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竟很轻地笑了下。
乔伊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男人骨节颀长的手落下,划过安全带的扣合,向下一压。
啪嗒。
乔伊心头的弦仿佛也随之一颤,余音阵阵。
男人脱离了安全带的束缚,像脱笼而出的野兽。月光流水般泻过他肩头,男性硬朗宽阔的身段投下暧昧不清的影,挡住了她全部的视野。
她视线所及之处,是男人领口斯文又齐整的温莎结,绀蓝色压纹的领带,修长的颈脖和清冷的下颌线条,逐渐放大靠近……以及那一丝清淡的檀木香,隐隐约约,撩人于无形。
乔伊捏住椅垫的指尖不觉收紧,脊背都僵住了,她下意识往后躲,可车内空间实在太小,她倒进软软的椅背里。
男人的手擦过她的耳畔,摁在椅背上,人朝她逼近,高大的阴影霎时将她堵在狭仄的车角。
“躲什么?”
封彦低头瞧她,漆黑的眸锐利而危险,仔细端详着女孩紧张的神色,嗓音淡淡。
乔伊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心跳如鼓。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小心翼翼的,目光被他捕捉,挪移不开。
她只是胆子生了毛,随口一戏,想他平日总是那样端重冷淡,哪里知道他竟会把她的玩笑当真?
眼看两人的距离就要越过安全的防线,乔伊忍不住轻声喊他:“封先生……”
女孩子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一丝自己也没察觉的可怜兮兮的哀求。封彦莫名被刺激得瞳孔一缩,衬衫领口上的喉结缓慢滚了滚,眸色深了一度。
半晌,他竟无声笑了下,唇角戏谑的弧度带着难能一见的纨绔邪气。
咫尺之隔间,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畔,压低了声息道:“不是有话要告诉我?怎么,不说了?”
第14章
男人微凉的唇瓣极轻地擦过她耳畔, 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气息温热, 与自己近在咫尺。
乔伊身体猛地一颤,对上他清黑的桃花眼,唇角弧度几分疏懒几分邪气, 她哪里见过他如此没正形的样子,吓得浑身汗毛顿时炸了一圈。
“我……”
乔伊脸红得快滴血, 嘴唇磕磕地抖了好几回, 半句话都没蹦出来。她刚刚讲话不经脑子, 哪想他竟会真的靠过来,整个人都慌了, 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不记得自己要说什么。
封彦被她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闹得无声弯了下唇,她涉世未深,哪里经得起他这样逗弄。他也总不至于把一个小孩儿的玩笑当了真。
半晌, 他直起身,与她重新拉开距离。
“行了,不逗你了。”封彦说。
眼前沉沉的阴影卸去,视野重新回归明亮。男人又恢复成平日的清寡冷淡, 随手理了理身前略微松懈的领带, 将安全带重新扣合,点火, 动作流畅而冷静。
只剩那一缕幽暗撩人的木质淡香在车内久久不散,危险且诱人。
乔伊人还是懵的, 怔怔坐在原地,脑袋像轰炸后的乱七八糟。他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敲动,逗猫似地在她面前弹了两下。她顺着他小臂的方向望去,对上男人略略带笑的眼:“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封彦说。他朝她公寓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乔伊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红潮又起。登时清醒道:“回!回!”
她羞耻得说不清话,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再和他多待一秒,八成得被他生吞活剥。
她飞快解开安全带,攥上自己的背包,开门下车,连再见也顾不上跟他讲,逃窜似地扎进居民楼。
