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跳起来拍手:“哥哥加油!”
她正专注看比赛,却没留意到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个陌生男人。
“小妹妹,大哥哥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她被耳旁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今晚俱乐部被包场,来玩的学生大多集中在马场内,看台只有她一个人。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她从没见过。
她本能朝后退了一小步,怯怯说:“……你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长你这样。”
陌生男人看见她手里抱的巧克力盒,笑了下,说:“爱吃巧克力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给她,“大哥哥这里还有,给你吃。”
她犹豫着要不要拿,手刚伸到半空,对方掌心却一蜷,将巧克力收了回去,诱导道:“不过呢,在拿巧克力之前,需要你先回答大哥哥的几个问题。”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缩回手,紧紧抠着怀里的巧克力盒,糯糯道:“……我不认识你。”
“别害怕。大哥哥不是坏人,就是问你几个问题。”对方说。
陌生男人问:“你父亲是姜腾,风向现任CEO,你爷爷是风向创始人之一,姜泓,对吗?”
听到自己父母的名字,她怔怔地点点头。
得到回应,陌生男人说:“现在外界有传闻说你被封家的人软禁了,是这样吗?”
她听不明白:“软禁是什么意思?”
陌生男人说:“他们有没有把你关在屋子里,不让你出门,派人看着你?”
她一怔,抿抿唇没说话。
陌生男人朝她走近一步,耐心说:“你不要害怕,我的职责就是为大众报导真相,封家的人是怎么对你的,你告诉大哥哥,大哥哥会帮你的”
她害怕地往后退,目光闪缩,“我……”
陌生男人引导道:“风向是封弋和姜泓两人共同创立的,现在外界都在传他们不和,姜泓打算卖掉风向股份,而封弋为了阻拦制造不利舆论,对外宣称你父亲姜腾私挪公款将近2000万——”
她听不懂,只低声:“我爸爸不会做这种事的。”
陌生男人笑了下,“大哥哥也相信你爸爸不会做这种事,可现在外面都是这样说,到底消息是不是封家的人故意放出去的。你告诉大哥哥,封弋有没有软禁你——”
“我……”
陌生男人步步逼近,她内心害怕,听不懂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急得快要哭出来,转身往外跑,“你是坏人!我要去找我哥哥!”
“别走啊!”陌生男人拉住她胳膊,想把她往回扯。身后有声音响起:“你干什么,放开她!”
小少年比完赛,额头上还铺层一层细细的薄汗,他三两步从楼梯上跳下,快步过来,牵着她手腕把她往身后一带。
他冷眼看着面前的陌生男人:“你是哪家媒体的记者?不知道这里是私人俱乐部?谁允许你擅自进来的?”
陌生男人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仿佛早有预料,“封家的小少爷也在这里,看来外界传闻你们封家为了逼姜泓让出股份,软禁姜涵的事是真的了。”
小少年脸色一暗。
陌生男人冷笑,“封弋为了坐稳风向主导权,不顾和姜家多年情谊,又是禁锢姜家大小姐,又是逼人签股权转让书,还散布姜腾私挪公款的舆论。我想大众都很想看清你们家的人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
这边动静太大,保镖匆匆赶来。
小少年铁青着脸,指着面前男人说:“这个人是混进来的记者,把他给我丢出去。”
保镖一拥而上。
记者和保镖拉扯着,拔高声调:“你凭什么把我扔出去!大众有权利知道真相!你们封家干了那么多缺德事,真以为瞒得过去吗——”
记者被保镖架着丢出了俱乐部。
四周归于平静。
她被吓得不轻,低声抽噎着,小少年蹲下身,抬手给她抹掉眼泪,“好了,别哭了。没事了。”
她哭得脊背一抽一抽,问:“哥哥,刚才那个人是谁?”
小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只说:“不是什么好人,不要管他。”
她揉着湿漉漉的眼睛,很害怕地说:“可他知道我爸爸和我爷爷。也知道我是谁。”
小少年说:“不要听其他人的话,你只要听我的,知道吗?”
她抿抿唇,乖顺地点点头说:“我听哥哥的话,陌生人给我的巧克力我都没有拿。”
小少年摸了摸她的额发,“我们回家吧。”
他牵着她往外走。她忽而轻声问:“哥哥,你会一直保护我么?”
