么回事，干嘛护着这个小贱人，她就该打！”
“妈！”沈南方撒娇道：“你就别打姐姐了，求求你了好不好！”
沈心愿默默的找出了家里的红花油，又去冰箱里摸出弄了一块冰，递给沈南方。
小男孩的眉眼一下生动起来。
林兰芳却没好气的接过来，骂骂咧咧的：“滚回你的小房间，晚饭也别吃了，滚滚滚。”
沈心愿返回了房间。
自始至终，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始终表现的像是个局外人。
她回到房间，屋子很小，只有一张支架床，和挂着的几件衣服而已，她坐在床上，重新翻开了物理书。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时间在书本里过得很快，等到了晚上，肚子不争气的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她揉了揉肚子，轻轻笑了一声。
接着，她找了一支没有墨水的签字笔，翻出一个破旧的本子，一笔一划的开始写日记。
页面上并没有自己，林兰芳不肯在她身上花一分钱，就连这个本子还是沈南方给她的，她不舍的用，做题的时候便强迫自己用心算，就连写日记的时候，都只是用没有墨的笔可上几道痕迹而已。
在她明白自己不是父母的孩子之后，沈心愿学会了沉默。
她从小就比别人聪明，但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不要自己，是因为她像个妖怪吗？
沈心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她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忍耐。
只有这样，才能在长大之后，有了独立的经济能力之后，从这里脱离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她闭上眼睛，重新在本子上写起了日记。
——我在此地幻想着我的未来，等待着明天的来到，我对我的明天充满了希望，因为我知道，每度过这样的一天，就离我所希望的又进了一步。
我会打起精神，渡过每一天，同时我也在期待，如果有一天，我能够遇到懂我的人，他不会觉得我是个怪物，会陪伴我，并始终陪伴。
沈心愿微微抬眼。
她在纸上轻轻划了一行，那段看不见的文字的其中一句话，被她抹去。
——不，我不期待。
——这个世界上，我只要有自己就够了。
她放下笔，轻轻说：“董安，你是一个人，你要记得。”
门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随后，沈南方小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姐姐，姐姐！”
沈心愿站起身，她打开门，露出一条缝隙。
沈南方塞给她一块有点凉的馒头：“姐姐，我给你留了点饭，你快点吃吧。”
沈心愿拿了过来，轻声道：“你不怕挨骂？”
小男孩咧开嘴笑了笑：“没事儿的，妈舍不得罚我的。”
楼下传来窸窣的声音，林芳兰的声音响了起来：“平平，你跑哪儿去了，赶紧过来，妈给你买了水果，新鲜着呢，快点过来吃！”
沈南方快速的诶了一声。
他小声道：“姐，我一会给你送点水果，我先走了，不然妈又要骂人了。”
“嗯。”
沈心愿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小声道：“谢谢。”
小男孩笑了起来，眼角弯弯，看起来可爱极了。
沈心愿揣着凉掉的馒头，回到房间内，小口的吃了起来，拿到手里的时候才发现，馒头是被掰开的，里面夹着两块肉，和几片蔬菜。
她轻轻的笑了。
这大概是这个家里唯一的温度了吧。
幸亏有南方，她的日子才好过了那么一点，如果以后她变得很有钱，也会对南方好的。
小姑娘暗自的发了誓，吃着冰凉的馒头，眼角却不知道为什么掉下了两滴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