这边是老式的楼梯房,建成好一段时间了,没有安装电梯。因为高楼层的租金会相对便宜,乔伊当时就挑了七层。
以前中途她还不免停下来喘上几口,今天她屁股后边却像点了支窜天猴,咻的一下冲上楼,气都不带喘的。
行云流水地拉开铁闸,掏钥匙,开门,进屋,关门,脱鞋,直奔卧室。
小小只的身影猛地一蹦,整个人扎进被窝里,拿枕头闷住自己的脸。
露在外边的那一小截耳朵尖通红通红,脸埋在枕头里呜呜嘤嘤的,小腿在被子外面,崩溃又羞耻地踢来蹬去。
过了会儿,楼底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想他应该是走了。乔伊才慢吞吞地从枕头里抬起头,眼尾稍稍发红,秀气的五官不是很情愿地皱着,乌黑眼瞳却水光明亮。
她趴在枕头上,慢慢纳出一啖闷气,两只胳膊环抱着自己,下巴搁在小臂上,没来由地出神。一歪脑袋,视线落在包包里的那罐小熊糖果。
圆滚滚的身材,圆滚滚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脸颊还飞着两朵羞涩的小红云,里头装着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甜蜜又好吃的糖果。
乔伊把小熊放在床头桌上,月光越过窗棂,洒在晶莹剔透的琉璃瓶身,在夜里像一块闪闪发亮的水晶宝石。
她就这么呆坐着盯了它半会儿,小熊的表情欣喜娇羞,圆圆的眼睛笑盈盈地和她对视。
忽地,她不知想到些什么,眉心娇嗔地一蹙,微微撅唇,伸出食指往它圆滚滚的肚子一戳,声音轻轻的:“看什么看呀,凑不要脸。”
小熊应声倒下,哐当。嘿,被她打败了。
乔伊满意了,朝后大字型一躺,倒进软绵绵的床里。今天在外面折腾了一天,她却没有疲累的感觉。甚至,有些期待明天快点到来。
她拿棉被裹住自己,半张脸遮在里面,小扇子般浓密的眼睫在黑暗中轻轻眨了两眨,缓缓地,唇角扬了起来。
-
第二天,乔伊光荣感冒了。
闹钟如期响起,纤细手臂从被窝钻出来,在床边摸索几下,找到源头,往它脑袋啪叽一摁。耳边重新归于清净。
“阿嚏——”乔伊重重吸了两下发红的鼻尖,抽出纸巾一擤,顺利包出了从半夜到现在第二十二只馄饨。
前几天淋了大雨,昨晚又在寒冬细雨里蹲了那么久,不感冒才怪。
乔伊叹了口气,掀被子起床洗漱。
今天难得没赖床,还比平时早起了半小时。
她走到阳台,拉开遮光窗帘。
连续几日的阴雨连绵,天空终于放了晴。拨开灰霾浓雾,天空是饱和度很高的蓝色,没有一丝云絮杂扰。
淡金色天光穿过窗纱,屋内一片堂亮,像是铺了一层质地柔软的蜜。
乔伊脱掉睡衣,顺手想拿床头的背带裙换上。指尖触上微微粗粝的牛仔布料,又有些犹豫,拎着那件背带裙在身前左右比划半会儿,自言自语地嘀咕:“……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
她骨架子本来就小,五官也更偏清丽秀气那一挂,再穿个稚气的牛仔裙,走在路上就跟偷偷逃课跑出来的女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而那个男人……总是严谨,冷淡,成熟而优雅,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和距离感。她穿这样跟在他身后……似乎像个小孩子似的。
乔伊不乐意了。
她把牛仔裙收回衣柜,去翻压在最底下的那件针织连衣裙。
这条裙子是双十一的时候舒玫帮她挑的,裙摆镂空的花纹设计,有种若隐若现的妩媚性感。商家例图好看归好看,可上身总感觉过于成熟。当时乔伊觉得不太适合自己,买回来便一直没穿过。
她换好裙子,又化了个淡妆,本身是清丽雅致的长相,略施薄粉更显得灵动秀气。她挑了味道稍微成熟一些的香水,往半空摁了几下喷嘴,人走进水雾之中,轻盈地转了一圈。
乔伊看了眼时间,惊恐地发现自己折腾太久了,原本特地预留出来的半小时所剩无几。她匆匆收拾好背包,踩着双五厘米的小短靴出了门。
人到风向大楼外,乔伊接到了贝思南的电话。
“思南姐?”
贝思南声音着急,“Joey,麻烦你件事可以么?”
“你说。”
“我妈妈昨晚突发心梗,医生说情况不太好,要做心脏搭桥手术,我不放心想留在医院陪她,所以向公司请了几天假。但封先生今天有外出行程,需要有人陪他出席。”
电梯停在一层,乔伊走进去,按了上行。
乔伊昨天看行程安排的时候也有留意,“是风向文化广场揭幕仪式吗?”