小少年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后仿佛许下什么郑重承诺般点了下头,“嗯,我会一直保护你。”
车停在俱乐部外等候。
司机为他们拉开车门。
回去路上,她有些累了,脑袋一歪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少年拿来车后座备用的被子,给她盖好,以免她着凉。
她倦意很浓,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咕哝着说:“哥哥,我想我妈妈了。”
“我还想我爸爸,想我的爷爷。”
“……我想回家了。”
小少年一怔。
过了会儿,他低声说:“等明天,我想办法联系你家人。”
……
那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她在回程的车上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感觉有人动作很轻地将她抱起,走上二楼。
他将她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关上台灯。
然后在她耳旁和她悄声说话,嗓音压得很低很轻,有着小少年变声期独特的微哑。
“你等我,我明天带你回家。”
可睡到半夜,她却忽然惊醒。
阳台有人在拼命敲打玻璃。
她迷迷蒙蒙从床上爬起,就着外头的路灯和月光,看清窗外人容貌的一瞬,惊喜地跑过去:“妈妈!”
女人的神色却很不对劲。脸上有泪痕,有巴掌印,头发凌乱,模样万分惊慌失措。
她不知道女人是如何绕过门外保镖把守,找到一把梯子摸上了二楼。
女人牵着她的手,颤抖说:“妈妈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
她被女人抱上车。车门刚打开,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车后座上躺着一个酩酊大醉的男人。
她怔怔地问:“爸爸怎么了?”
女人没有回答,而是径直坐上驾驶座,油门踩尽,黑色轿车在深夜的公路上玩命疾驰。
车速太快了,被撕裂的风声呼啸穿过耳侧,像是厉鬼在嘶叫。两道风景被拉扯成一道道虚幻的残影,飞速掠过。
女人神情绝望怔滞,眼泪将她原本精致的妆容涂抹成脏乱不堪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母亲这样绝望的样子,害怕得攥紧了她的衣角,下意识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哥哥呢?哥哥为什么不来……他说过会来找我的。”
女人没有看她,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自语般痴痴喃喃地道:“不会的……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妈妈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妈妈带你离开……”
她们的车后还紧随着另外两辆车。
隐约的,她看见车内坐着她熟悉的身影。
急转弯处刺眼车灯划破黑冷的夜,硬生生闯入她的视野。
明亮光线一瞬而过,货车司机惊恐地摆动方向盘想闪躲,轮胎急刹车尖锐的叫声刺破耳膜。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辆车猛烈地撞上,她整个人像一只无力的小皮球,猛地向前倾倒,撞到玻璃上,然后又无力地弹回座椅。
额头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淌下。
血腥味蔓延刺鼻。
后座的男人当场被甩出车外,来不及闪避的货车从他身体狠狠碾过,骨头被碾碎的声音毛骨悚然。
轿车被撞飞一路滚落山崖,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大海。
她的世界飞速翻转,晕眩,浑身痛得像是要碎掉。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却看见一直紧随在她车后的那辆轿车停下,车门打开,里面走出那个身姿清瘦的小少年。
……
乔伊猛地从床上坐起。
彼时还是清晨,外边天色微亮,凉风抚过海面,一片平静无波。
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的脊背被冷汗浸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上面一片冰凉的眼泪。
第33章
她哭了?
乔伊出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颊湿湿黏黏, 泪痕明显。
是毫无意识的。
大脑还处在极为呆滞迟缓的状态。她慢慢从床上坐起, 蜷在床角,细瘦的胳膊环住自己的双膝,脸埋进去。
只是一个梦。她却清楚记得那个小女孩内心的恐惧, 绝望,无助, 她失去了一切。曾经她毫无防备地相信那个小少年, 那一家人, 换取而来的却是这样覆灭的结果。
她为什么能如此清晰地感受?