“是。”贝思南交代道,“上午十点,封先生要和万和集团主席一起出席文化广场揭幕剪彩,以及公布风向明年上半年主要发展计划。我桌面左手边第三份文件是来宾资料,有他们的名字和信息,你要记好,封先生应酬的时候提醒他。”
乔伊歪着脑袋,用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在笔记本上飞快记下贝思南说的注意事项,“我记住了,你放心吧。”
贝思南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没事儿。”
乔伊回到公司,找到贝思南嘱咐她的那份文件,望了眼办公室那边,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男人坐在办公桌前惯例查阅早间邮件。
乔伊过去敲门。
“进来。”隔着厚重的木门材质,男人的嗓音平缓而沉淡。
乔伊踯躅着,紧了紧怀里的文件,慢吞吞地扣下门把,脚尖又慢吞吞地朝前挪了一步,像站在潮汐边上伸出一只脚试探的鹄,小心翼翼。
“封先生。”她轻声。
封彦抬眸,门后面钻进来一只乌溜溜的小脑袋,柔软发丝别在耳后,几绺调皮垂落,描出女孩子精致小巧的巴掌脸。
她神色惶恐警惕,像个受了惊的小动物,想动又不敢动的。
显然是因为昨夜的事。
那是他在夜晚一时疏于自制而落下的产物,失了分寸。现在回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一小孩儿的鬼把戏动了真格。
封彦道:“进来,站门外做什么。”
收到指令,乔伊也不好再呆在原地,悄悄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丝羞耻,开门进去。
“封先生,思南姐她……”
“我知道,她跟我说了。”封彦开口。
“那……”乔伊抿抿唇,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偌大的办公室内安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男人修长的手搭落键盘,指尖轻却有力,一下下的敲击,声响清脆。胸腔某处的韵律仿佛也随之被牵动。
她想起男人月色下清黑的眼,摁在椅背上凹凸强硬的力度,俯身时落下的高大的影,气息温热却微凉的唇,脸上又是不可遏制的一烧。
她话说一半便静止,紧紧抱着怀里的文件,指甲用力,差点没把文件夹硬生生抠出一个洞来。
封彦见她忽然没了声,望过去,女孩子今天似乎化了淡妆,原本就清丽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双颊腮红稍深,像三月开得正好的樱花。
封彦合上电脑,双手环在身前,朝后懒懒的一倚,有股公子哥特有的疏懒,要笑不笑的:“还是这么怕我?”
“没、没啊……”乔伊匆忙解释。
封彦无声看她几秒,忽而起身,朝她走去。
脚下铺了柔软干净的白绒地毯,矜贵的黑色皮鞋踏入其中,无声,缓缓朝她走来。
他身材高而挺拔,肩膀宽阔,站起便遮去了窗外大半日光,女孩子纤细的身躯落入他危险的阴影里,仿佛昨日那幕又要重演。
乔伊心底一震,脑袋顿时警铃大作,他朝她走近一步,她便磕磕巴巴地往后退一步:“你、你要干吗……”
一步一步,他近,她退。
直到乔伊脊背撞上门板,咚的一响,再无退路。
男人脚步在她跟前停下,他比她高出太多,两人面对而站时,她要仰头才能勉强与他对视。
这样自上而下的俯视,女孩子本就纤细的身姿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一双鹿眼水光灵动,光纹清澈可见。薄唇抿成一道倔强的平线,紧张万分地盯着他。
封彦一笑,低头逼近她,嗓音也压得很低:“怕我?”
乔伊咽下一口唾沫,瞪着眼,气息虚弱:“没……”
封彦眉梢一挑,“没有你抖什么?”
“我哪有抖,我……”
乔伊话没说完,男人身躯再一次逼近,黑影沉沉而落,遮天蔽日。
英俊的面孔近在咫尺,仿佛极大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她心上。
乔伊紧张地闭了眼,别过头。
男人嗓音低沉,有种沙哑的性感,就在耳旁,“Joey.”
“……”乔伊没吭声。
“别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说。
女孩子双眼紧闭,浓密的眼睫紧贴着下眼睑,颤抖着。
下一秒,他的手穿过她脸侧,衬衫袖口带着一丝干净清雅的淡香。刷地,从她身旁的架子抽出一份文件。
眼皮上黑沉沉的阴影移开。
乔伊悻悻睁眼,罪魁祸首已然回到原位,翻开文件,沿着桌面推至她眼前。
嗓音平淡,公事公办,不带丝毫个人情绪:“下个月10号,风向要举办60周年慈善晚会,需要确定场地,宾客名单,菜单,场刊……”
封彦说着,目光落在女孩子哀哀怨怨的小眼神上,唇角略略一弯,“能记住吗?”
乔伊闷不吭声,她算是彻底看穿了这男人恶劣的本质。
她埋头在笔记本上做记录,声音闷闷的:“……哦,记住了。”末了,继续哀怨地瞪他一眼。
他是逗她上瘾,瞅着她这副模样,他心情居然异常的好。又道:“晚宴会以拍卖形式进行,Nancy已经和法国现代油画家Thomas Piketty联系,他同意出让自己的画作给我们作拍卖用途,这几天会送到,需要你去跟进。”
“……好。”她声音低低轻轻的,像一团软乎乎的小棉花。
平日习惯了伶牙俐齿的人,忽地乖巧不顶嘴了,让人忍不住想用力欺负。
乔伊一一将他说的细节内容记录好,封彦手机响了,陆沉道:“时间差不多了,车在楼下。”
封彦挂电话起身,“走吧。”
走到电梯口,封彦按了下行键,手随意落入裤兜。女孩子抱着文件,安静地站在他后边,纤细的身段投在反光明净的电梯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