真实得,就好像她曾经亲身经历过。
那夜漆黑森冷, 轿车疾驰呼啸的风声划破耳膜,被大货车迎面撞上,翻滚着落下悬崖,被海浪吞没……
乔伊不敢再回想。
在她的内心深处, 仿佛本能地想要逃避什么。
她爬起床去浴室洗漱,人还怔怔然没回过劲来。放在架子上的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推送进来一条早间新闻消息:【宋氏前董事会主席宋百诚之子宋凌,被曝身负近上千万债款, 宋凌本人已潜逃海外……】她把牙刷塞进嘴巴里, 伸出一根手指滑开屏幕解锁,点进去看详情。
宋氏原本也是国内的老牌企业, 宋百诚生前家底雄厚,共育有两女一子。宋百诚年近半百才生下宋凌, 自然对这个老来子百般疼爱。只是宋百诚不懂得水满则溢,月盈则亏的道理。因为他盲目的溺爱,养成了宋凌放纵任性的性格。
厮玩鬼混,打架斗殴,飙车喝酒,在夜场一掷千金……能想象到的坏毛病他几乎全沾了个遍。
宋凌在国外留学时名声已经很臭,经常出入各大赌场,一晚上输掉上百万是家常便饭,那时宋百诚还有余力替他解决债款,他便也不以为意。却不想宋氏一朝被人收购,宋百诚也因为脑溢血去世。
宋凌失去了宋百诚的庇护,也失去了宋氏这个给他倚靠挥霍的资本,一下子就像是从天堂掉进了泥地里。
两个姐姐更是为了争夺家产跟他撕破脸皮,闹上法庭。
现在外面都在传,宋凌欠了一屁股债。连请个律师的钱都付不起。
乔伊接水漱掉嘴巴里的泡沫,然后拿毛巾洗了把脸。
她边刷着手机边往外走,关机一晚上,微信里大多是工作群和学校群的未读消息,都是一些毫无营养的内容。还有公众号的广告推送。
昨晚她被他逼得急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将心里端着那点小心思一股脑全抖了出去。她后悔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这样承认了。
以往……她还能假装他什么都不知道,自欺欺人的,把所有对他的亲近和好感当作是不经意的借口。现在两人之间隔阂的薄膜被彻底捅破,她也被他彻头彻尾地瞧了个清楚明白,想掩饰也掩饰不了了。
微信界面一直往下划,直到停留在那个人的头像上。
安安静静。
没有最新消息。
他们微信上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上回她主动和他联系的工作汇报。
向来是这样,她不找他,他也不会主动。
她期盼着他会跟她说些什么,到头来只是她多思了……像他那样的男人,她又不相信他会真的亲口对她说出那三个字。
乔伊不禁在心里暗暗嘲讽自己。
良久,她闷闷地吐出一啖浊气,把手机锁屏扔到一旁,人朝后一仰,脱力倒进床里。
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算了,就这样吧。
等到回国,风向和拔隆达的合作就告一段落了。他们最初只是因为贝沙岛合作案而牵扯在一起,合作案达成,他们之间……也算是没有关联了。
她心情烦乱,不想多想。打电话叫了酒店服务,草草吃完早餐,又一头闷回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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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天色,夕阳沉落海面,一片血红。
拔隆达尽东道主之谊邀请了泰国当地著名的杂技团上岛表演,此次跟随来到贝沙岛的风向员工都收到了邀请,她也不能例外。
酒店到码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换好衣服,乔伊联系了司机,在别墅区外等去码头的接送车。
跟前停下一辆黑色奔驰。
车窗降下,石钟瀚坐在副驾驶座上。
“乔小姐,等车去码头?”
乔伊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石钟瀚。这几年钟衡崛起太快,她不是没听说过石钟瀚的背景和处事手段。
再加上昨晚酒席,他三番两次找人难堪……她对这个人就更加没有好感了。
乔伊警惕道:“石先生。”
石钟瀚说:“顺路,我载你一程?”
乔伊不太想和他扯上瓜葛,婉拒道:“不用了,酒店有接送车。”
“刚来的路上看见酒店的接送车爆了胎,估计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石钟瀚抬手看了眼腕表,“拔隆达他们差不多这个时间到码头了,你再喊车可能来不及。”
石钟瀚下巴朝车后座扬了扬,“上车吧。”
“……”
乔伊抿了抿唇,神情警惕,没动。